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赶到诊所後，我将怀中的望望交给医生，让医生做初步的检查。
「望望应该是吃到老鼠药了。」医生沉重地看着我。
我无措地看着医生，「怎麽会，我们家的老鼠药早没了，应该是没这可能阿……」
「看这徵状，应该是不会错。你看望望的嘴角和眼角开始泛血，身上也出现红斑；而刚刚抽出来的血到现在都还没凝固。」他拿起一旁的针筒递给我看。
医生讲完马上吩咐护士去准备要注射的药品剂量。
「你发现的不算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注射K1药剂，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一脸凝重地说。
我看着躺在诊疗台上的望望，眼泪扑簌簌直往下坠。
「对不起，妈妈应该早点去客厅看你的，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不好……」抱着望望仍旧颤抖的身躯，我完全忍不住泪意。
一只温暖的手忽地放在我肩上，泪眼朦胧中我转过头，是楚亦钧。
他没说话，但他的稳重似乎从他碰触我的那个点传播到全身，给了我那麽些力量。
我抹掉眼泪，还不到最後一刻，望望都还有救，我怎麽能在这只顾着哭泣呢？
在望望打完针後，医生表示要过一会儿才知道有没有效用，他先行回休息室，等等会再过来。
我趴在诊疗台旁，不断摸着望望，不断低声喃喃，和他诉说着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回忆。
「望望，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偷跑到桌上偷吃东西，结果被我痛打屁股吗？那次之後你就再也不敢偷爬上桌了，是妈妈下手太痛吗？对不起阿……」
「还有带你去海边那次，你摔落水的那瞬间，脸超惊慌，那表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你记得吗？」
「第一次带你去旅行的那次，你开心吗？我们还……」
虽然说要勇敢，才不会让望望忍受病痛之余还要担心我，但说着说着，最後仍然是泪流满面。
我真的很害怕，好怕望望就这样离开我。躺在这冰冷诊疗台上的，不是谁，是我最珍爱的家人之一阿……是我所剩不多的家人阿……
「望望，妈妈求求你，不要现在就离开我……」
楚亦钧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站在一旁凝视着我。後来他转身离开诊疗室，留我和望望独处，关於这点，我很感谢他的体贴。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压根没余力去注意。只是当我窝在望望颈窝的头抬起时，我看到望望嘴边流出更多的血，眼神和刚刚相比也变得更为涣散。
「医生！医生！」我止不住的慌张，大声呼喊着医生。
喊完过没几秒首先冲进来的是楚亦钧，「怎麽办，望望流了好多血，怎麽办怎麽办……」
我整个人顿时慌乱无章，而楚亦钧听完我所说的之後，马上往外跑，过没多久便带着医生气喘吁吁地赶来。
医生又检查了一下望望的情形，深沉地望着我。
「望望的妈妈，你要有心理准备，望望可能……不行了。」
听到这句，我的世界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医生嘴巴不停地开阖着，但我听不到他在说些什麽；诊疗台上的血迹也变得浓稠如黑般，经过我的眼，直达心底，就此沉淀。
最後医生摇摇头，又走出诊疗室。
我拖着如同被灌了水泥的脚步，走到望望身边。
「对不起阿望望，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如果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就好了……」
这世界残酷的地方在於，我们的脑袋转过无数可能性，但结果只能有一种；从来就，没有如果。
从未停歇的泪水，顿时落得更快更急，像是要将我整个人掏空一般。
我全身发颤，不敢看向望望，我好怕，怕他会不会恨我，恨我这个主人没有尽到照顾他的义务，让他小小的身子要忍受这麽多痛苦。
身旁的楚亦钧轻轻推了下我，「你看望望。」
我压下心底的恐惧，缓缓抬眼，一看便看进望望眼底。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完全忍不住，呜咽一声，扑上去抱住望望痛哭了起来。
望望虽然眼神涣散，但刚刚那一瞥，我看到他牢牢地望着我，像是要把我深深记住一般，眼底有的不是憎恨，那充血的双眼，隐约带着的是笑容。
望望在笑，他在笑……
我紧紧抱住望望，恸哭着，「望望，我爱你，我爱你呀……望望，妈妈永远爱你……望望……」
那天晚上，我就这样拥着望望，哭了好久好久。
最後望望的遗体被宠物葬仪带走，而我坐在楚亦钧的车上愣愣地流泪。
「送你回家？」他轻轻地说着。
我摇头，「我现在不想回家。」
他叹了口气，发了车子後便缓缓驶离诊所，我不知道他要开去哪，也不去想，满脑子满满都是望望的模样。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车停在公园旁，下了车後，走到我这头将车门打开，「下来走走？」
我没拒绝，跟着他走进公园，一路走到长椅上才坐下。他行走的速度非常慢，大概是为了配合我扭伤的右脚吧？
自爸妈离世後，我鲜少有过哭的冲动。也许今日是将我这几十年的分量，一次宣泄而出吧。
望着眼前一盏盏橘黄色的小灯，我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反而感到冷。脑海闪过无数回忆，都是和望望一起的，欢乐、伤心的都有。
但回忆，终究是会褪色的吧？总有一天，望望也会和爸妈一样，在我心中只剩下惨澹的白色，再不复过往的幸福色彩吗？
其实我很惭愧，嘴上说深爱爸妈的我，早已快要忘了他们的面容，只有在翻阅相本时，他们好像才真正在我的脑海里活过。
望望也会这样吗？
不，我不想。
但时间何其残忍，它会将我和望望之间的点滴，随着日子的洪流冲刷殆尽。最後我能记得的，只会剩下枝微末节。
我看向放在腿上的双手，望望毛发的触感、身上的余温，都还隐约残留在我手上。只是以後，就再也碰不到了吧……
思及此，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再次溃堤，但我没哭出声，只是放任泪水恣意流淌而下。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在这个时候，你不必故作坚强。」
楚亦钧那漆黑如夜的双眸在此刻紧紧地攫住我，我望向他，停顿了几秒。原本打算压抑的种种情绪，再也忍不住，此刻随着滚烫的泪水洒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