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最後,梁芙洛还是很没骨气地把那被她撕个碎烂的一片片碎纸拼好,并且用胶带黏复,字条上的字迹已经被裂痕给皱褶,她却在拼回去的过程中感到不只一丝愧疚,甚至她还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短短的两句话里究竟隐藏了他多少无法亲自说出口的抱歉。
他是因为担心如果她再次见到他会尴尬、会生气,所以才以包裹的方式送来道歉的吧?
江以默……
她暗自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喟叹着他的名字,想起不久前方心和冯旻骞的对话,一股浓烈的於心不忍油然而生。
分神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小时钟,已经八点多了。
轻吐了口气,她动手收拾桌面上的物品,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收进包包里头,接着熄掉摆在左前方的台灯,起身将阅毕的档案归还。
换下的制服,她朝局里有气无力地轻喊了声「我先下班了」,便提着明显沉重的脚步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自警局门口转弯没入墙後,原本装忙的几位员警纷纷聚拢在一块。
「她怪怪的。」冯旻骞抿着唇笃定道。
「别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警局里公认最了解梁芙洛的方心,在还没被大家严刑逼供之前就率先据实以告。
众人被方心这句话深深打入冷窖,只能唉叹了声,悻悻然地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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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家的路上,梁芙洛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在街角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然後骑着机车驶向医院。
询问过护士站之後,她搭上了电梯,搜寻了一会才找到了卓知凡所在的病房。
站在门口,她礼貌地轻敲了敲门,停顿了几秒,这才缓缓地拉开门,里头温暖的鹅黄色灯光柔和了原本冷硬的空间。
「芙洛?你怎麽会来?」躺在病床上的卓知凡一发现来者是记忆中漂亮的女孩时,眼底闪烁着欣喜的惊讶。
「就、来探探我未来的大嫂呀。」梁芙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向日葵递上前。「送你,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
「谢谢。」卓知凡笑着接受,有些苍白的脸颊因为她方才的称呼而染上些许驼红。
望着她含笑的眼波,梁芙洛抿了抿唇,「我没打扰道你吧?」深怕自己打扰了她的休息。
「当然没有。我刚还闲得发慌呢!你来正好可以陪我聊聊。」卓知凡轻笑了声,有些冰冷的小手迫不急待地拉住她的,像是刚交到新朋友的孩子那般,嗓音里有着藏不住的雀跃。
梁芙洛扯开笑,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落,耳边还传来几声娇软的咕哝抱怨:「你都不知道禹有多过分!连以默帮我带来的电脑都没收不肯给我玩,我一整天闷在病房里,都快发霉了!」
「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我哥谈起恋爱这麽大男人。」梁芙洛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忍不住调侃了他一番。
卓知凡用力地点点头,一脸深受其害的模样惹得她唇瓣里逸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完,她佯装正经地轻了清喉咙,「您的申诉我们收到了,我们将会尽快修正产品的错误,货物既出,概不退换,还请卓小姐多多包涵。」刻意板起严肃的面孔道。
她这番戏言逗笑了她,顿时,原本沉闷的病房里传来了阵阵欢笑。
过了好一会,一阵不明显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之间打开了话匣子的谈笑,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被缓缓拉开的门板。
出现在门口的人是江以默,手里还提着面包店的褐色纸袋。
没料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彼此,那一瞬间,两人的脸上同时闪过了讶异。
江以默很快地眨去眼底的波动,若无其事般地勾着笑容走近病床边,将纸袋放在病床旁的矮柜上,然後一边拿出里头的面包一边说:「梁禹洛说他晚点会过来,这是他要我买来的。」
「谢谢。」卓知凡接过他递来的面包,隔着塑胶袋还能感受到上头残留的余温。
只是……
「你们俩个什麽时候变这麽好了?」咬了一小口面包,她忍不住问。
