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籃青黃樂隊paro — 4

正文 黑籃青黃樂隊paro — 4

更正确一点来说,这叫做尽人事听天命。奇蹟的低音吉他手是这麽解释的。

同宿的结果算不上十全十美,凡事总会有那麽一两个污点,致使你觉得其余80%的幸运都是恩赐。青峰的宿舍附近安静极了,夏季窗外有蝉鸣,早上出门前总会看见几个骑着脚踏车,裙摆飘扬的女学生,趴在窗台抽着菸他也总不忘向黄濑抱怨:“啧,胸不够大。”

黄濑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腿间一片狼藉,他抓了抓头发,从皱巴巴的上衣口袋里摸出火柴盒,随後补上一句“腿看着还行”。

青峰对黄濑的审美颇有微词,他的衣橱里可以翻出四、五0年代最复古的款式,礼帽和硬皮箱像在巴黎火车站上演一出艰涩却又幽默的浪漫喜剧,不过很可能这个结局最後谁也没和谁在一起,他想了个另类的说法,叫做荒谬。

荒谬,好比说他和黄濑。

当事者之一舔着带有苦味的唇角,随後也不再看着窗外,“觉得Dior怎麽样?”

青峰不明所以。

黄濑笑了笑,修剪得平整的指尖从那盒火柴里捡出一根画上,点过菸後从青峰趴着的窗台往外一弹,深深吸了口菸,直到喉咙发痒,“一个女人解放了所有女人的身体,另一个男人又将它重新包装回去,要我说胸和腿也不过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哎,没什麽,只是觉得小青峰大概不会喜欢穿Chanel的女人。”

“什麽啊,叽叽喳喳的说些什麽,根本一点都不懂。”青峰抱怨。

偶尔黄濑总是像被谁给附身一样满口光怪陆离的大道理,他听着不懂却也不是全然认同,可要黄濑自己来说,无论青峰喜欢哪个那都不会是他。他是不同的。青峰喜欢看他穿那套BondageSuit,一条又一条的绳带环住他的身体,全身包得紧密不透缝隙,却更让人有亟欲扯开的念头。

可实践这一项暴行的人只能是他,只会是他。其余的人他们一无所见。

有时候青峰想狠狠侵犯他,这不代表他是个同性恋,有些人身体里会有相对应的磁场,无论男女。

黄濑捻熄了剩下半截的烟,随手摸到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两行被划掉的诗,“命运让我遇见你……老天!小青峰你哪来的文艺细胞?”

“你很烦人啊,不喜欢别看,拿来!”

“给我吧。”黄濑躲开他的手,又摸到一只铅笔,很可能昨晚青峰写着曲就睡着了,他说他能在夜里见到一点别人所不知道的东西,不是什麽恐怖的秘话,而是一种如同梦境般扭曲却又不合逻辑的东西。

“你试过吗?”

“什麽?”

“就是……祥吾君说的那啥,”黄濑顿了顿,“迷幻药。”

青峰摇头,“没试过。他太依赖那玩意儿了。”

他转过身去离开了窗台,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黄濑靠着墙盘起腿,在那张纸上画着灰灰暗暗的线条,那些无依无凭的线条漂浮在纸面上,像一团交缠的毛线,不过要是换青峰来猜,恐怕会说出什麽意料之内的离谱答案,黄濑想着笑了。他专注地涂着,忽然又在那团线的上面又画出了一片巨大的黑影,也可以说是团块,随着笔触那黑影逐渐成形,是一个人,一道剪影。

没有五官,看不出正反的人影。

“喏,给你。”黄濑把纸塞给青峰。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画图,地上几张谱里就夹着一张草图,或许十年後所有人都会为了他草率对待的每一道笔触心疼。

青峰皱着眉头辨认那到底是鬼画符还是他认真努力的旷世巨作。他问:“这是谁?”

