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三十章

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30.0)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

是信仰的时代,也怀疑的时代;

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

是充满希望的春天,也是令人绝望的冬天;

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

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走向地狱

─总之,那个时代和现在是如此的相像,以至於它最喧闹的一些专家,不论说好说坏,都坚持只能用最高级的形容词来描述它。

(狄更斯。双城记)

第三十章(30.1)

庆国。某处

「这雨怎麽说下就下呢,」苦恼的声音从一个路上匆匆赶路的人口中发出。

不,虽说是人,不过其实外貌是一只老鼠。

因为湿气而下垂的银色胡须、灰色的皮毛以及随着步伐而摇摆的尾巴,都在在说明是一只老鼠在说话。

老鼠是半兽。

所谓的半兽顾名思义,也就是一半是兽一半是人,具有两种模样。

半兽的类型除了老鼠以外,还有熊等外貌。

所有的半兽都是丁,也就是男丁,也就是男性。

半兽和其他常世的孩子一样都是由夫妻共同在里木上系上精心制作的丝带後,向上天祈求所得的卵果,不过并不是只要祈愿就会得到,所以在常世里,养育孩子被视为侍奉上天。

祈求之後,如果从绑带子的树枝结出果实,十个月後就会成熟,父母去摘的时候卵果就会在树枝上落下,而摘下来的卵果放置一夜後,卵果就会裂开,小孩就从中出生。

出生的孩子有男、有女;有一般人,也有半兽。

每个月一号到七号去向里木请愿,一号是鸡、鸭的鸟禽类,二号是狗,三号是羊或山羊,四号是猪或山猪,五号是牛,六号是马,七号到九号是人。

据说在七号所请愿所生出来的孩子都特别的乖。

而八号,是谷物日,只有王才能请愿,而请愿的对象也不是普通的里木,是王宫之中,十二国中每一个国家都仅有唯一一棵特有的路木。

能够长出卵果的树木,在里祠之中称为里木,在野外称为野木,在王宫称为路木。

除了长出果实、鸟禽走兽以外,就连水中的鱼也有生长於水中的野木,以卵果的方式出生。

里木之上的卵果,除非是人们请愿所结,否则绝对不会掉下来。

半兽也是经过父母的虔心祈祷之後才会生下。

然而,在各国的半兽待遇都比一般人还要来得受到歧视-不能够当官吏、甚至就连土地分配时也受到歧视。

第三十章(30.2)

同样与半兽受到不平等待遇的,还有海客与山客。

海客来自於蓬莱,山客来自於崑仑。

庆、巧、雁三个十二国之中最靠近东边的国家,是最常有海客出现的国家,而山客则多半出现於西边的国家。

海客与山客原本是蓬莱与崑仑的人,因为受到『蚀』的影响而来到这边。

所谓的『蚀』是打开常世与蓬莱、常世与崑仑之间通道的现象。

『蚀』发生的原因不明,不过或许是因为常世与蓬莱、常世与崑仑原本就是不能够相通的,所以除了麒麟、君王和神仙以外,能够安然无恙地在两边穿梭的人非常地稀少。

常世是这边,蓬莱与崑仑是那边。

自己的友人,现在的景王陛下-阳子虽然也是穿过『蚀』而从蓬莱来到这边的,不过他是胎果。

胎果是指原本是生长於这边里木之上的卵果,但是因为受到『蚀』的波及而流到那边去。

流到那边去的胎果会覆上一层壳,掩盖住天帝所赏赐的原来的模样,然後,壳的外貌会很像在那边的家人。

真正的模样只有在回到这边以後,那层曾经被覆盖上的壳才会脱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自己的故乡-巧国错王还在位的时候就是一个严重歧视半兽与排斥海客的国家。

也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在机缘巧合下有幸认识当时是海客的阳子,同时也是庆东国的君王-景王陛下。

乐俊看着不停歇的、而且有越来越大趋势的雨有些无可奈何。

自己听说了庆国的窘境,然而,实际上自己能够为景王,也就是阳子所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不顾两人身分的差异,仍旧把自己当做好友的阳子,甚至还因为自己曾经帮助过他,而把自己的表字的其中一个字-『乐』,取做为他的年号。

『赤乐』。

赤,是赤子,阳子说在那端的蓬莱,是初生婴儿的意思,同时也暗喻着阳子的红发。

乐,是自己的表字的其中一个字,这是阳子为了感念自己在他临危的时候,对他伸出了援手。

想为阳子做些甚麽,那麽有甚麽是自己的微薄之力可以做到的呢?