昨天还在她面前大打出手,才不过过了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就可以替他送面包来,他们男人之间交际的方式还真让人难以理解。
江以默抿着笑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对於他的回答不甚满意,卓知凡横了一眼他嘴边的笑容,将视线转向梁芙洛,原本打算向她抱怨一下,却意外地发现她颊上带着的明显尴尬。
「芙洛?你怎麽了?」她有些担心地轻喊。
梁芙洛回过神,发现江以默的目光因此放在自己身上时,她又迅速地别过眼,有些仓皇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抓起包包准备离开。
「欸!」卓知凡眼明手快地捉住她来不及抽离的右手,有意无意地打量了站在病床边的男人一眼,然後开口软声请求道:「芙洛,你才来没多久,我们再多聊一下好不好?我还想多听一些禹小时候的事情,可以吗?」
「……」
闻言,梁芙洛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被卓知凡水灵无辜的双眸给硬生堵了回去。
彷佛能够猜得出她心中的顾忌,卓知凡转向伫在那的江以默,有些刻意地央求:「以默,我突然很想喝西瓜牛奶,你可以去帮我买吗?」
江以默瞥了她一眼,读出了她眼底想要支开他的示意,喟叹了声,颔首。
「谢谢你!」卓知凡冲着他甜甜一笑,得到他无奈勾唇的回报。
然後在卓知凡热烈的眼光目送之下,江以默转身离去。
「……」
一直静观着他们之间如此融洽亲昵的相处,梁芙洛不知怎麽地,竟有些忌妒。
她不是没有看见,刚才将以默对着她的笑容中,饱含了多少宠溺……
「芙洛?」见身旁的女孩又开始发呆,卓知凡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招回她的思绪。
「啊?」梁芙洛有些惊慌地回过神,对上了她有些诡谲的笑容。
「你跟以默怎麽啦?」病房里只剩她们两个女人,卓知凡也不拐弯抹角地直问了。
闻言,梁芙洛先是错愕地一愣,接着有些心虚地别过头,躲开她眼底有些精明的打探目光,「没有呀……」轻声否认。
「真的吗?」见她回避的态度如此明显,卓知凡抿起笑,没有直接戳破,只是朝她挑了挑眉。
梁芙洛低下头,皓齿不由地轻咬住下唇。
卓知凡忽然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芙洛,我把你当成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刚刚跟你分享了很多事情,我希望你也可以信任我,好吗?」轻柔的语调柔声说服。
「……」梁芙洛紧咬着唇,心念有些犹豫、有些动摇。
「我从小就没有能够谈心的好姊妹,你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吗?」
见她动摇,卓知凡把握机会,哀兵政策辅以柔情攻势,最後终於让眼前口风缄密的小妮子顺立妥协松口了。
「他……吻了我……」
压根儿没料想到竟会是这麽劲爆的消息,卓知凡诧异地杏眼圆瞪,小脸上摆明写着不可置信。
「以默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看眼前的女孩无措的神情,她开口替好友申辩,希望能稍微挽回一下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梁芙洛有些激动地回话,语句到了一个段落又忽然哽住,像是难以启齿那般地低下头,沉吟了许久,她才怯怯地吐出那压抑在她心中的莫名感受:「……我就是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很……恶心……」
没有意料之中的抽气声,取而代之的是从外头传来的重物坠落而泼洒出液体的声响,她们同时迅速回过头,捕捉到了自那方形窗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以默!」卓知凡眼尖地认出那身影的主人,慌张地紧捉住梁芙洛的双手快声催促道:「快!芙洛!去追他!」
「……为什麽?」梁芙洛被她方才那一句笃定的断言吓到,愣怔地呆坐在椅子上。
「你不要问!快去追他!」卓知凡着急地直推着她,精致的小脸上揪结着无数慌乱。
「好、好我去追他,你不要激动啊……」见她就快从病床上摔下来,梁芙洛连忙起身稳住她娇弱的身子,快口允诺。
「不要管我了,你快去!」
在卓知凡的连声催促下,梁芙洛不明所以地跑了出去,却在看见门口洒了一地的饮料和躺在狼藉中的纸杯时错愕了。
他不只买了西瓜牛奶,还特地替她买了奶茶……
「江以默!」她放声大喊,长长的走道上除了她空无一人。
他跑去哪了……
「江以默!」
焦急地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她旋过脚步选择往左边奔去。
而此时,自墙後延伸出来的黑影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
後来,遍地不寻的梁芙洛难掩失落地回到病房。
又後来,从知凡口中她得知,江以默在很小的时後曾经被江以威推进家里的泳池里,那时在一旁打扫的佣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乾脆假装视而不见,任凭他一个不谙水性的孩子在深池里挣扎着。
