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顧一切佔有妳(完) — 46 在錯的時間做對的事,跟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的道理類同,同樣只會以悲劇落幕。

正文 不顧一切佔有妳(完) — 46 在錯的時間做對的事,跟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的道理類同,同樣只會以悲劇落幕。

忘不了的并不是那个男人,你只是对当时的感情无法释怀──

就像你爱夹糖,却不太爱吃糖一样。

有些人只是纯粹喜欢恋爱的感觉,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麽爱对方。

经过一番自我反省,她对於自身还存有许多找不到答案的疑惑,或许可以这样说,她不了解他,也不了解自己。唯一能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厘清心中的想法,她希望,他是那位陪伴在旁,纵容她夹糖的人,而不是沦落为胶钳子下的其中一粒糖。

她不想了解太多,再深究下去,她又会落荒而逃。

单纯的知道这些便可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这样觉得的。

「工作纸……工作纸……在哪?」从他常用的黑色斜背包抽出资料夹,放在里头的纸张屈指可数,她重复翻查了几回,还是寻获不成,找不到明天要交的那份工作纸。资料夹没有,书桌上也没有,正常人遇见以上的情况定必感到一丁点失望或沮丧,可她却反而觉得心情踏实了些许。

「早就知道你是这样──」幸好她早有准备,顺便替他多打印一份工作纸。

只要是手写的功课,他总是待到最後一天才动工,就连将工作纸打印出来这个动作都懒得做,不到最後一天,他连一眼都不愿施舍,所以她敢打包票他肯定还没开始做。不是她自吹自嘘,她的直觉真是超强,她沾沾自喜,又为自己的观察入微而惊叹不已,却没发现自己在不觉间将这个男人生活上的小细节系在心上。

查证完毕,她一屁股坐回电脑转椅上,开始写她的工作纸了。

「恩……这题……」季小菱全神贯注地研究工作纸上的问题,查阅置在右手边的一堆笔记後,又继续埋头苦干。持续了整整两小时的对峙,她总算完成了一大半的题目了。有些题目还是不太确定……还是上即时通问问其他人比较好咧。

电脑……

糟了,程式功课她还未交的呢──半夜十二时正就是死期!

纤指下意点了点下唇,她半眯着眼,用瞄的来审视那位怀疑被恶毒巫婆下了诅咒而沈睡不醒的睡王子。他的那份写好了没?不过写好了没有都得交出去,不然就得食鸡蛋了──

电脑,他的手提电脑跑到哪里去?

眯着眼眸,巡视一周,然後视线准确无误落在目标物上,瞧见那部惨被遗落到书桌一角的黑色电脑,双手蠢蠢欲动,指尖快要触碰到机壳之际,可恶的道德观又奔出来妨碍她的好事。

手提电脑怎样算都是私人物品,不问自取似乎不太好……藉着眼梢余光瞥了眼大床的方向,但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在一个睡死的人口中得到答覆。说起来,眸光轻挪,来到搁在桌面上的欧式设计时钟,他还真会睡,都将近九时半了,他还在睡,难道肚子不会饿的?别理他,反正饿了自然会醒来的,稀饭正在保温壶等着他,再说,言情小说里不是常把男生描绘成是铁打的麽?依她看,饿一两回不会有啥大问题,是她太多心了。

借用一下应该没啥大碍,她才不会偷看他的档案这麽缺德……好吧,还是先斩後奏,事後装无辜好了。

咦,怎麽显示灯是绿色的?敢情他是在玩电脑的途中睡着了?但她拿开电脑的时候怎会没发现到这个的?

呃……将它闲置了这麽久,可是会浪费了不少电源……

呃……事先声明,错不在她……

甫揭开手提电脑,荧幕画面黑漆漆一片,纤指轻扫了下键盘上阔身的黑色长方格,静待黑色的部份渐渐被取替,切换为蔚蓝色的登入画面。箭咀移到画面上唯一的帐户图标上,点击,右方出现了一个细长的白色长方格。

灵眸眯得更甚,两眼几乎可以连成一条直线。

登入密码……她哪会知道什麽密码不密码?

瞪着白长方格,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怨念。真是的,干麽不多开一个访客专用的帐户?谁来教教她现下该怎办?

她向来直觉能力佳,那用猜的。

首先是他的英译名字。

密码错误。

难不成是不连姓氏?再来。

密码错误。

生日日期?