自己苦思良久,同时也在等待适当的时机。

第三十章(30.3)

一开始听过有人正在襄助阳子,而那两个人,自己似乎并不陌生。

那是自己不久前在回关弓的路途上所遇见的那两个姊弟-红袖与青衣,不仅是名字就连形容也非常的符合。

而庆国也因为两个姐弟的帮助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事情却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没有预期的,情况突然急转而下。

会灭亡吗?

阳子所苦苦支撑的国家会灭亡吗?

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所以自己向雁国官府告了假,想要去庆国,至少,是不是可以帮得上一点忙呢?

即使自己的能力对於当时岌岌可危的庆国而言,或许就如杯水车薪般的少,却无法在遥远的雁国乾着急。

在自己出发之前,却又收到了庆国已经获得援助的消息。

玄趾山。

关於玄趾山的传闻,不管在乡野杂谈中,或是在国府的纪录之中,都是很奇妙的。

虽然自己曾经认为那些也不过就是加油添醋的结果罢了。

然而,或许这些稗官野史也并不是那麽不可信。

因为自己曾经亲眼见过能够轻易驯服躁动中的吉量的红袖和青衣的师傅们。

如果说红袖和青衣就是玄趾山的人的话,那麽那两人的师傅们,是不是就是那传闻中的两位洞主呢?

虽然依照自己现在所知道的描述,两者并不相符。

不管如何,自己依旧按照原订计画往尧天而去,还可以沿路观察、整理各地的情形,然後向阳子报告,这是自己的微薄之力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只是这越来越大的雨势让自己有点後悔,真不该贪快赶路的,这样来得及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得了城镇吗?

虽然可以找野木栖身,只要待在野木附近就不会受到野兽和妖魔的攻击,同时也会有一个可以暂时躲雨的地方,但因为雨势越来越大,就连视线也受到影响了,放眼望去这附近似乎没有甚麽可以躲避的地方。

怎麽办才好呢?

正在思考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才会有野木的乐俊,听见有马车声从自己走来的道路传来,声音越来越接近了。

第三十章(30.4)

乐俊原本是想要暂且地攀爬到道路两侧的树林,以免被奔驰的马车冲撞,不料天雨路滑,一个不留神,乐俊从树林的边坡滑倒到路面上。

这下可躲不过了。

因为大雨的影响,对方搞不好根本没有看见自己,怎麽办!?

马的嘶鸣声突然响起,那是因为马车突然停止的缘故。

「你没事吧?」驾着马车的男子险险地拉住只差数步之遥就要从乐俊身上踏过的马匹,让整台马车骤停。

接连着後面也响起了一阵因为骤停而响起的马匹的嘶鸣声。

似乎不只有一台马车而已,而是有两三台的马车在行列之中。

见乐俊没有马上反应,驾着马车的男子从车上跳下来,看着已经站起身却因为滑落而满身泥泞的乐俊。

乐俊心中有些苦笑。

在雁国的生活过得太过於舒适了吗?

想想以前,自己一个人旅行可不会轻易地弄得如此狼狈,还是因为太过於担心庆国、担心阳子的状况而让自己也乱了方寸了呢?

