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姐拍拍我的肩，虽然笑容里带着沉重的忧伤，但她还是努力地对我微笑，「你愿意帮助甯希走出那段充满伤痛的过去，就是对雨灵最好的报答了。」
「甯希现在很痛苦，你知道吗？」
我的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脑海里却不断浮现甯希抱着我痛哭的情景。
告诉她全部的实情，让她独自承受害死亲姐姐的罪恶感。
难道这麽做，就是所谓的救赎吗？
「你不想看见她带着仇恨度过下半辈子，要我帮她，像帮助你一样。可是姐，对她而言，告诉她所有事实的真相，才是最大的伤害。」
姐的笑容僵在脸上，淡淡瞥了我一眼後，只是静默。
「我没有帮到任何忙，倒是把她的人生搞得更加悲凉。」
「我们到底还要生活在这种愁云惨雾的生活里多久？」
姐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神毫无波澜，但藏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小齐，你觉得你是在害甯希，但要是你永远都不让她知道雨灵对她的爱有多深，她就得一辈子活在黑暗的世界里，难道这样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恨她害死了雨灵，可是当我看见她活得比雨灵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内疚。」
我直直望进姐的眼里，语气绝望。
「雨灵走了，但我们不都知道，她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吗？」
姐拉住我的手，而我却开始变得迷惘。
我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仇视她。
仇视她带走了我爱了八年的人。
仇视她用欺骗和伤害对待我们。
仇视她用无尽的谎言包装自己。
可是这些年来，她过得比谁都还苦。
她是怎麽走过来的，我们都心知肚明。
她对雨灵的恨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现在，却被我狠狠撕碎。
只留下残破不堪的碎片，硬生生的嵌入心脏，深入血脉。
不管她是谁，是怎麽样的人，都不该这麽活着。
哪怕是要我代替她受罪，只要能让她做回真正的自己，我心甘情愿。
如果我对雨灵的爱，能够撑过一年又一年，难熬的寂夜。
如果雨灵的死，是为了让我忘掉过去，把握现在的每个当下。
我就有责任，将甯希从那无尽的深渊救出。
就像当年，我的义无反顾，我的执着，都是为了我的爱。
我相信雨灵会永远活在我心里，活在那个属於她的位置。
我还不知道甯希在我心里是不是已经成为唯一。
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不论是谁，我都没办法再次承受同样的痛。
不论，她害死雨灵，是最沉痛的事实。
「小齐，手机响了。」
姐把手机丢给我後，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喂？」
「是我。可以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是甯希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背後不断传来萧萧的风声。
「你现在，还是很恨我，对吧？」
「你在哪里？」
难道我从刚刚就开始觉得不安，就是因为她吗？
「你一定还是很恨我吧，因为就连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她没理会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为什麽要要求原谅？为什麽要问我这个问题？不管恨不恨，原不原谅，对你而言，失去了一个姐姐是事实，不是吗？」
「你怕看到这个结果，为什麽当初要选择开始？你一开始，不就希望看见这个结果吗？」
电话那头的她开始哭了起来，我的语气依旧平淡。
「开始这一切的人是你，所以，你没有资格要求原谅，你也没办法挽回离开的人。」
「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但当我准备切断通话时，她却突然用力大吼，吼了声我的名字。
那破碎声音里深深的绝望，听得我心里很难受。
「我一开始是想看见这个结果没错，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她宁愿等死，也不愿求我帮忙，都是因为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小齐，在姐姐丧礼上，薇洛哭红了眼求我把姐姐还给她，我也慌了，我不知道我憎恨的人死了以後，我反倒比谁都还痛苦，到底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为什麽......」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打断她的话，克制着内心不停翻涌的酸涩感，冷冷说道。
「是啊，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似乎笑了。
但眼泪不断淌下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我耳里。
好苦。
「抱歉，打电话给你说了这些没有用的话，不过还好，你以後不必再看见我，你就当作，是我最後为了报答你到家里来照顾我的恩情吧。」
「何甯希，你把话说清楚，你人在哪里？」
「这你不必知道，你对我，从头到尾存在的都只有恨而已吧？」
「对不起，小齐，让你失去那麽重要的人，我会消失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再伤害你重视的人，永远都不会了。」
一回过神来，回应我的，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甯希她这个人啊，每次心情不好或是想起难过的事时，都会到海边去看海，她说，那些她想忘记的人或事，会随着海水逝去，那里，是她的避风港。』
明明......就不想再让她哭的。
