柳姨最终,还是食言了。
在经历了三个月的病痛後,柳姨走得很轻松愉快,一手牵着柳叔,一手勾着柳川,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刻。
当手缓缓落下,温度不再时,我在旁边亲眼目睹柳叔崩溃失心疯的模样。不论谁,都红了双眼。柳叔跟柳姨明明这麽相爱,却连走到终老都不行。
我垂眸望着木讷跪在地上的柳川,心痛得难以附加。才来美国不到三个月,他就瘦了好多,彷佛把所有精力都陪着柳姨化疗。现在失败,这两个男人都垮了。
「小川,起来好吗?」柔声劝导,我摸摸他的脸,却感受到他眼眶的湿热。哭着,他就像个小孩一般哭泣着,想唤醒已沉睡再也醒不来的妈妈。可惜不能,真的不能。
听不见我的声音,柳川的失神让我感到害怕,我陪着他在柳姨离开的病房,看着知紊哥把近乎疯狂的柳叔给架起。
「我们先离开,好好照顾小川。」二哥的声音掩饰不了难受,但他现在还是很坚强地处理一切事物。
「好。」我说着,目送他们离去,房间陷入沉默。柳川靠着我,静静地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病床。
「川,你娶我好不好?」握着他的手,我露出牵强的笑容。柳姨不遵守约定,但我却不能违反。这个男人,似乎只能依靠我了。
「娶你?」终於有点回应,乾涩的声音让我心头一紧。
「我答应柳姨说要嫁给你的。」
「当然,不然你还能嫁给谁?你一直都是我的,不准离开我,知道吗?」双手突然使力,柳川的神色十分激动。我承受他的情绪不稳,因为我知道他现在无法再失去任何一样东西。爱我,他会把所有的爱都投入在我身上。
「是你的,我是你的。」仰头吻住他的嘴。眼泪咸咸的味道,温热却无助,他一边承受,一边悲泣着。揪扯柳川的衣袖,我使力将他抱得更紧。脑袋十分晕眩,彼此的热气让室内更加温。擦枪走火,直到胸前的钮扣掉在地上,一切都停摆了。
「对不起,痛吗?」有些狼狈地别开脸,我们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麽事。被他紧握过的手腕隐隐发痛,脸烫得不行。差点,我们要化悲伤为冲动,上演十八禁的戏码。
「起来吧,我们回家。」尴尬地笑着,外头的天色已经幽暗,正如我现今的心情。
「嗯。」没有一丝留念,柳川缓缓站起,带着我走出充满痛心回忆的医院。他不是解脱,而是太悲苦,才显得淡定。生离死别,每天都在这世界中上演,只是与自己有没有关系的差别。我们不能预测心中的痛会持续多久,但日子却默默地流逝。
柳姨的入葬丧礼,是在一间温馨雅致的教堂举行,这天绿叶展露枝枒,春天已到来。一切都快结束了,今後我只会带给柳川幸福与快乐。
「爸爸,我漂亮吗?」身穿简单的白色礼服,长发轻卷盘起,我对站在门边等待我的父亲问着。
「漂亮,我麻清太的女儿怎麽不漂亮?」将我的面纱盖下,爸爸给予我肯定的答案。
「柳姨会很高兴吧?」
入土前,总希望让柳姨看见小川与我结婚的模样。她无法等到我们大学毕业,所以我把一切都提前,哪怕是做个样子,我都想要柳姨放心。
「一定很高兴的。」
「那就好。」勾着爸爸的手,我步入礼堂。
当打开门的那刻,我望见站在最底端的柳川,身後还放置躺着柳姨的棺木。柳姨请你安心,我就要嫁给小川了。你看到了吗?今天的所有人,都会见证这场婚姻。
「请你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在把我交付给柳川前,爸爸做出严肃的叮咛。
「我会的。」三个字,订走了我的终生。
在这个有神父牧师、没有欢乐音乐、没有良辰吉时的婚礼,我把自己给卖了。後悔,我不会後悔。为了弥补我借走的三年,不管多少个三十年,我都会好好地爱着柳川。十七岁,我已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