密码错误。

难不成是不连年份?再试。

密码错误。

多番尝试後,她对自己的直觉灵力感到非常之沮丧,最後她得出一个结论:索性问他本人好了。

可是该怎样问才对?他睡死了好不好?黑瞳溜到眼梢,脑中掠过数十种方法,不过一一被她否决了──

不对,本小姐还有一招杀着。

「想」时迟那时快,她的人已来到床缘准备就绪。

「承天傲,登入密码是什麽?」

没人答腔。

须臾,小手往他额上的「暂时冰枕」作出攻击,可毛巾才刚被拿开半寸,皓腕马上被他有力的五指擒住,这是野生动物的本能吗?

一男一女的拉锯战正式展开。「承天傲,登入密码是什麽?」

他的眉头开始蹙起,呵,有反应了麽?

她使劲的将毛巾往她这边扯,但毛巾还是好端端的躺平在他的额上。用力、用力,季小菱你给我用力呀呀呀,她咬牙切齿地问:「可恶的承天傲,登入密码是什麽?!」

这男人的反射神经怎麽好成这样?

两人之间的毛巾争夺战……继续。

「告诉我登入密码,我就不跟你抢啦──呀!」拉扯间,他突然使劲往前一扯,她下意松开手,放开那条不知何时变成贵重珍品的毛巾,一失重心,整个人横趴在他的身上,她是不是该统计一下今天当了「趴地熊」多少遍?啊啊真是丢脸死了,她怎会败在一名病人手上?

心想不如作罢了,但他却选在这时将密码告知,或许是不想睡眠再受到骚扰,或者怕她会用别的方法拿走他「心爱」的毛巾,虽然他说话像是在念呓语,而她的听觉也不太济,但她还是听清听楚噜。

「喔……原来是这个──嗄?!」

在脑袋里重组一次,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之处。那是一组由字母及数字组合而成的密码,而字母组成的英文生字及那堆数字背後的意思,她不会感到陌生。

她连爬带滚的下床,然後僵立在床边,瞠目瞪着那个害她不知所措,自己却睡得安心理得的男人。为什麽?他不是没在她面前登入,只是他打字速度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输入了什麽来着,画面就切换了……

心跳,心在狂跳。

季小菱你别胡思乱想,说不定他是觉得你的名字和生日日期易上口兼易记才会用来当密码──

心跳,心跳更甚。

她几乎是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坐回原处,就怕他会突然醒来……千万别选在这时醒来,不然她会不顾一切的要他长眠不起!

看着发着光的冰冷荧幕,她紧张的咽下唾液,指尖抖抖抖个半晌才顺利完成输入的工序。

还差输入键……咬咬牙,指尖按下输入键,冷静、冷静,她要冷静,可能是她重听,搞不好待会要重新审问一次──

事实证明一切,也证明她的假设是错误,登入画面在转眼间切换成一个白底黑字的全荧幕巨型视窗。

哇呀呀──

可恶,可恶的承天傲,害她心跳个不停,冰冷的指尖戳了戳脸颊,暖暖的,她不会是脸红吧?不管了,首要之务是交功课,其他的一律秋後算帐。

视窗上方有着缴交结果的英文字眼,她认得,那是用来上传功课的页面。原来他已交了功课?那麽即是完成了程式噜?真厉害咧,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屈机」人──不过他人厉害归厉害,怎可以动不动就拿别人的名字跟生日日期做密码的?有够莫名其──欸?

页面上某一列经常重复的字眼夺去了她的注意力,这、这个应该是她眼花看错吧?一定是昨晚睡眠不足,眼睛不灵光了,眨眨眼,重看,影像有点蒙胧不够清晰,她引颈向前,直到脸蛋快要跟荧幕来个亲密接触才肯罢休。

心一凛,她在顷刻间忘记了要怎样呼吸。这、这这不就是她的帐号名称麽?

思绪如潮般袭向她,冲击她的脑际,冲得她理智全失,疑惑泡泡随後补上,囤塞那颗小小的脑袋瓜子,她何时透过这部电脑上传功课到校网?不对──她要问的应该是为啥他能够启动她的帐户……她惶惑不已,瞧瞧荧幕,又瞧瞧这个时候还能睡个天昏地暗的男人。他知道她的密码?何时知道的?是近来,抑或是一直都知道?但他从哪个途径得悉这个,他入侵过她的电脑吗?思绪如麻花般混乱,她始终弄不清个所以来,满脑子都是问题,除了疯狂反问自己外,她根本不知道有谁可以解答她的疑难。

知道密码也犯不着替她交功课……是怕她冒失忘了交?这麽要紧的事,她怎会忘掉?