虽然知道阳子一定可以的,但,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就算尽人之力也达不到。

「我没事,」乐俊回神对着关心自己状况的男子说。

男子见乐俊似乎没事,也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不过这雨来得又大又急,看来还会下一阵子,这位小哥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呢?」

见乐俊有些迟疑与犹豫,男子劝说着,「至少让我们带你到城镇去吧。」

乐俊看看一直落下的雨正如男子所说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男子笑笑,「也是顺路,只不过多了一个人,一点都不麻烦的。我叫殷榘。」

「我叫乐俊,」被男子轻松地拉上马车後,躲在驾车座位後方避雨的乐俊一边用殷榘递过来的布巾擦掉身上的污泥和毛发上的水渍,一边和殷榘闲聊,「你们要去哪里呢?」

「我们要去和州的吴渡,有人委托我带一些白端的茶叶过去,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因为最近庆国的情况有点复杂,就连气候也糟糕很多,所以在岩头和白端都拖延了不少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要晚很多了,」殷榘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边稳当地驾着车边和乐俊闲聊。

第三十章(30.5)

「这样啊,我要去瑛州,看来不顺路呢,」乐俊抖抖已经擦乾的皮毛,感觉舒爽多了,却也很担心地看着不合时节的大雨,「这雨下得好怪。」带着忧虑的语气。

气候异常。

明明才是春夏之交,应该不会有这麽大的雨势的,却下起这样的滂沱大雨,让人更加地担心起庆国与阳子的情况。

「是啊,」殷榘同意,同时也说,「不过很快就会没事的。」安抚般的口吻要乐俊放心。

「很快吗?」乐俊的银色胡须倏地立起,像是嗅到了甚麽值得注意的气息。

为什麽这个男子这麽的肯定?

依照庆国最近的情况来说,谁能够如此地肯定庆国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此次的难关?

虽然有玄趾山的飞仙们的帮助,但百姓的心中是仍有疑虑的吧?

人都是这样,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难平复心中的疑惑了。

「你刚刚说你要去瑛州吗?」殷榘装做因为雨声没有听见乐俊的问话,反问着乐俊其他的问题,「我们去过和州之後也要去瑛州,如果乐俊不赶时间的话,那麽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乐俊虽然觉得应该直接去位於瑛州的尧天比较好,不过念头一转,或许四处看看并不是甚麽不好的事情。

因为自己原本的目的就是沿路观察、整理各地的情形,然後向阳子报告。

虽然绕去和州的路途比起自己原订的路程还要远,但是如果有马车的话,就可以以比较快的速度前进,这样的话,自己也可以多观察一些地方了。

乐俊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那就拜托了。因为我没有太多的旅费,如果有甚麽我能帮上忙的工作,请务必让我帮忙来抵费用。」

「车资的部分就不必介意了,而食物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份量而已,不需要太介意的,」殷榘爽快地说,「不过,也还是请你多多帮忙了。」像是要挡住乐俊接下来的客套这麽说。

「你先休息一下吧,在雨中走了那麽久,一定也累坏了,」殷榘接着说,没有给乐俊任何再发问的机会。

第三十章(30.6)

乐俊也没有反驳,在雨中走了相当长久距离的自己确实感到累坏了,那麽就趁现在休息一下吧,等会进城之後还得帮忙呢。

殷榘在乐俊闭上眼睛休息之後,悄悄地转头看了一眼乐俊,又继续专注在驾车上。

主人们早些时候已经传了讯息来,告诉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一个半兽,那是景王陛下的挚友,要自己好好关照他。

以半兽为挚友吗?

在十二国中,不要说君王,就连一般的高官会以半兽为友的情形都十分少见。

半兽和海客、山客一样,在十二国之中都是备受歧视的存在。

无视於双方的身分差距,诚挚地将对方视为朋友吗?

殷榘思量着,这就是主人们为什麽在这麽久的时间以後,又再次与那些位於凌云山之上的王宫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吗?

眼前不合时宜的大雨是因为庆国的气脉被妖魔-虺扰乱的缘故,再过不久就会安定下来的,所以自己并不怎麽担心。

只是,主人们似乎对於这个叫做乐俊的半兽,还有甚麽其他的计画。

是因为不久之前在关弓曾经遇见过的关系吗?

曾经见过红袖与青衣的师傅们,同时也是景王陛下亲近友人的半兽。

庆国。和州

乐俊在往吴渡的沿路上都在观察,不单只是观察着路途中的城镇的情形,同时也在观察着这个自称为殷榘的男子的情形。

确实看似是一个平凡的商人而已。

进了城镇就会找落脚地,偶尔错过了城镇就会找野木休息,车队本身没有甚麽特异的地方,因为这也是普通的朱旌旅团会做的事情。

以殷榘为首,其他驾着马车的男子也有着相同的爽朗与谨慎个性,重视马车上货物以及同伴的安全,也没有甚麽特别的地方。

然而,在这样的平凡之中,却有一丝自己隐约能够感受到的异样。

是自己太多心了吗?

