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江以默的故事被李宽打来的那通催促他快点回公司开会的电话硬生生打断了。
梁芙洛有些无聊地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打转,穿着刷白牛仔短裤的长腿纡徐在书柜前徘徊,修长的指若有似无的滑过书架上那牌摆放整齐的整套《CSI犯罪现场》的影集,犹豫了一会才从其中抽出了迈阿密第十季。
绕过客厅的长型方桌来到电视柜前,她蹲下身将光碟放入那台早上方研究好该怎麽使用的多功能播放器,然後起身旋回沙发前坐了下来,修长的腿不大优雅地盘坐,一手捞来左边的抱枕,乔好了最舒适的姿势之後才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
萤幕上播映的内容其实她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可是没想到十年後的自己还是这样热爱着各式各样有关打击犯罪的影片,甚至不惜成本的收集了整套影集摆在家里,依她粗略估计下来,单位用万来计算大概是跑不掉了。
不过,依照她从小到大被教育的开源节流观念来推论,要买下这一整套价格不怎麽友善的影集好像又有点不太可能……
脑海里顿时闪过一段对话。
「这里不便宜吧,当警察有这麽好赚吗?」
「是不便宜。」
「那我哪来的钱?」
「跟我借的。」
……
这样推论下来,这一整套CSI该不会也是她跟江以默借钱买来的吧?
「唔……」梁芙洛懊恼地闷哼了声,无力把脸埋进怀中的抱枕。
她这个女朋友会不会当得太不称职了点?非但连男朋友的生日都不记得,甚至还跟他借钱买下这栋用脚底板想都知道贵了要人命的单身公寓……这样子想来,连她都忍不住认为十年後的自己是一个贪婪的女人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麽这样的她,江以默又为什麽肯守在她身边呢?
思绪突地纠结,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从电视里传来的警笛鸣响声……
-
十点半。
当江以默终於得以从一顿商业餐叙的饭局脱身,回到家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穿着浅色牛仔短裤及印有卡通图案的白色上衣的女孩,怀里抱着浅米色的抱枕,侧身窝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睡得正熟。
嘴角扬着无奈的弧度,他放轻脚步来到客厅,将吵杂的电视关上之後便脱下身上的深色西装外套,微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免得她因为那不小心露出来的肚子而着凉了。
江以默坐上了沙发的缘沿,修长的指轻轻地抚过她额前掉落的发丝,嘴边的笑容揉进了无限的宠溺。
明明刚才开车回来的路上他是极度疲惫的,可当他一开门看见那抹缩在沙发上的娇瘦身影时,原本紧绷而疲乏的心却不自觉地柔软了,好似这一连两个礼拜下来的繁忙行程都不算什麽。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好些天没能跟芙洛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不知道她这几天会不会太无聊没有事情做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眼角的笑意微敛,他收回手从沙发上起身,回身瞅着那熟睡的脸庞好一会,还是决定先让她偎身在沙发上。
扯开颈子上的斜纹墨色细领带,随手往沙发的椅背上一放,他迈开脚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
浴室里隐约传来的水声稍稍地吵醒了待在客厅的梁芙洛,她恍惚地翻了身,手臂上迅速滑过的触感让她意识到似乎有什麽东西掉落,转过头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件对她来说过大的西装外套,而这个款式她认得。
「江以默?」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还有些睡意而模糊的双眼迅速地扫过她视线可及的范围,而玄关的那双深色麂皮短靴和椅背上挂着的领带证实了她的猜测。
有些乾涩的唇瓣扯开笑容,匀称的双腿落在木质地板上,她弯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将它整平之後以手臂折半抱在怀里,接着将外套和领带一并拿进房里,摺叠好之後放在靠近落地窗的白色书桌上头。
身後传来的拉门声让她扯开更大的笑意,带着雀跃梁芙洛转过身,完浴的江以默从浴室里走出来的同时正将半卷在上身的针织衫拉下。
没意外的,她并没有错过他衣下的那副好身材。
脸蛋微微泛红,还好房间的灯并没有开着,所以浴室里的灯光并没能投射出她的异样。
江以默看见了角落的黑影,浓密的眉惯性地轻蹙。「芙洛?」
听见他的声音,梁芙洛暗暗地抽了口气,皓齿轻咬着唇,迈步往他走去。
「我吵醒你了?」他有些抱歉,眉间皱起懊恼。
她摇摇头。「回来了怎麽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他轻笑,领着她走至床边,点亮了矮柜上的台灯後和她并肩坐在床边,左手掌着後颈,伸展似的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同时问道:「今天做什麽吗?」