还是他上传出去的档案不是她写的那个?此想法一旦跃上脑际,连她都着实地吓了一跳。

该档案的拷贝应该还在这台电脑里头,用搜寻器搜索了一回,终於找到了两个名字完全相同的档案,一个存放在使用者的专用文件夹,另一个存放在一个名为「其他」的文件夹。

毫不犹豫的,她将白色箭咀移动到存放在後者的档案,心跳急遽加快,她怀疑自己绝对会有暴毙的危险。粉拳倏然紧握,该死,她究竟在紧张什麽?掐紧的粉拳松开了不一会又握紧了,泄漏了她复杂的心绪,若果不是她写的功课,那……她心乱如麻,想看又不敢看,经过一场激烈的内心挣扎後,她终於敌不过与生俱来的求知慾,唤了该档案来看。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名字,下一行则是她的学生编号。紧绷的心情舒坦过来,这的而且确是她的功课……

但她自己的功课,她会交,犯不着他来帮忙……救命,她真是搞不懂他在做什麽,她的头颅快要炸开了──

还是──某种推测慢慢在脑海形成,不会吧?为了消除越积越多的疑团,她开了执行视窗,直接测试档案。

若果是她写的那份,案子应该无法通过。

她在家中尝试过无数遍,案子应该……

结果,她惊讶的发现,所有案子全数通过。

怎、怎会这样?「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不晓得是在问面前的电脑,还是在问自己。

这个档案明明是出自她手的,但她在家里的电脑测试的结果不是这样的,怎会一来到他的电脑就变了个样?

是中邪吗?屋里有鬼吗?

吞下莫名袭上心头的恐惧,她又把档案唤出来看,卷动页面不断往下看,之後她发现……

某几句并不是她原先写的注解。

档案曾被改动过。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改动过。

而改动的人正正是他。

谜底终於解开了,所有疑问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瘫软在转椅子上,全身的气力早在得知真相的一息间被榨乾净尽,遗下的只有弥漫至四肢八脉的虚脱感。

思忆在一息间回笼,这年几的画面又在脑海一一重演。

「做法不同,看来也没用。」

看样子,自那时起他已经在暗地做这种事了。但那时的她还怪他无理取闹,怪他不把编码传给自己看,他都已经在暗中帮助她,可她还有脸诸多不满……其实真正在无理取闹的人是她才对吧?

「做法不同,看来也没用。」

或许是好奇心驱使,或许是想引证他所言非虚,她唤了他的档案来看,结果看了头几句後就不再看下去。

一句都看不懂。

如他所言,看了也不会懂。

要理解需时比她自己用想的还要多上几倍。其实他只是在说事实,其实他只是替她设想,其实真正差劲的人是她自己。愧疚感一点一滴的增加,令她的心情越益沉重起来。

她趴在桌上,用力叹了口气,用力得像是要将腹腔里的负面情绪一并驱出体外。生病了就该乖乖的躺,他不用连这个时候都要帮她……反正那份功课能不能取得好成绩对她的影响都不会太大,她一向成绩都不济,对於主科,她向来得过且过,功课做不做到都很没所谓,随随便便合格了就罢了,她自己知道自己事,她压根儿不是读电脑的料子,她不求上进,安於现状,像她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帮到这个地步,他不需要连病着都要帮她,不需要的……

眼睫低垂,她不曾料想过他会暗中帮她修正错误的……有时她在测试案子的时候,当晚明明是行不通的,但到翌日的上午就行得通了。她以为是学校的运作系统出现了问题,甚至有时会以为是上帝可怜她捱了几晚通宵才帮她一把,那时还傻呼呼的大喊我爱上帝,原来那位助她脱困的上帝就是他……他人生病了为什麽要帮她帮到这样……他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没必要的……

他根本是存心要她内疚。

他根本是存心要她心里不好过。

承天傲,我讨厌你。

她讨厌他为她做了这麽多。

她之前还说了很多过份的话。

她很罪过。

一头撞上桌面。

「承天傲,其实……你可以交别的女朋友。」

额头抵着坚硬的桌面,她两手抱着头,懊恼的想着,她可不可以收回这句话?