或许是因为庆国近来事情的纷乱也影响自己判断的准确度了吧?

乐俊一边帮忙把货物从马车上卸下,一边看着四周的热闹。

这里是庆国东岸的港口-吴渡,同时也是除了殷榘以外的同伴的终点。

第三十章(30.7)

殷榘昨天告诉自己,到了吴渡之後,其他的同伴都要随着商船离开,他则是要继续前往瑛州。

那麽就剩下自己和殷榘两个人走完剩下的路途了吧?

乐俊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商船的领头者谈论着事情的殷榘。

殷榘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抬起头笑着对乐俊挥挥手,然後又继续转头说着话,然後小跑步地接近乐俊。

「辛苦你了,」殷榘无芥蒂地笑着,「先休息一下吧,等下就要往瑛州出发了。」

乐俊点点头,坐在已经卸完所有货物、空荡荡的马车上休息。

不一会,又有几个壮汉将好几个箱子放在马车上,像是要让殷榘带走的。

殷榘在壮汉离去後,清点了一下箱子的数量,还打开了其中几个做确认。

乐俊眼角余光看见,箱子里面放了为数不少的卷轴,当中还有一些书写的工具。

殷榘接着又在马车内外忙进忙出了一会,两人才得以从吴渡出发。

「殷榘要去瑛州的哪里呢?」乐俊坐在马车里面确保着不会有人无故闯入、同时也观察着马车後面的情形。

这是殷榘的请托。

因为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人了,坐在前面的马夫位置是看不见後面的篷车的情形的,殷榘让自己照看着,以免有甚麽突发状况。

所以自己和殷榘现在只能隔着篷车的隔间说话。

「我要去尧天,」殷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乐俊呢?」

「我也是呢,真巧,」乐俊感到这一切会不会太过於巧合。「这些东西是要送去尧天的吗?」

「不是的,」殷榘的声音比起平常的爽朗,不知怎麽地,可以很明显地听出带了相当雀跃的心情。

「这样啊,」乐俊也没有再多追问,或许是自己太过於多心了吧。

从和州吴渡的港口出发之後,已经又过了几天。

藉着马车在行进着的速度,当然比起单纯的步行要快上许多,而且待在马车里,也不怕突然降下的雨。

乐俊看着又下起淅沥淅沥的雨的天气有些感慨。

突然乐俊感觉到有甚麽重物落到了车顶上,那不是单纯的雨的重量而已,就像是有野兽落到马车的车顶上的感觉。

第三十章(30.8)

乐俊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究竟是甚麽东西呢?

不过在前方驾车的殷榘却没有甚麽特别的反应。

是因为专注在驾车上,所以没有察觉到异样吗?

乐俊半攀在车後的栏杆上,把头伸出车外往上探查着究竟是甚麽东西。

冷不防地,一只野兽的脸从车顶露出,眼睛瞪得大大地、直勾勾地与乐俊的目光对视。

被野兽的目光直视的乐俊,眼睛也瞪得老大,这、这、这。。。。

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是因为太过於惊骇的缘故而无法移动吧。

身体不听使唤。

而在下一瞬,有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车顶翻入车内。

「皭,进来吧,」响起的声音是一个男性。

野兽听见男子这麽说,顺从地从车顶上也进入了车内。

乐俊这才回过神来,眼神还是非常惊骇地看着男子。

遇见盗贼了吗!?

这是乐俊的第一个念头。

原本想要大声呼叫,不过当乐俊的目光落到男子的身上的时候,突然觉得好熟悉,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人的呢?

关弓。

是啊,就是在关弓城下和红袖、青衣姐弟分别的时候遇见的吧。

红袖与青衣的师傅们。

那麽那只野兽,就是骑兽罗?