然而,站在岸上的江以威还一脸得逞狂傲地大笑着说:「活该!像你这种杂种,早点死一死算了!恶心的脏东西!」
要不是当时正在练琴室里上钢琴课的江以柔听见了那噗通的落水声,然後急忙忙地从屋里头跑出来,不加思索地跳下水救了他,以默也许就真的……
然後她永远忘不了在听完这故事之後,她的心是怎样剧烈的疼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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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江以默像是没了讯息那般,几乎从她生活中被完全抽离,他不再出现於她站勤指挥交通的路口,不再路过曾与她在夜晚巧遇的街道,甚至连去医院探望卓知凡的时间都刻意和她错开,让她只能够藉由知凡或哥哥的口中得知他近来的消息。
曾经趁着外出公务的机会到过他名片上的公司地址,得到的却是一声「江以默已经离职」的回覆,她除了错愕没能有其他反应了。
这些天来,一连去了好几次他的住处,他却像存心避着她似的,让她就算等上一整个下午也等不到半个人影出现。
他是故意的吧,这样躲着她不见……
下意识地紧咬住唇,这个讯息让她的心揪得难受。
将换下的制服挂进个人的置物柜里头,抽出了搁在上层的包包,目光瞥见了摆在上层的那盒巧克力,梁芙洛忍不住叹息。
关上柜子落锁,她垂头丧气地离开警局,这几天来心不在焉、心情低落的模样看在众人眼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而,他们总在私下揣测,她是不是失恋了?
当然,梁芙洛是绝对不知道的。
拎着包包走往机车停放的便利商店,梁芙洛的步伐有如双脚被系上了铁块般,沉甸甸的,走得艰难,似在拖行。
「梁警官?」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忽地传进她耳里,她有些吃力的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後勉强撑起笑容回应:「凤姨。」
「怎麽啦?最近看你没什麽精神,生病了吗?」凤姨自面摊里走了出来,略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握起她那被风吹的有些冰凉的小手,难掩担心地问道。
梁芙洛摇摇头,苦笑不答。
「还没吃晚餐吧?要不要进来吃碗面再走?」看出她不想说,凤姨也没勉强,圆滑地转移了话题。
「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梁芙洛本还想启唇推拒,双脚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凤姨的热情,终在半推半就之下被她拉进了店内座位。
被凤姨牵带着坐了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凤姨却仍是握着她的手和蔼地盈着笑,转身朝里头喊了喊。
「有客人哦,以默!」
这声吆喝让梁芙洛猛地一颤,落在凤姨脸上的目光迅速转到自後方走出来的那抹身影,那熟悉到无以复加的轮廓在她眼中自模糊逐渐转为清晰,让她惊愕地杏眼圆瞪,嘴边的弧度也僵硬了。
自後头厨房走出来的江以默惯性地往凤姨的方向看去,却在瞅见坐在她身旁的那女孩时脚步明显一顿,眼神瞬间闪过诧异又很快地被敛去。
然後,他像是根本不认识她那般移开了目光,兀自走到料理台前动手忙了起来。
「……」
梁芙洛呆坐在椅子上,微讶地凝着他那彷佛若无其事地流利料理着的背影,左胸口因他方才看着自己时眼中的漠然而隐隐刺痛。
几分钟後,江以默将冒着热烟的牛肉面送上桌,附上黑色的匙筷,便转身旋回料理台,刻意背对着他们,迳自忙碌地收拾了起来。
梁芙洛被他毫不掩饰的闪躲狠狠重击,有些难堪地别开眼,吸了吸鼻子後才拿起筷子,在碗里头搅和了一会才夹起了一小口面条,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胃口,於是她又挫败地放下。
坐在一旁的凤姨将她烦心的一举一动全看进眼里,眼角泛起了了然的笑意。
「怎麽啦?不合你胃口吗?」她扬声问道,像是刻意要让後头那在装忙的男人听见那般。
迅速往料理台的方向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那装忙的身子停顿了下来,老练的眸子笑意更加明显。
她又将目光转回了身旁的女孩身上,只见她微敛下眸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嘴角扯着难以忽略的酸涩。
「还是身体真的不舒服?要不要我让以默送你去医院?」听出她话里隐约的哽咽,凤姨起身轻揽住她娇小的肩头,如母亲般温柔的抚着那微微颤抖的身子。
梁芙洛还是摇头,留着长发的头颅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却仍是掩不去那失重坠落的晶莹。
「哎、怎麽哭啦?告诉凤姨发生什麽事了?」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超出了她老人家预估的范畴,凤姨有些慌了手脚,原本含笑的嗓音也因此焦急了起来。
始终站在远处望着她的江以默薄唇紧抿,目光在看见她落泪的瞬间转为深沉。
「……」
她就这麽不想见到他,是吗?