「我不会妨碍到你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只要跟我说声就可以。」

啊呀,她的头越来越痛。

她当天是不是鬼迷心窍,不然怎会说出这些话来?

「我不想令你难做,那个曲发的……似乎很爱你。」

她这样子是不是叫做替人作媒?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对不?

「你搞清楚自己在说什麽吗?」

「我只是为你设想。」

啊呀啊呀呀,搞了大半天,兜了一个大圈,她才发现她不是为承天傲设想,也不是为自己设想,而是间接为那个女的设想。

「为我设想?还是为你设想?」

俨如错按重复键般,脑海持续播放着他说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誓要勾起她的内疚感不可──

不要再说了!两手摀着耳,仿佛他正在跟她说话似的,但事实上她只是被思忆中的嗓音缠绕着。

这个男人摆明是生来要她体会什麽叫作罪恶感!

有些事果真是不知道比知道来得好──

两只小手挪到後脑,扒了扒那头长发,她又咚一声撞落桌面上。「我的头快要爆了……」

现下该……怎麽办?

良久,「啪」的一声,她拍案而起。

不管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强求也没用!

她该以解决当下问题为先,其他的事她想管也管不着。

还是上线问功课比较实际。

看着另外一张空白的工作纸,她本身是想把功课直接抄成两份,但像他这种成绩顶瓜瓜的人,就算是一丁点的分数都会很着紧吧?可是依她的实力,没可能做到全对的……还是询问一下大哥哥的意见,反正大哥哥的人也在线。

「那个,请问你现在有没有空?」

等待了满久,大哥哥终於回应她了。

「有,小菱找我有事?」

「那个,我有问题想问……」由於感到非常之不自在,她又在对话的後面加了些表情符号,想藉此让自己看起来很好相处兼且谦逊些许。她曾经对比过两者的分别,但测试过好几次後,她发现男生很受这一套。虽然她觉得他们很奇怪,但她也愿意迎合一下他们的喜好,反正她也不太抗拒,还觉得满可爱的。

「功课?」

大哥哥料事如神!但说起来,她没事不会主动找大哥哥的,她能够成功表现出「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精髓。

「傲答不到你吗?」

她何尝不想他答她,但他还没醒过来,怎回答?「他不会答我。」

「两小口吵了架吗?」

「应该算是吧……」昨天的情况应该算是决裂吧?复想起昨天的事,再想起方才的惊人大发现,心里又感到很不舒服了。

「所以来找我?」

「我妨碍到你吗?那我再自行想想好了──」话虽她的脸皮变厚了不少,但比起其他人,呃,还是薄得很……强人所难这个,她不屑啦。

「不碍事的,你问。」

「嗯嗯……那个你第一题答了什麽,是不是这个──」得到允许,她马上在键盘上霹雳啪啦的拍打着,而大哥哥又像在先前在课堂上作出详尽的回应,然後她用自己的文字将大哥哥的答案抄写下来,一题又一题,写在另一张空白的工作纸上。经过一连串连她自己都觉得汗颜的连番追问後,她开始发现自己确实地很不客气。「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你这麽久……」

「不打紧,我刚巧完成了功课,当作是聊聊天。」

「对了,那你是不是做好了另一份功课?」

「恩,等我一下。」

接着她又趁着这个空档整理一下工作纸上的答案了,重新比对了一次,以免有遗漏或是犯了些不该错的地方。要是不把他的功课做到一丝不苟,日後他找她算帐那怎办?这刻的她忙着怎样写好的他那份,却没留意到自己的功课被冷落到一旁待着。

「小菱,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只要我能力所及的话都可以啊。」

「未来几天我要去拿些东西,子骞他们全都去了筹备这个月的活动,我找不到人帮忙,你可以帮个忙吗?」

她愕了下,才回话:「要做些什麽?我怕我做不来……」

「只是拿些用具而已,但数量不少,我一个人拿不来。」

大哥哥刚刚帮了她一个很大的忙,而且大哥哥的要求也不过份啊,要是她还说拒的话,太差劲了。「好的,不过到时你要提醒我,因为我总是忘东忘西的──」

「真是麻烦你了,小菱。」

怎麽她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是因为入夜,气温下降吗?还是她睡眠不足,开始出现错觉?「不用客气。」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是用来提醒她危险逼近的警号。

******

他是惊醒的。

当嗅觉逐渐回复的时候,熟悉的淡淡香气穿过鼻梢,直达脑神经,他不会错认……那是她的气味。

猛然睁开双目,映入眼帘只是一室的空荡。落寞感一下子塞满腹腔,真可笑,她怎会在这里?