“你猜咯。”

“……”

“嘿,别说猜不出啊,小青峰你看这里。”黄濑指着纸上莫约在那个人影的腰际,横着一道长杆,说是长杆倒也不像,上头还有别的东西,青峰很快问他这形状是把吉他吧?他点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别跟我说是低音吉他,无聊,你难道还数过上面画了几根弦?”青峰白他一眼。

“才没有和你玩文字游戏。”把铅笔随手扔到一边,黄濑咚地一下躺倒在床上,手枕着脑袋,“背着吉他的人,是你吧。”

青峰低头看那幅图,纸上这可不是黑成一团什麽都没认出吗!估计是黄濑损人的手段越发高明了。他感觉到某种危机,“……用得着拐个大弯嘲笑人吗!”

衬衫从黄濑得身体两侧敞开,若隐若现地遮着他单薄的腰线和胸,他做白日梦一样闭上眼,眼皮下被窗外光线照成了一片黄澄澄,很快那幅剪影又在他脑海里成形、重组。那毫无疑问是青峰大辉,他可以穿着任何这一刻黄濑希望他穿上的衣服,可以什麽都没有,形象恣意变换。

黄濑说话的声音有些走调,实际上是不是这样他也不清楚,但他听见自己在说话:“那可能是件裤子,也可能是裙子,是一个连身服,还是两件式,吉他也在上面了。吉他是衣服的一部分,这些东西又都是小青峰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哪一样东西都是你啊。小青峰喜欢大胸的吧?”

青峰听不懂,手上彻底烧到了头的烟烫了手指一下,他肤色深什麽都看不出。本来他以为黄濑会继续故做高深地自言自语下去,那些话他一头雾水,高深而不可测,并且不明白和这张图有什麽关系,和他们有什麽关系,黄濑告诉他这是一种概念,他喜欢的大胸女人那是符合人们对於女性特徵的要求,可现在的人早就不这麽干了,在任何一个八0年代後的设计师伸展台上,总能看见颠覆。

女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只受了诅咒的美丽天鹅,男人可以是女人,却又仍是男人。青峰一知半解,他唯一能懂的是黄濑说那把吉他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与生俱来。

“没有什麽是应该的。”黄濑说,“吉他在你的身体里,音乐在你的灵魂里。”

那张图被他在右下角的空白处签上了名,和其他图纸一样注定流离失所。他画过许许多多的青峰,一会儿是克什米尔毛衣和卡其裤,一会儿穿着牛角袖的T恤,七分,背上的字号像篮球选手的队服一样。其他的也有不少,离谱荒唐的,中东风格还是前卫的太空装,其余最多的是关於青峰裸体的速写。

有时候他赤裸着上身,和一把火红色的吉他,背上的刺青却和友禅染一样,性感极了。

青峰光着脚丫子,用拇指拨弄地上的草图,意外看见六个月前的日期。

那天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浅色苏格兰纹衬衫,牛仔裤以及帆布鞋,他记得瘪掉的菸盒是塞在左胸那个口袋里,味道有点潮湿,打火机摁了两次才好不容易点上,黄濑一样躺在床上,正为了他们初次发生的意外事件找寻适当的说词。

“一万块。”那时候黄濑边套上衣服边伸出手,神色淡定自若。

青峰头在痛,脑袋里活像是被电锯钻过,一阵又一阵地抽疼。

这是一种Live症候群,耳鸣还没完全消退,吉他的旋律将他滞留在昨夜,出现了奇怪的幻听,演唱没完没了。

青峰苦恼地想一夜春宵就这麽去了。不,也不全然如此,关於这个问题的重点应该在於,这个四处找人单挑的小夥子原来是个……是个……MoneyBoy?

如果可以,他大概会用所有想得到的脏话把灰崎祥吾全家都问候过一次。

房间里其余的东西都没怎麽动过,只有床是一团脏乱,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床垫上落下了血迹,青峰只要试图去联想这背後的可能性就不禁抽气。

“你……”他的神色尴尬,这都归咎於灰崎说了那些多余的话,害他得在绞尽脑汁想怎麽恰当地告诉这个金色头发的小夥子自己喜欢的是巨乳,“我没钱。还有,是谁让你屋里进来的?”