「没做什麽,就把迈阿密从第十季看到第十七季而已。」她回答的有些无奈。
「中餐跟晚餐呢?」定睛在那白皙的夹上,深邃的眸微眯。
「……」某人心虚地别开眼,红唇启启合合地嗫嚅着。
「嗯?」他像是审问犯人的检察官那般,温柔的语调里揉进了几丝危险。
「……泡面。」她投降地垂下头,诚实招认。
头顶传来他低沉的闷哼声,梁芙洛测过头半睁着眼想偷觑他的表情,却只看见他微微叹息而扯开的唇角。
「你可别说你这几天都这样过?」江以默喟叹着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基本上……是。」顽皮中带点撒娇的味道,她抿着唇,水灵的眸状似无辜地朝他眨了眨,好似在告诉他:是你最近忙到忘了关心我,一切都是你的错。
江以默莞尔地摇摇头,笑意里全是无奈,薄毅的唇轻吐出一句:「我从明天开始休假。」
「真的?」眼底的无辜瞬间转变为兴奋的光芒,梁芙洛刻意抿紧唇平淡地问,不让自己的愉悦表现的太过明显。
「嗯。」他颔首,然後警告道:「所以,不准再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了,听见没?」
「那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提供我比较有营养的食物了。」她口吻百般为难,眼角却笑得狡黠。
「请问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那个提供你比较有营养食物的人呢?」他无奈地闭了闭眼,扯开唇,顺着她的玩兴提问。
「当然。」她慎重考虑之後才点头的模样勾起了他的嘴角。
江以默站起身,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黑发,柔声道:「睡吧。」
「你呢?」梁芙洛坐在原处,仰首望向他。
「睡就是了,问这麽多。」他轻扯嘴角,收手往客厅走去。
她连忙跟了上去,看见他正在调整沙发上头的抱枕。
「以默,你要睡客厅吗?」
她家的沙发很大没错,但那是对她来说,如果要他来挤这张沙发会不会太勉强了一点?
「别说出什麽会让我吓到的话,快回去睡觉。」江以默转过身,语调轻柔却不容拒绝。
听出他话里的言下之意,梁芙洛不甘示弱地反驳,「你以为我会说什麽『那不然我的床分你一半』这种低能的鬼话吗?变态大叔!」鼻子哼了声,便转身回房了。
只是,她脸上不断传来的热度却出卖了她其实正打算那麽说的想法。
天呐、梁芙洛!丢脸死了你……
将发红的脸蛋埋进枕头里,她无声地低叫,脑子乱哄哄的,羞赧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站在客厅外的江以默一秒不漏地将她所有的举动收进眼底,嘴角再次扬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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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房车在路旁中停妥,江以默下了车快步绕过车头来到右侧,本想绅士地替副驾驶座里的女孩拉开车门,岂料当事人并没有体会到他这番贴心,早在他伸手的前一秒推开车门下车。
他有些无奈地扯开嘴角,在女孩关上车门之後将车子落锁,便领着她往身後的早餐店走去。
不同於一般的早餐店充斥着明亮的红黄配色,这是一间装潢全属冷色系的店面,里头的客人不多,座位也是,整个空间因为壁上的面镜而有了宽敞的错觉,在料理台间穿梭着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V领衫的男人,店里另外还有一个看上去年龄与江以默差不多的女子正在忙着送上餐点。
「咦?」方从三号桌转身,那名女子手里还拿着餐盘,看见站在门口的他们便扬起笑容走来。「还真是稀客呀,江以默。」
经她这麽一说,原本埋首忙着烹饪的男人也抬起眼看向他们。
「好久不见。」男人扬起浅笑打了声招呼,墨色的瞳往他身旁的女孩看去,神色瞬变。
像是早料到他眼底出现的诧异,江以默薄唇微启,「她是芙洛的妹妹。」闻言,梁芙洛身体一颤,一股不知名的酸涩浮上心头。
男人眼底的怀疑并没有散去,却仅仅只是礼貌地朝她点了头,「你好。」
「你好。」蚊蚋般地嗫嚅了声,她不着痕迹地往身旁的男人靠近一步,深怕被戳破什麽。
「坐吧,想吃什麽告诉芷纭就行了。」语毕,男人没再多看他们一眼,继续忙着手边未完成的工作。
领着他们来到角落的座位,蓝芷纭迅速地抽起放在後口袋的点单和原子笔,亲切一笑。
「两位想吃什麽呢?」
梁芙洛有些无措地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江以默只是抿唇一笑,接着便转头对着桌边的女孩说:「燻鸡三明治、巧克力厚片、黑咖啡,和温奶茶。」
蓝芷妘迅速地在浅色的单子上落款,将他的餐点复述一次之後又问:「还有吗?」
「黑咖啡不要糖和奶精,温奶茶要鲜奶而且半糖,巧克力厚片上面不要洒巧克力豆。」
「你怎麽不乾脆说燻鸡三明治不要燻鸡算了?罗嗦!」蓝芷纭不悦地瞟了他一眼,转身旋为料理台前帅气地撕下点单,里头的男人头也没抬的伸手便准确地接过,快速地扫过一眼之後便开始着手。
待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梁芙洛这才讷讷地开口:「你……常来这边吗?」