已经镇定下来的乐俊转头找寻着兽的身影。

有着白色身形的兽正安份地半坐在马车内的另外一端,像是担心太靠近自己会让自己受到更大的惊吓一样。

白色的兽优雅的姿态、黑色带着七彩的眼睛像是驺虞,不过一般驺虞的皮毛是黑白相间的,但眼前的兽却是全然的纯白。

知道乐俊的疑惑,突然闯入马车中的男子又开口,「皭是白驺虞,你是那天在关弓城和红袖、青衣一起的那位吧?」

闯入马车中的男子是蔚轩。

因为在关弓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半兽曾经见过做为朱旌的自己和茈玗,也知道两人和红袖与青衣的关系,所以如果想要把做为朱旌的身分与做为飞仙的身分区隔开来的,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这是为了红袖和青衣两人着想。

第三十章(30.9)

虽然也有人,例如远甫,知道自己和茈玗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但是透露给太多人、透露给意志不坚定的人知道却不是甚麽好的决定。

对於不能够改变本身外貌的红袖和青衣而言,太过於危险了。

所以这样的安排是必要的。

「是,」乐俊连忙点点头,「可是。。。」

这样突然闯进来的行为是盗贼吧?

而且看眼前这个男子居然就这样随意地坐了下来,还迳自拿着布巾擦拭着被雨滴沾湿的身体,也替同样淋湿的兽擦拭着。

看见乐俊的讶异,蔚轩补充着,「我和殷榘是旧识。」

听见马车後面的骚动,驾着车的殷榘也从前面说着,「乐俊,抱歉忘记告诉你了,我和蔚轩是旧识。」表情非常的愉悦。

久违的主人,终於和自己重新碰头。

乐俊这才放松下来。

蔚轩有点无可奈何地,「是啊,抱歉吓到你了因为有点耽搁了,否则应该在刚刚的城镇和你们会合的,也不会碰上这阵雨。」

「原来是这样,」听见蔚轩的解释,乐俊这才完全释然地观察着名字叫做皭的白驺虞。

不要说是白驺虞,就算是一般的驺虞也是非常珍贵的骑兽,更何况眼前这只白驺虞除了皮毛的颜色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没有缰绳与鞍座。

这样的话要如何控制呢?

啊,是了,如果是红袖和青衣的师傅们的话,如果是那座玄趾山的人们的话,就算拥有这样特别的骑兽似乎也不是一件太过於奇怪的事情。

反观乐俊的若有所思,蔚轩倒是泰然自若地打开箱子,拿出卷轴与书写工具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上开始写着甚麽。

只见蔚轩每写好一个卷轴,就会用印泥封住卷轴,然後用一个图章在上面盖上记号。

乐俊暗暗地计算着卷轴的颜色,一共有九种颜色,就如同一个国家分成九州一样。

蔚轩的动作很专心,而一旁的皭也很安分地休息着。

相较於是黑驺虞的玈和玄,白驺虞的皫和皭个性温驯许多,速度也略逊。

【皫,音同殍,意思为白色。】

玈和皫是茈玗的骑兽,而玄和皭是自己的骑兽。

四只骑兽跟着自己和茈玗的时间都已经非常长久,现在则是用黑与白的颜色来区分不同的身分。

黑驺虞是玄趾山的洞主、飞仙,而白驺虞是做为朱旌的自己。

眼前的半兽就是最好的见证者了吧。

第三十章(30.10)

庆国。瑛州。玄趾山

尚隆看着眼前的平静湖面,有些困惑与无可奈何。

青衣自从那天被带走之後就再无音讯,问起红袖也都只是说,「因为洞主大人并没有允许前往探视,并不清楚青衣现在的情况,只知道还没有能够清醒。」

数天过去,这样的情况都没有改变,直到昨天,红袖特别来找自己,说起青衣的情形已经可以让人去探望,如果自己和六太若是想要探视的话,从今天起就可以前往了。

然而,从凌云山上面洞府的大门却不得其门而入,就算是想从洞府的其他方向进入也没有办法,一如传言一般。

应该要仔细地问问红袖的。

红袖今天似乎忙得特别晚,守在山麓祠庙的士兵们都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所以自己也只能在这里空等。