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也让她觉得恶心、浑身不舒服,是吗?
在唇角被咬破的同时,他迅速卸下系在腰上的白色围裙,自料理台走了出来,快手捞起放在角落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接着迅步离去。
「哎、以默!你去哪啊?」
没料到竟会顾此失彼,望着那快速隐没在黑夜中的身影,凤姨懊恼地重重叹息,低下头打算继续安慰怀中的女孩,她却猛地起身跟着往外跑去,速度快的让她一阵眼花撩乱。
「这……这两个孩子到底在演哪一出啊?」看着顿时冷清清的店面,她忍不住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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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默!」
叭——!
见他在对面路旁就要上车离去,梁芙洛慌张地顾不得路口还是红灯,就这麽直闯了过去,一瞬间,刺耳的喇叭声如狂雷般在黑夜中狂咆喧哮。
江以默迅速回过身,目入眼帘的就是这麽一幕令人胆颤心惊的画面,他一愣,连忙甩上车门奔上前,将那在危险车阵中穿梭女孩朝自己用力一扯,千钧一发地避开那险些撞上她的机车骑士。
梁芙洛狠狠地撞进了一堵结实的怀抱,还来不及反应,头顶上立刻劈下一阵如狮吼的怒骂:「你疯了吗!」
「红灯停绿灯行这种连幼稚园小孩都知道事情,你不知道吗!」压抑不下满腔的怒火,江以默乾脆任由它失控的继续咆啸,好顺便向她宣泄这几天以来的气闷。
「……」
没料想到他会发这麽大的脾气,梁芙洛顿时愕然,只能张着嘴愣瞪着他。
「你脑袋短路吗,梁警官?」见被骂的人一副不痛不痒没半点反应的样子,江以默忍不住咬牙讥讽,低沉的嗓音像冷风刮过那般,让她冷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她开口想要替自己辩白,却被他盛怒的黑眸震慑得又把话吞了回去。
江以默瞪着她饱含无辜的神情,好半晌,紧抿的薄唇才又吐出一句低语:「有没有受伤?」
他的口吻突然一改方才的凶恶,反而转为温柔,梁芙洛一愣,再度陷入呆愕的状态。
她傻愣的模样迷糊的有些可爱,江以默板着的严肃脸孔忍不住软化,「是撞到头了吗?」唇边甚至勾起了几许浅淡。
短路的思绪终於全数接通,梁芙洛慢了好几拍才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小嘴立刻不甘示弱地反讥:「你才脑袋有洞!」
「那想必你的洞应该比我多很多才是。」他轻松地反击,嘴角噙着胜利的弧度。
「你……」被他赌得无话反驳,梁芙洛气结微鼓起颊,瞪着他作无言的抗议。
「不打算给我过肩摔或什麽吗?」面对她不如往常凶煞的眼神,江以默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你是太久没被我摔,怕骨头生锈了是不是?」
讨厌他话里总是带着嘲弄的语意,梁芙洛有些气闷地睨了他一眼,却在看见他眼底隐藏的极好却仍是被她发现的淡淡防备後,丧气地敛下眸。
他果然很在意她那天说的话吧……
她其实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时候突然找不到一个能够确切形容她当时复杂心情的词汇,才会那样脱口而出,她根本没料想到这些话会被他听见,甚至勾起他孩提时代不愉快的记忆而让他这麽难受……
「江以默……」低着头,她轻喊了他,声音细如蚊蚋。
咬了咬唇,又吸了几口气,「……对不起……」她像是终於提起勇气认错的孩子低着头颅,艰难地闷吭出迟了许久的道歉。
「……」
没想到她会有这步行动,江以默诧异地一怔,迅速地会意她道歉的用意後,嘴角扯开了抹自嘲般的戏谑弧度。
「为什麽要道歉?」讽刺似的,他轻哼道。
「是我犯贱,滥用你的同情心,对你作出那种事情,你觉得恶心是应该的,为什麽要跟我道歉?」忽略她诧异的目光,他像是刻意自我嘲弄那般,自顾自地说。
「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你为什麽要跟我道歉?为什麽?嗯?」他唇边的笑容越加狰狞,像是故意要惩罚自己似的,笑的那样开心,那样深即眼角,却根本一点也不真心。
「你不要这样……」