「之前念书的时候常来。」他轻笑。「那个女生是冷誉的高中学姐,这间店的老板是她哥哥,也是冷誉朋友。」
「冷誉?」她偏了偏头,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就是上次我们在餐厅遇到的那个人。」他补述,她这才忆起,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黑咖啡不加糖和奶精,」端着餐盘,蓝芷纭稍加用力地将盛着咖啡的黑陶杯往桌上放,大方地送了江以默一个瞪眼,接着转过身对另一边的女孩扯开笑容,「你的温奶茶。」
「……谢谢。」梁芙洛有些愣怔地道谢。
蓝芷纭甜甜一笑,转身离开。
「为什麽是温奶茶?」小手捧着微温的玻璃杯,她将白色的吸管凑近唇边吸了一口,有些含糊地问道。
「喝太多冰的对女孩子的身体不好,而且你的体质本来就不适合喝冰的。」他解释完後才拿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
梁芙洛努了努唇,不大满意他这番如老妈子般罗罗嗦嗦的解释。
「喔对了。」忽然想到似的,他放下杯子。「冷誉要我帮他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为什麽?」她有些惊愕地睁大眼,还未咽下喉的奶茶差点让她呛到,不敢想像那个一脸冷森的高大男人居然跟她道谢。
「羿宁,还记得吗?你上次在洗手间遇到的女生。」
她点点头。
他挑了挑眉,「那天他们离开没多久羿宁就昏倒了,後来在医院羿宁就告诉他在洗手间遇到你的事情,可能是谢谢你没让他的女朋友晕倒在餐厅的洗手间吧。」不大负责任的推测。
「鬼扯!」梁芙洛皱了皱脸低啐了声。「她还好吗?」
「被冷誉强迫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能不好吗?」他幽默地答。
铿锵的两声,巧克力厚片和燻鸡三明治纷纷上桌,「江以默,你倒是跟人家妹妹很有话聊嘛。」蓝芷纭不晓得什麽时後又出现了,这次还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在他们桌边坐了下来。
明眸一转,转到了右边的女孩上头。「是说,你跟你姊姊长得还挺像的。」
梁芙洛一愣,心底闪过一丝尴尬,嘴角有些牵强的勾起。
她就是梁芙洛啊,本不是什麽妹妹好不好……江以默这家伙没事乱扯什麽谎啊!黑白分明的瞳往他的方向瞪去,要他自己解决。
接收到她凶煞的眼神,江以默有些抱歉地抿唇一笑,转头往料理台的方向扬声道:「你们店里什麽时候多了陪客人聊天这项服务?会另外收费吗?如果我不想可不可以拒绝?还是说这是强迫性推销?」
闻言,料理台里原本正在摆盘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墨色的双瞳锐利地从远方扫了过来,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的蓝芷纭猛地一颤,背脊用力挺直,吸到一半的气息也屏住了。
「芷纭,这些没卖出去的三明治拿去育幼院吧。」
「……喔。」蓝芷纭垮下想打听八卦的笑脸,不大情愿地应了声,怨怒地瞪了江以默一眼,皱着脸起身将椅子摆回原位,听话的将玻璃架上剩下的三明治及面包和果汁牛奶装箱,打包好之後便离开了。
店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静谧。
梁芙洛努力憋着梗在喉中的笑意,忍不住佩服起他赶人的高明手法了。
收回目送蓝芷纭的视线,江以默回过头将巧克力厚片推至她面前,「快吃吧。」
「嗯。」她点点头,撕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玩味地咀嚼。
见她吃着吃着嘴边渐渐浮起满足的弧度,江以默扯开唇,这才拿起自己的餐点开始食用。
「对了江以默。」厚片吃了一半,梁芙洛突然开口,眼眸里闪烁着明显的好奇。
「嗯?」正咬下一口三明治的江以默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
「你说,你跟那个冷誉是大学同学?」她单手托着腮,以好奇似猫咪看见逗猫棒时的模样瞅着他。
「也可以这麽说。」他将手里的三明治放回白色的陶瓷盘上。「冷誉是经济系的,我跟羿宁是广告系,孙昊则是生物工程系。」
「生物工程?那家伙?」她一脸不可置信,惹的他一笑,「你也觉得不像对吧,那家伙看起来一点也没科学家的样子。」同时也出卖了好友。
「那你跟孙昊怎麽认识的?」
一个广告系,一个生物工程系,听起来就是四年在同一所学校也打不到半次照面的样子。
江以默抿了口咖啡。「我们是同一个社团的,西洋剑。」
「西洋剑?你会玩西洋剑!」她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眼底闪出了几丝雀跃。
「你现在的反应跟十年後一模一样。」他抿唇轻笑,深邃的眸子里眨出的回忆泛酸了眼角的笑意。
「……」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惆怅,梁芙洛敛下笑容。
半晌,她咬了咬唇,怯怯的开口喊了他,「江以默……」
「嗯?」
「我可以继续听吗?我们的故事。」
「……」
他愣忡了几秒,有些勉强地扯开唇。「晚点我们出去走走,沿路上我再告诉你,好吗?」
她颔首,低下头继续吃盘子上剩余一半的厚片,而江以默盘子里那剩下三分之一的燻鸡三明治却再也没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