看来自己似乎应该要回去了,时间也已经非常地接近黄昏。

不过这样无功而返实在不是自己的作风,再说,眼前的美景也多少让自己感到不虚此行。

金波宫的晨曦,盛名远播。

那闪耀在云海上、十二国中的第一道光芒映照在殿阁的屋顶上所反射出的光芒,光芒万丈。

这样绚丽的金色波光,也就是尧天山上宫殿名称-金波宫的来由。

在庆国据说有一个地方的夕照与尧天山的金波宫齐名。

这个夕照不同於金波宫的晨曦位於云海之上,而是位於某座凌云山山脚的一座无名的湖泊。

根据阳子的说法,据说在玄趾山,自己所站的位置附近曾经有一座城镇就是以这个美丽的落日景象做为城市的名字。

映落。

城市的名称据说是映落。

但因为这座城市在庆国早就已经不存在,所以自己也无法按图索骥,一直只有耳闻夕照的美而已,还没有真正的见过。

真是名不虚传呢。

天边的绚丽多彩的云彩,渐层的却又不规则的排列,由最深的橘红、红色、黄色、到浅蓝色的天,然後延伸到另外一边带着夜幕的深蓝与黑。

而且这还只是天空的颜色而已

第三十章(30.11)

倒映在澄澈的湖水之中的夕日景色,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完全不输给金波宫上面所看见的美丽景致,甚至可以说比起金波宫的晨曦所表现出的波澜万丈之美,这里的美更为细致优雅。

沉浸在晚霞美丽之中的尚隆冷不防地被敲了头,六太坐在尚隆头顶上的树干,难得地居高临下敲了一记尚隆的头,有些愤怒与无奈,「还不赶快想想办法。」

就连自己也无法用遁甲之术从气脉中进入。

但是使令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因为在其他的国家,使令只能跟随在麒麟与君王的身边,否则就会被视同是入侵他国,这样的话就触犯了天纲。

如果是在王宫,那麽离自己稍远的距离是可以的,但是这里,虽是属於君王别苑的凌云山,但毕竟这里是飞仙的洞府。

不过就算是使令也进不去吧。

传说中的玄趾山,奇妙又奇怪的地方。

历代不知道多少麒麟、多少使令、多少君王与多少人,曾经想要进入却找不到方法进去的凌云山。

「连你都没有办法,我哪里有甚麽办法可想,」尚隆倒是仍旧一派轻松。

「虽然是这样没错,」六太仍旧嘟嘟囔囔地叨絮。

「眼前的景色也很不错啊,就当作是来看这样的美丽风景吧,」尚隆说,「至於要怎麽上去,再问。。。。」没有把话说完。

尚隆原本是想说,那就再问红袖吧,然而目光却被一个身影吸引。

一个弯着腰似乎正在触碰着间或会因为微风吹过而微皱的湖水,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就像是被染上了夕阳的颜色一样,身影与景色融为一体。

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随着尚隆的目光,六太也注意到了,「这种时间是谁会在这里?」疑惑。

身影缓缓地起身,然後将视线看向尚隆与六太所在的位置,然後缓步向两人所在的位置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看见身影向自己走过来的尚隆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就是季咸君吧?」

与描述非常的符合。

第三十章(30.12)

看上去比起阳子的年纪还要小,银色随风飘扬的发丝,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拥有超过那个年纪应该有的成熟感。

是女孩?还是女子?

若从外貌来看,还是个女孩,但若从成熟感还有玄趾山的年代来看,是女子。

一如尚隆所说,身影的主人是茈玗。

从延王与延麒来到玄趾山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两人想要进入玄趾山上的洞府却徒劳无功的事情。

该说自己是下不了决心让君王进入这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君王再踏进的洞府呢?还是自己是想要试验延王的耐性?又或者自己纯粹只是不想让延王如此轻易地就见到青衣呢?

就连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君王吗?