见他这样替她挞伐着自己而用力笑着,梁芙洛鼻酸地哽咽了,左胸口被那不断上扬的笑容用力地、发狠地扭紧,拧得好痛好痛……
「江以威说的对,我果然很贱,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他继续说,像是没看见她的心疼那般,继续地说:「呵!你一定讨厌我了吧?像我这样的人……」
梁芙洛用力地摇头否认他说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越是笑得开心、越是说得讽刺,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拼命发疼,到最後她甚至忍不住悲伤的哭了。
在他那一声声嘲弄作践自己的话语中,无声地哭了。
怀里传来的用力颤抖僵住了江以默唇边的笑容,低头望向那娇小而猛力颤抖着肩头,他竟是能够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那无声哭泣中的心疼。
她哭,是因为心疼他……
她哭,是因为舍不得他……
她哭了……
因为他,她哭了……
「梁芙洛,别哭。」他冷声命令,冰凉的双手却与原意相背地探上了她低着的脸庞。
触到了上头的湿热,他猛地一颤,下一秒,双手本能地轻轻将她捧起,原本映入眼底的该是白皙精致的脸蛋,如今却因为他爬满了泪水,胸臆顿时被一股浓厚的愧疚填满。
「不要哭……」他颤抖着以拇指轻轻抹去自她眼角流下的滚烫泪水。
梁芙洛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哭红泪湿的双眸直直地锁着他愧然的目光,在他面前险得娇小的身子因抽咽而微微颤动着。
「不要哭……」他低喃着,似在央求,捧着她脸颊的双手不断慌张地替她拭泪。
可她却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纵使没哭出声,眼眶中打转的泪仍是不断地聚集又落下。
被她应接不暇的泪些乱了分寸,「梁芙洛你别哭……」江以默求饶的声音几乎陷入焦急。
下一秒,他原本要吐出的安慰被她突地倾身上前的吻给堵了回去。
着急的黑眸倏地染上无数诧异,他愣怔着没了反应。
梁芙洛迅速地垫起脚尖吻了他,又迅速地退回原位,要不是藏在发下的耳朵已经热得发红,她可能也会以为这个吻只是个错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突然这麽做,可能是潜意识,又或者其他,但……她就是想吻他,也吻了他。
思绪稍稍回拢,江以默张了张口,「你……」吐了一个字,然後又哑然。
梁芙洛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唇,好半晌才略带羞赧扭捏地说:「我们扯平了,你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江以默仍是错愕。
他的静默却让她误以为他不接受这样的协议,一瞬间,焦急占据了她心窝。
她都已经吻他了他还想怎样嘛?她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耶……梁芙洛一脸无助地瞪着他。
空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梁芙洛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氛围,有些恼羞成怒地低吼:「不然你到底想怎样嘛?我都已经……我都已经做到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嘛……」语末,却成了无语的哽咽。
她难堪地低下头,丢脸地想要逃跑,却被他圈住手腕,他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泪滴,冰凉的温度传进了她身体,让她微微一颤。
「你真的……真的愿意原谅我?」他启唇,对於她的决定感到难以置信。
她真的愿意原谅他了吗?还是其实只是说给他开心的……
看见他极度不安的神情,梁芙洛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覆。
然後下一秒,她看见了自认识他以来,第一个最真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