看样子他还病得不轻,他自嘲一笑,只不过是发个烧而已,怎会连嗅觉都出问题?该死的──为什麽萦回在鼻间的全都是她的气味……床舖上,亦然。

他伏倒在床上,紧捏着被单的双手捏出深刻的皱痕,他用力地呼吸,气味虽淡,但却异常的清晰,他将头埋得更深,放任自己幻想上头有着她残余的气息。才提出分手不久,他就想念那个女的想念到有幻觉吗?

铃铃──清脆的铃声破空而至,他一顿,循着声音的来源一探,从枕头下摸出行动电话。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调整了下心绪,才接这通电。「喂。」

「傲,资料拿到了没?」电话彼端的人劈头就问。

俊目环视一周,搜索到手提电脑的所在位置,便伸长手臂取过手提电脑。猜不到他连病着都懂得物归原处,但记忆却遗下了一缺,脑中一片混沌,他不太记得昨晚做了些什麽,只记得老哥离开以後,他埋首程式除错的工作。他原是想像平日一样待到晚上才接手,他熟知她的习性,若是死期前一天功课还没写好,她就会放弃把未完成的功课交出。待到晚上才接手,就可免去同步修正这麻烦。但是昨天的状态很不济,倘然不趁神志尚清醒的时候早早解决,他昏睡过去,那她的功课怎办?

之後发生的事,他不知道,记忆来到这里就没了,空白一片。

说起来,他的行为有够可笑,提出分手的人明明是他,他还担心她的功课干嘛?

「拿到了,Emperor的人事资料。」

「果然是要靠你的,Emperor幕後的网络管理主任,好似叫做凌的,看名字就知是个女生,但她做的保安很严谨的,我连第一层都突破不了……」

返回床上,他打开了手提电脑,揿下开关键。

「还好。」他随便敷衍了句,彷佛对此话题不感兴趣。

「这回真是麻烦了你……」

左手拿起手提电话,递向另一边耳朵,以右肩夹着电话,修长的十指忙着在键盘上飞舞。「举手之劳,更何况有酬金,对不?」

「傲,你有没有兴趣来Amethyst工作?」

「不了,现在我想专注学业。」他没吐实,只是在说客套话。

彼端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开腔:「傲,你不怪我吗?」

「怪什麽?」墨黑的锐眸一眯,他反问。

「怪我那天假扮你出去会她。」

闻言,阒黑的眼眸为之一黯,紧窒的气氛开始凝聚,形式了一股莫名的低气压,那紧绷的氛围甚至透过电话传递到另一端去。

「傲?」

「都过去了。」他压抑充塞在胸口的愠怒,淡漠的回道,但徒然握紧的拳头却泄漏了他的真实情绪。

「你和她还有联络吗?」彼端的人不畏死的又问。

「没有。」

「傲,这回真是很感谢你的帮忙,找天出来吃饭。」

自喉间发了个单音当是回应後,他便揿下键挂了电话。

手臂往右一伸,正想摸索床头柜上方的电话时,却摸索到别的东西。保温壶?还有匙子?

拿起放在上头的电话,他拨了直线电话,不用待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喂,我是左承铭。」公式化的话语马上自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我是凌。Amethyst的人事资料和机密文件,我已拷贝了备份直接传给玄总裁,另外已将伪造的资料转交给对方。」

「很好。对了,近来Amethyst的攻势还满猛烈……凌,你要确保资料不会外泄。」

「我会跟紧些。」

「凌,我很好奇你当初做白帽骇客的目的。」

「没什麽,纯粹想看看Emperor的网络保安有多严密。」他客套式的回话,只说出一部份的原因,不愿透露太多。不过,有一点他是挺意外的,有名大企业的网络系统竟有不少漏洞。其实,实情是他看准了Emperor比Amethyst来得大规模这一点。

「是吗?有传言说你是针对Amethyst某位网络主管。」那云淡轻风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此话背後的意图。

「只是谣传。」他略略带过,不想让人看穿他的心思。

「只是聊聊而已,只要你做好自己本份,我们都不会多管的。」

他装佯很受教的「嗯」了一声。

「有突发事情就直接打内线。就这样,再见。」「喀嗒」一声,电话就挂掉了。

他拿过保温壶,扭开,瞥见盛在里头的稀饭时,愣了下,才执起匙子吃了一口,还热的,看样子不是摆放了多久。

老哥不是跑了去公干的吗?这麽早就跑回来?

