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的眼睛霍然睁开,车厢的晃动正在逐渐减缓,应该是要进站了。这是一辆运煤车,车厢里堆满了煤堆,而他就缩在两堆煤渣之间的车厢底部争取休息的时间。
他摊开双手看了一下,掌心里满是煤垢,浑身都沾染上了污煤的颜色,好在有先见之明,穿了比较好打理的皮衣。
原本应该是拉紧神经的逃难之旅,但是只要想到那群人发现他居然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时的表情,解雨臣便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谁想得到在载客火车冲入山洞,四下一片漆黑的三秒钟里,他已经从气窗跃到了另一辆正好与之交错的运煤车上。
这样的身手,确实只有解雨臣才办得到。
运煤车一停下来,解雨臣立即拉开车厢的门,一股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他裹紧皮衣跳下车,呵着白气从月台一路走了出去。
几个工人在前面下煤,只是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因为此时的解雨臣跟他们一样全是一身脏汚,丝毫不起眼。
解雨臣来到站台外面的小卖部,先给自己挑了一件羽绒服御寒後,转头又找了一个手机点买了只手机。他设定了一个定时发送短信的APP,将自己的假死讯内容打妥後,将手机放到厕所的气窗上,然後再回到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打算开始另一段旅程。
先前那班火车有十六班,停靠站加上换乘加起来一共有四千多种可能,他的旅程时间愈长,就能把那群人弄得更晕,给吴邪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而当他拿着票走进月台时,却发里面竟然空无一人,连站务室也是空的。他眼神倏然一变,转身往出口快步走去,怎知突然出现两名黑衣人挡在门口,而身後及左右两侧也各有两名黑衣人朝他走来。
「我以为你够聪明。」看似领头的黑衣人突然开口说道,「即便是你的祖父,也从未如此正大光明地与我们宣战。」
解雨臣没有回话,只是突然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似乎带了一点苦涩或绝望。至少在黑衣人的眼中看来是这个样子,因为不可能再有其他意义了。
在成群的黑影扑向自己的同时,解雨臣的眼前浮现的仍是那名笑得有如阳光般绚烂的大男孩。那个眼神清澈,永远天真的吴邪。
也好,他这儿的人愈多,就代表吴邪愈安全。
当时间偷走初衷,留下的只是苦衷。与其呆在一段时光里怀念另一段时光,不如将自己刻入永恒的时光,让对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
吉林沙漠,黑眼镜站在一处沙丘上,安静地看着劫後余生的三个少年齐力盖着帐篷寻找离人碑。同时也眼睁睁看着他们踩到流沙陷阱跌了进去,消失不见。
吴邪站在距离他差不多十步远的地方,王盟一样粘着他不放,二人正低声不知在交谈些什麽。
黑眼镜撑着伞站在後方,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和解雨臣约定的一个月已经到了,但是他却没有离开,只因为吴邪已经将那天晚上,解雨臣特意隐瞒的部份计画全盘告知,同时表示希望他能够再帮忙做一件事。
带有腐蚀性的雨水还在下,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让黑眼镜有种错觉,彷佛那些雨滴是打在自己的心上,一点一滴啃蚀着他的血肉。
莫名的心痛。
插在口袋里的左手还紧紧握着手机,画面停在短信收讯栏,里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是解雨臣发出的死讯。
似乎是察觉到身後的异样,吴邪突然回过头来,「怎麽?」
「没事。」黑眼镜本想一笑置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麽能这麽确定,一切就能照你的计画进行?」
「就是,」一旁的王盟插话说道:「老板,你不觉得这样还是有点冒险?」
「我从西藏回来後,很少会看错人。」吴邪边说,边看向距离自己有些远的黑眼镜,对他说道:「这里就拜托你了。」
黑眼镜的笑容里渗了点苦涩,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真的变了很多。」
吴邪没有理会他,更没有心思去想他这句话背後的含意,这些年来他已经学会只看结果的道理。
「走了。」招呼了王盟一声,吴邪在经过黑眼镜身旁时,又问了黑眼镜一句:「你真的不姓张?」
「姓张的都是不会痛的。」黑眼镜抽出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我不管怎样,还是会痛一痛的。」
「那我现在可连你都不如了。」吴邪冲着他笑了笑,挥手和王盟两个人走下了沙丘。
临去前,听见黑眼镜喊了一句:「别忘了那天你说过的话。」
吴邪没有回话,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