已经有非常长久的时间自己没有再见过君王了。

至少当君王成为君王,当君王坐在那宝座之上的时候,自己没有再见过。

就算见过,也不是以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以平凡朱旌的身分见面的。

自己还没有度过虚海,还在那边的时候,是因为君王的缘故,所以自己失去了大半的血亲、还有追随自己的一族、侍奉自己的一族也凋零大半。

自己才真正觉悟到就算是拥有强大力量的自己,也是多麽的无能为力,无法抵抗命运的巨轮。

跨越了虚海,来到了这边,又因为君王的缘故再次失去了许多人。

那之前自己就见到了,那些人的死期与惨状。

然而,自己却也只能坐视不管,以免更惨重的事情再次发生。

就像自己在那边的时候,为了拯救部分的惨事,却导致了更严重的惨剧。

虚海的彼端没有幸福,不管是这边或是那边都是一样。

对於君王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就算是自己同意让君王与台辅来到这里,但仍旧有着犹豫不决。

茈玗用着轻盈的、不疾不徐的步伐沿着湖边走着,直到相当靠近尚隆和六太才把脚步停了下来,「您两位是来看青衣的吧?走吧,快下雨了呢。」招呼着,然後又继续往台阶上前行。

第三十章(30.13)

尚隆挑起眉,然後就按照茈玗所说的跟在他後面走着。

六太一脸莫名所以的表情跟着走。

走在茈玗後面的尚隆发现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乍看之下还没有察觉,不过因为是走在身後,又是顺着往上的台阶走的缘故,所以有一个非常突兀的地方,那就是赤足。

季咸君居然是赤足走着,用着白皙的裸足走着。

也发现这点的六太目光正巧和向自己确认的尚隆目光相交。

「果然如同传闻中是个怪人啊。」

互相对看一眼的主仆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浮现这句话。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两个主仆说不出话来。

有两只黑驺虞不知道在甚麽时候窜了出来,像是在扭打一样,两只兽的身形忽高忽低地交缠、翻滚着。

「有客人在呢,你们两个别打了,」走在前面的茈玗见怪不怪地出声阻止两只兽的行为。

听见茈玗话语的两只兽也很快地分开,然後分别落地,又同时靠近茈玗。

「真是爱撒娇,」茈玗停下脚步、伸出手顺了顺因为打斗而有些紊乱的兽的皮毛。

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这麽长久地待在同一个地方了。

在黄海的时候,会让四只骑兽-玈、玄、皫、皭自由自在地在黄海与宫殿之中奔驰、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就算出了黄海,在十二国之中的时候,隐匿於气脉中的四只骑兽也是十分的自由的。

只是,现在在庆国、在玄趾山却没有办法给他们这样的自由。

妖兽或许不应该像这样被拘束住,只是,太过绚丽的东西是会被招忌的。

拥有异於同伴的外貌,还有卓绝的能力,就算妖魔与妖兽是不会群居的存在,但也让他们在同为驺虞的妖兽之中,有微妙的处境。

与其让他们落入不可拔的黑暗深渊之中,不如伸出手抓住,不要让他们坠落。

这也是他们与自己和蔚轩的缘分。

看见玈和玄的尚隆则是满满的好奇以及兴致勃勃。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第三十章(30.14)