偏偏话一说出口，却又变得那麽伤人。
她哭得那麽伤心，万一做出什麽傻事，我怎麽能够负责？
雨灵，我到底该怎麽做？
是去找她，还是从此就别再联络，别再让这份恨，蒙蔽了彼此的双眼？
我来回踱步，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心中便五味杂陈。
那时的她，虽然故作开朗，但直视着我时，眼里深藏的孤寂和落寞，我看得那麽清楚。
到现在都还无法忘怀，她的脆弱和伪装，深深震撼了我。
我真的恨她吗？
还是，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
爱上她了？
「真是越想越荒唐，这是不可能的。」
我用力甩了甩头，喃喃道。
但内心的恐惧逐渐加大，我无法拿甯希的生命开玩笑。
再失去任何一个人，我就真的沦为一无所有了。
『我夺走了原本属於你们的幸福，如果我从来就不曾存在，这一切都不会开始了。』
『由我开始，就该由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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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风冰冷刺骨，一阵一阵狠狠刮过皮肤，甯希就在我眼前，哭得肝肠寸断。
如果我不爱她，为什麽我的心，会这麽难受？
如果我恨她，为什麽看见她这麽憔悴，我就连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唐齐洛，如果你真的爱上了她，就等於背叛了那个你曾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
如此一来，你还有什麽资格说你爱的人是纪雨灵？
你最後，不也还是来找这个女人了吗？
我紧紧握着拳头，伫立在原地，就这麽望着她一个人环抱着自己，那麽撕心裂肺的哭着。
我们生活在这片愁云惨雾中多久了？
自从雨灵过世到现在，彷佛过了一世纪那麽久。
但我们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重拾心的碎片，抬起头再继续往前走。
我们都困在悲伤里太久，不过都只是因为伤口太深，太难痊癒罢了。
我说我恨她，但现在，就连她都恨自己。
事到如今，再背负这些沉重的情感，又有什麽意义？
失去的人，离开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我却，迟迟不肯放过自己，放过还在我身边的人。
究竟，还要再逃避多久呢？
「姐，你为什麽不开口求我救你，为什麽宁愿孤独的死去，也不愿求我，为什麽？你明明就是爱我的，为什麽当初还对我说那些残忍的话？为什麽......」
她跪倒在地，海风无情的袭向她单薄的身子，刺痛了我的心。
「为什麽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麽不恨我......」
她摀着嘴，身子不断颤抖，彷佛向海哭诉，还残存在心里的疮口就会消失，心底的绝望，就能够逝去。
原来，没有谁比谁好过。
没有谁比谁痛苦，谁比谁难受。
我们失去的，都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
她的姐姐，我的爱人，姐毕生最要好的朋友。
过世的是她，但留下来的我们，却跟死了没两样。
这一切，真的是由甯希开始的吗？
如果甯希抛开了这些仇恨，救了雨灵，也许我们不会沦落至此。
但是，事实已成定局。
悲伤的深渊不放过我们，我们也放不过自己。
这样的人生，这样如同死去的人生。
我们还要再沉沦多久？
「姐，你别担心，我会去陪你的，是我害死你的，是我开始的一切，就该由我结束。」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往海里走去。
一步一步，毫无犹豫。
一步一步，走得那麽坚定。
这愚蠢的女人。
「你放开我，你.....小齐？」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皱的死紧。
还没来的及决定是不是要拦住她，我人却已经站在她身後，紧捉住她的手。
我似乎......是在害怕。
害怕会再失去，害怕会痛不欲生。
可是，我就连我是不是真的爱她，我都无法肯定。
我，到底怎麽了......
「我得去找我姐姐，你放手。」
她的神情镇定的吓人，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线一线流下。
「你如果觉得我会放手，你就尽管往前走，我是不会放开的。」
我直视着她的双眼，语气很冷静，但心中却很惶恐。
看样子，我这一生，注定跟她们两姐妹纠缠在一起了。
「小齐，我求你了，我害死了亲生姐姐，断了薇洛对我的信任，让你恨我这个可怕的女人。现在，我不过是想去找我姐罢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是我拖累了你们大家，全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要去向姐姐赎罪，你放手，求求你放手......」
「甯希，真的够了。」
我双手抓着她的肩，定定的凝视着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完成原本属於你们的旅程，你现在走了，留下的是更大的伤痛，你还想让我们变得更痛苦吗？」
她怔怔的望着我，死死咬着唇，眼泪依旧奔腾。
「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已经太迟了，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她扬起嘴角，笑得凄楚。
「小齐，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再伤害你，真的不想……」
我笑了，拦腰抱起她，回头迈开脚步。
「我们都放手吧。」
「我原谅你，也请你，放过你自己。姐不是常说吗？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会幸福的。」
我直视着前方。
眼泪，悄悄滑落。
「但是没有爱情，故事要怎麽以幸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