******

怀恨在心。

不只憎恨那个冒认的人,甚至有一瞬间,他痛恨那个女人,恨她分不清两人的分别,恨她认不出他来。

其实真正在冒认的人,是他。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即使明了,还是无法不生恨。

所有事都乱了套,一切都无法挽回。

当他赶到见面地点的时候,已太晚了,他只能伫立在原处静看着她的面容,细看着她的表情,甚至眼白白的看着她跟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不能上前拆穿,不能,因为一直在冒充的人是他,而那个他才是她心仪的对像,他记得她的告白,记得那段根本不属於他的告白,就算不愿承认也得认清事实──

他只是个冒牌货。

失去了这个网络上的身份,她对他没有认识,在她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是时候放弃,但他执着、他不甘心,也许是无法忍受这段未能继续发展的关系,他要夺回这本是属於他的一切,用他原来的身份,去挽回这一切,不再躲在友人的影子之下去接近她。

但他不知道该怎样做,他不知道该怎样令她接受一个陌生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找上了老哥。

他向来不屑老哥开什麽见鬼的出租情人公司,总觉得是一种出卖色相的行业,但老哥却跟他说如何取悦身边的伴侣是一门学问,不是互相迁就就行,要知道对方需要什麽,知道对方的心在想什麽,才能作出恰当的应对,这样两人之间的感情才会长久。

从前总是觉得他在乱辩,但那刻的他却觉得老哥说得很有道理。

不懂怎样待对方才是最好的话,最後也会因相处不来而落得分手收场。

老哥说他为人太木纳了,女生受不了的。

故此,他拜托老哥让他来做替工。

老哥说来这里是学做一个令女生满意的完美情人,而不是一个教女生爱上的情人。

他不懂,他只是想将事情做得最好,他服务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不过工作时间都不长的,却获益良多。

他看穿她们的心思,只消对望就会懂,就会知道要怎样取悦她们。

但这个时期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

不要用这双眼睛看着我。

不约而同的,她们会在工作完结那天跟他说上同样的话来。

他不解,直到後来遇上了她,他才明了话中含意。

其实工作来到中段,他都觉累了,甚至感到惘然,不懂自己为何要执着至此,更不懂为何要为了一段网络上的恋情费尽心机,他甚至想过去接受别的女生。

某天,他以为他找到了。

那是一段长达三星期的关系。

不知怎地,她偏偏很合他眼缘,她不是特别的漂亮,只是顶着一张娃娃脸,一副稚气未脱的娃儿模样,但就是很顺他的眼。

那时,他以为自己学人玩起一见钟情来。

他要看她的笑容,要看她耍性子,要看她的全心信赖,要一次又一次的占有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身上烙下他专属的印记,到後来他才发现无论占有过多少次都是没法餍足的……

他渴求在占有的过程中得到心灵上的解脱,但不行,心灵上的空缺还是无法填补,那时他以为只要习惯了就不碍事。

她是对的人,他强逼自己相信着。

结果率先放弃这段关系的人是她。

她说她累了,她说她不想再扮了,她说她想做回自己,不想继续扮演他想要的角色。

她说不要再望着她的脸寻找着另一个女生的影子。

她说他只是当她是另一个她的替身。

结果,一切又返回原点。

她的离去令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情,如她所言,每个他选上的女生都有一个共通点,均是具有她的影子,她的脸,她的眼,她的性子,她的全心信赖,原来他下意识一直在找着具备这一切的女孩。

说到底,他想要的人是她,那个他一直系在心上的女孩。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她,那个他一直无法忘怀的女孩。

说到底,他还是执着、还是看不开这段还未开始就夭折的恋情、还是无法过着没有她在的日子。

他不清楚这样的感情算不算是别人口中的爱情,但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很在乎这个女人,在乎到放不下对她的执念。