黄濑皱眉,“你啊。”

“我?”

“钥匙我从你口袋里拿的,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把你丢在楼梯……不,大门前,要是那样你现在早就感冒啦。”把最後一颗扣子系上,接下来的几秒里黄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

他接着说,我没钱了,昨晚的车资一万三,三千从你皮夹里抽的,一万我贴的,语毕他又咬了咬牙,什麽也没说,裤子不在他身上,青峰视线往床下移动,一条裤管和自己的卷在一起,那两条惨白的腿和他──理想中的脸色一样。

“哦。”但他很快恢复镇定,起身去拉开一个柜子的抽屉,在一堆乱糟糟的工具里翻了遍,然後耸肩,“三千。你不要也没办法了,你要可能也不行。”

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在半空中晃了晃,那是他这个几个月以来身上拥有最多现钞的一次。

黄濑把他的裤子和青峰的裤子扯开,眼神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那条地摊货,“……美国的?”

“不知道,谁管这个,能穿就行了吧?”

“我说琴,裤子嘛……小青峰的品味不值钱啊。”

“啧。”青峰看了眼摆在墙边那排吉他,“国产,所以才叫做小麻衣,难道还能叫洁西卡?”

黄濑哦地点头,其实没什麽兴趣管他把琴取什麽名字,可青峰的癖好真有点儿诡异,三把琴都叫做小麻衣,他走到墙边去看,一把是签名琴,音色不错,弦可能刚换不久,保养也还算得宜,青峰告诉他那是他最拮据的时候买的第一把琴,说着他唱起了那首经典名歌。

青峰的父亲在半个世纪以前签下这位巨星的唱片公司里工作,纪念专辑的企划是他喜闻乐见的,最初他抱着从仓库里找出来的旧琴学会的第一条歌也是这首,一年以後他加入了现在的乐队,他们翻唱过几首经典名曲,实在不过瘾了才决定重新开始。

他还弹过钢琴,和所有音乐家一样规规矩矩地挺直着背脊坐在琴椅上,把不属於这个年龄的澎湃激昂展露给缺乏灵性的成年人聆听,然後得到理所当然的鼓掌和赞美。他们说他是天才,这个时代里罕见的天才,可对青峰而言那也不过是模仿的一种,用自己的身体去重现人们舍不得就此消逝的传奇,自欺欺人。

黄濑抱着那把琴听他唱歌,音色略低沉了点,不是适合在台上鬼吼鬼叫的类型,不过倒意外地能够抚慰人心。这个说法黄濑自己觉得肉麻。情歌,那是要唱给情人才有意义。

他拨了拨琴弦,音是准的,“那麽,这个先寄放在我这里吧。”

“这算什麽?抵押?”

“你要这样说也行,我挺喜欢它,不过对你来说肯定有不同的意义在吧。有意义的东西才会珍惜。”

青峰只要看着它就能想起那种三餐啃面包的日子,他每天背着这把吉他在放学後到河堤练习上好一段时间。

“别随便决定这种事啊,我拿什麽信你?”

那个藏在金色头发里的青色耳环闪得有些刺眼,在左耳,青峰那双同样一个色调的瞳孔在说着话的时候不停打量那处,几乎可以钻出一个洞来。他没在灰崎的话里听出什麽破绽,可是此刻的视线看在黄濑眼里却破绽百出。

白得有些吓人的长腿迈到地面,黄濑俐索地把裤子唰地一下套上,黑皮肤的男人这才注意到一件严重的事──他从头到尾都穿着内裤,自己也是。一个喝醉了的人做完那档子事还有余力穿内裤?是作梦吧!

黄濑笑得说不上亲切,倒像得逞,“啊,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欠的是车资,难不成还有别的什麽吗?”

该谢天谢地吗,他们什麽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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