自己手上现在所牵着的、自己从黄海抓来的一般的驺虞,比起眼前两只毛色黝黑的黑驺虞,相形失色。

真想摸看看呢。

这麽想的尚隆虽然知道不能够但仍旧不自觉地将手伸了出去。

换来的却是哧牙咧嘴的警告。

这也是预期之中的事情。

不要说是黑驺虞,就算是一般的驺虞也有其脾气,不是每一只都可以让人触摸的。

茈玗却毫不在意,只是叨叨絮絮地,像是在跟其中一只黑驺虞说话一样,「我知道的,海若已经说了我一顿了,可别加入他的行列。」

尚隆不明所以。

不过听得懂万物之声的麒麟-六太却知道。

黑驺虞正在抱怨茈玗怎麽赤足走着,而且这麽晚了还没有披上比较厚实的衣裳。

真是有趣的互动呢,六太的嘴角不免勾起一抹笑。

这抹笑同时也是嘲笑一脸不清楚的尚隆的愉快心情。

尚隆环视了眼前的景色,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座已经荒废的凌云山。

果然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啊。

当自己和六太随着季咸君踏上山麓祠庙的台阶的那一瞬间,就有这种感觉。

踏上台阶的三人在还没有进入祠庙前的眨眼间就已经到达了山顶的洞府大门前。

接下来就只见到洞府大门随之敞开,而季咸君也只是对两人说,「请小心脚下。」就继续往前走。

确实应该要谨慎小心的走才行,因为地面上的砖道,没有任何一处是完好无缺的。

踩在上面所发出的喀拉喀拉声回荡在整座荒凉、残破不堪的洞府之中的声音更为鲜明。

自己和六太都走得非常辛苦,然而,季咸君却以轻松的姿态走着,甚至,季咸君还是赤足踩在这些稍一不慎就会让人受伤的碎石砖道之上。

而踏过桥的两人,也一如大仆虎啸的回报,来到一处照顾良好的园林。

相较之下,刚刚的残破景象宛如幻影般虚假不真实。

从园林的入口往回望,所见的景致却是一片绵延像是无止尽的花海,宛若不在凌云山之上。

第三十章(30.15)

六太的使令只能在六太的附近打转,哪里也去不了。

就算想要让使令在玄趾山的地界之中绕绕也做不到,像是被困住了一样。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同时也让人怀疑自己究竟身处在甚麽地方。

「怎麽了吗?」一个男子声音在尚隆看着青衣发楞的时候从尚隆身後传来。

「没甚麽,」尚隆很快地回神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子,「不过青衣这样已经没事了吗?」

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的青衣脸色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但仍旧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轻浅、规律的呼吸证明还活着而已。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身体上已经没有甚麽大碍了,」男子手中持摺扇,轻挥着,像是要驱走即将到来的初夏的闷热一样,用着温和的声音回答。

「那麽为什麽还不醒过来呢?」六太追问。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吧,一天能够醒过来的时间很有限,」男子不急不徐地回答着主仆的问题。

「这样啊,」六太又把视线转向躺在床上的青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拥有着温和声音的男子突然把头略偏,像是在倾听谁说话一样,然後对着尚隆主仆说,「那麽,我就先告退了,有点事情得去处理,两位就请自便吧。」说完男子微微地行了礼就迳自走掉了。

尚隆注意到男子似乎是因为听见甚麽人说话才离开的,但实际上自己并没有看见有甚麽人出现。

尚隆转头看看六太,六太也只是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没看见、没听见。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尚隆看看床上毫无动静的青衣,然後走到门口看向男子离去的方向。

男子是个飞仙,舜国的飞仙-度卿君。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以出产药泉出名的舜国在三代前的君王所封的飞仙,洞府在舜国的巴陵山。

【巴陵山,山名。位於湖南省岳阳县西南方,下临洞庭湖畔,相传为后羿屠杀大蛇的地方。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七˙江南道三˙岳州:「昔羿屠巴蛇於洞庭,其骨若陵,故曰:『巴陵』。」亦称为「巴丘」。】

据说之所以会被封为飞仙,是因为他对於舜国药泉使用的改进与改善,还有就算君王不在位时可能会枯竭的药泉问题,向当时的君王提出了相当好的建议,给舜国带来极大的利益。

就算是现在,度卿君对於舜国的药泉与药材仍旧有很大的贡献与掌握。

绝大多数从舜国出口的药泉与药材都和度卿君脱不了干系。

这次从舜国来的商船所带来的药材与药泉,根据红袖还有自己所听到的消息的说法,都是由度卿君所提供的,那可是相当庞大的数量呢。

当自己和六太进到洞府来,度卿君已经在洞府里等着,接下来,不是由玄趾山的洞主-季咸君来招待自己,反而是由度卿君接下了其余的工作。

季咸君与度卿君两人之间的互动也非常的微妙。

两人一定有着甚麽样的密切关系才是,然而关於这一件事情,自己就不知道该如何弄清楚了。

而且刚刚度卿君确实是和甚麽人交谈之後才会匆匆离去的吧?

却甚麽人也没有看见、甚麽声音也没有听见。

玄趾山究竟是一个甚麽样的地方呢?

而两位洞主-季咸君与屏翳君和度卿君的关系又是甚麽?

是飞仙之间的情谊吗?还是有甚麽其他不可知的关系呢?

让人既好奇又摸不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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