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的时候,不是离开的人痛苦,也不是留下来的人痛苦,而是放不下的那个人最痛苦。
解雨臣坐在的士里,翻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接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是我。」
「花爷!我以为你……」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因为北京现在正因为解雨臣的死讯闹得沸沸扬扬,而事件的主角竟然会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我没太多时间。」解雨臣快速地打断对方,目光落在远方迭起的山峦,「之前交待你的东西好了吗?」
「好了。」
「带过来,我在九号小馆等你。」
「好。」对方没有丝毫迟疑,应声之後立即收线。
解雨臣捏着手机沉思一会儿,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响了许久才有人接起,对面传来的是王盟有些迷糊的声音,应该是还在睡觉。
『喂……谁呀?』
「是我。」
虽然是一样的开场白,但解雨臣发出的却不再是自己的嗓音。当初他能假扮成霍秀秀诱骗张起灵他们,要装出吴邪的声音并不是什麽难事。
『老板!怎、怎麽了?要行动了吗?』王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解雨臣应了一声,对他说:「到安多车站会合,想办法弄一部车子,要进山里去的。」
对面王盟哎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麽,但解雨臣已经挂断手机。这不是他会做的事,却完全符合吴邪和王盟之间的相处模式。收线後,他躺进後座闭目养神。
的士抵达时已是日暮时分,丫头提着一只看起来十分老旧大木箱站在一家小小招待所前等他。九号小馆只是解雨臣惯用的别称,指的就是这个地点。两人开了一间房,丫头进去後迳自打开大木箱忙活起来。
解雨臣脱下外套直接躺在床上,丫头戴着手套拿起沾了药剂的棉布仔细地擦拭这张精致的脸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值吗,花爷?这面具戴上後,就取不下来了。」
解雨臣露出一抹微笑,轻轻说了一声:「值。」
丫头没再说话,因为知道再多说什麽也没有用。
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唯有放下那一份追根究底的执着,才能够真正明白那所谓的意义究竟为何。
面具得经过至少12个小时才能伏贴,所以那晚丫头有幸能与解当家共度最後一个夜晚。她坐在地上伏在床边,细看着眼前已经变成另一个模样的男人,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的手指轻轻拨开几丝落在解雨臣额前的头发,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喃喃自语地问:「花爷,真的值吗?」
解雨臣没有说话,呼吸平稳而深沉,像是睡着了一样。但丫头知道他还醒着,因为这个男人是没可能会在外人面前睡着的。
他只是不愿意再回答,回答一个,就算被问千遍万遍,也不会改变的答案。
隔天早上丫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床上,被子被拉到脖子下盖得妥妥的。她翻身而起下意识喊了声「花爷」,可哪儿还会有人回应?
莫名的悲伤涌了上来,她拉起被子掩面痛哭,然而究竟是为何而落泪,只怕她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现在,解雨臣每天晚上都还是会梦到那个站在老院子里大树下,回眸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男孩子。不论做了多少撕心裂肺的噩梦,梦境的最後一定会回到那里,然後满脸泪水他总是被那一个笑容所救赎。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是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緃然有一丝遗憾,但是他并不後悔。因为唯有这样,他才能够义无反顾。
「老板,」王盟的声音将他恍惚的神智拉回,「我们到了。」
车子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山口,接下来的路只能靠矮马或螺子,车子是驶不进去的。
解雨臣动了动身体,驾驶座上的王盟突然回头对他说:「老板,我会想你的。」长途开车让他耗尽精力,此时脸上满是倦容,却也显露出无法面对这种离别场景的恐惧。
解雨臣笑了笑,从怀里抽出一只信封递给他:「这是你剩下的工资和这几年的红利,你被开除了。回去之後,把门关好,去找份靠谱点的工作吧。」
王盟接过信封,信封的厚度让他知道,这里面的钱不会太少,他有点发抖。
「车送给你了,直接回去吧。你在这里,我怕还会犹豫。」解雨臣笑道。
王盟看着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纠结了一下,最後还是只吐出一句:「知道了。」
解雨臣推门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喇嘛袍,他什麽都没有带,因为没有必要。
山口处一个小喇嘛牵了一只小矮马直直地望向他,解雨臣也不多说,直接走到他边上行了个礼,小喇嘛便将手中的缰绳递到他手中,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後转身离去。
身後传来王盟倒车的声音,随後是车子驶离的声音逐渐远去,连同他过往的一切,转瞬都将与他无关。那些曾经的苦痛、悲欢、离合,和一切一切他不想舍弃却得舍弃的、不想牺牲却得牺牲的、不想放手却得放手的,都将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