他只要她,只要这个女人。

过份执着,只会令自己活得不快乐。

还记得,老哥跟他说了这一番话。

但那时的他并不在意,他知道她在等着他,等着他去实践一个又一个的承诺。

直到老哥说不用再做替工了,他才开始接近她。

那年,她大一。

其实自他决定重新开始那天起,他都有留意她的,甚至在背後调查了许多关於她的事。

她依然很抗拒爱情,依然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学业上。

那年的寒冬,她主动与他聊了许多关於她自己的事。

事实上,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生,她会透过得到更多的协定来获取安全感。故此,从前的她才会向他讨承诺,而他亦正因如此,允下承诺。

协定,他们的关系是需要协定来维系,只有协定才能令她宽下心来。

只要定下协议,就算明知前方是个洞,她都会跳下去,这就是她。

关系自找上她的那天开始。

然後在前天正式宣布结束。

他的耐性,早已被她的倔强磨光胎尽。

她是个错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错误。

这次,他会记得将她从他的生命中驱离,不再让她有机会影响他的人生。

「傲,你现在才回来?」承天傲驻足,别过头睨了一眼声音的主人。

是耿子骞,还有跟在後头的任炯熙。

「还有一课就放学了……不对,上午的课你好似没上,不在课堂完结前交不行,那份功课你交了没?」人还没来到跟前,耿子骞又哇啦哇啦的罗嗦个不停。

「没,我还未做。」

「那你怎办?不如寄电邮给教授讹称你生病了,看看能否通容一下。」

「子骞,太晚了,这些要在前一晚做才有用,而且那位教授有名严格,才不会理这些藉口。」任炯熙加入战圈,用着那淡如轻风的语调说出意见,那口吻像是在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来。

「不用,这点分数,我会在终期试追回来。」懒得跟他们在这话题嗐辩,承天傲冷淡地道出心中的打算。

「傲,你还真大口气,过份自信的人很容易招致失败。」

闻出言词中的讥讽,镜片下的鹰眸冷扫向左侧那个笑容很讨人厌的家伙,猛烈搁下战帖。「到时看看失败的人是谁。」

「喂,你两个可别无视我的存在,我也是很有威胁性的!」

此话一出,还在唇枪舌剑的二人有史以来很有默契地同时盯着他看,并且同时开口:「你?」

那鄙夷的神情,耿子骞看着眼里感到很不爽,回敬他们一记嗤之以鼻。

接着耿子骞又因有新发现,而忘却了方才的不快:「傲,原来你有近视眼的?怎麽今天会戴眼镜的?」

「戴着隐形眼镜睡了一整晚,眼睛很涩,所以今天只好戴眼镜。」说完,长指下意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黑粗框眼镜。

「我的傲,原来你是睡死了?你知不知道昨天的我有多担心你?」

「少恶心。」他没解释太多,只是仅仅批评耿子骞的叫法。

「傲。」任炯熙抬了抬下颚,方向正好是前方那位逐渐走近的女生。「你的小菱。」

承天傲充耳不闻,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她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脚步乍停,藏在镜片下的厉目盯着她,那眸光寒冷若冰,教她直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她还是仰颈开口问道:「承天傲,那个……」稀饭吃了没?

岂料话还没出口,冷硬的嗓音就破空而来,狠狠打断她组织好的说词。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一股恶寒自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游遍全身,她紧张兮兮迎上他有别於平日的冰冷眸光,像一个行刑前的犯人静待判决的一刻。「以後别再找我。」

他说此话时,声浪不大,却如雷贯耳,震得她头昏眼花。

那天,场面非常之尴尬。

那一瞬,她巴不得脚底抹油就给跑了,但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般,无法动弹。

「喂喂,傲,分了手麽?不不,傲……就算分了手,做男人的都不可以没风度──」

心悬在半空无法着地,指尖在抖,甚至全身都在抖,她紧握拳头,强逼自己不要抖,但偏偏身子却抖个不停。她知道她现在很丢脸,但不能怕,不能,只要抬头向他说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就行,季小菱开口呀,开口呀,结果她咬着唇什麽都说不出口。

冷睨了她一眼後,他迈开脚步,绕道而行,往走廊的尽头走去,遗下她一面无助的呆立在原处。

「喂、喂,傲,你这样做很差劲──」走廊上仍然回响着耿子骞不满的声音,但是没人答理他。

他不是看不到的,那揉合了震惊及伤痛的表情。

或者是出於报复心理,瞥见那受伤表情的一瞬间,他嚐到复仇的快感。

其实,在错的时间做对的事,跟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的道理类同,同样只会以悲剧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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