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二，我问你一个问题喔，你有过初恋吗?」
头一次，有个女生问我这个问题。当时的我对上她的眼，脑海不断闪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答案，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女生，就是我的初恋。
那一年，我刚升上中学二年级。升上二年级之後，因为我也同时变成网球社的正式队员了，所以暑假期间老是在进行特训和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
结果，我参加比赛出了一点小意外，之後我就被送进医院休养了。
少了网球和好友的陪伴，每天待在病房里面真的很无聊，为了排解无聊，我都会偷偷在医院里面闲晃，结果我就被医院里面凶巴巴的护士姊姊给盯上了。
某一天，我又溜出病房了。结果那个凶巴巴的护士姐姐马上就追过来了!
「喂~你这个死小孩给我站住!你一直乱跑要是伤口恶化怎麽办?!」
为了躲过一直在後面穷追不舍的护士姐姐，我跑到了人最多的医院大厅。
「终於甩掉那个凶巴巴的护士了。」
正在窃喜的我却一直忘记要注意前面，结果我不小心把一个人给撞倒了。对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当下我紧张地有点不知所措。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伸出一只手想要马上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但她不但没生气，还笑笑地回应我。
「我没事。」
拉着她的手之後，我发现~她的手好小、好白皙、好柔软，但缺点就是冰冷了一点。
我从来没有牵过女生的手。当我牵起她的手时，我的心被牵动了一下。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就是充满着好朋友和网球，即使有女生对我有兴趣，但我始终还是没有正面和女生说过话，除了家里面的姊姊们。
不知为何，我发觉我的心怪怪的。
「你真的没事吗?刚刚那一下我好像撞得太用力了...需要我送你回病房吗?」
「不...不用啦!我没事...我的病房就在附近，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不行，要是你因为刚刚那一撞出了什麽问题怎麽办?我得负起责任送你回去，不然我一定会被骂的。」
「被骂?被谁骂呀?」对方将头轻微的倾向一边，好奇地看着我。让我有种想冲过去抱她的冲动，因为她好可爱。
「就...佐藤护士呀。」
「喔?佐藤姐姐?她也照顾你吗?但是她对我很温柔呢，哪会骂人?」
听到这个回应，我差点就要吐出来了。那个每天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女人，竟然还有人说她很温柔?!那个女生也太会装了吧?
可恶!!我哪天绝对要掀了那凶八婆的假面具。
「哀~你可是女孩子呢，她哪可能忍心骂你呀!再说...你长得很可爱呢。」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让那个女孩子脸红了。一见她害羞的低着头，这样的反应真的好可爱!!
「你好，我叫菊丸英二，你呢?」
「我叫川崎美香。」
从那之後，美香这个女生，就开始正式进入我的生活。
住院疗伤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偷偷溜出病房去看美香。美香一个人住在独立病房，房间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和一张病床，再来就是一叠的书本和笔记型电脑。
以她的房间墙上贴着几张风景的照片和海报来推想，我猜她可能已经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日子了，因为原本单调的病房彷佛已经变成她的居家卧室了。
「哀~好羡慕美香你住在个人病房喔!跟我同病房的邻居都是老人，我只要待在病房就会被骚扰，真的好烦。」
美香听见我的抱怨之後，她笑了。
「可是我很想跟别人一起住在一个房间里呢，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看着美香，我忽然感觉美香的回答中透露着微微的忧伤。我不是无意想要伤害她的。我根本就不想要她难过，因为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很可爱。
「那...我陪你一起住在这里吧!」
一说出口，美香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而我呢?过了几秒之後才意会到我竟然说了这麽不要脸的话，还是对一个女孩子。她会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呀?!
结果，美香说话了。她的话让我诧异。
「可以吗?」
妈呀~我竟然无故就和女生拉近了距离，现在竟然还有人问我真的可以和她一起住在一间病房吗...难道我的春天终於来了?!(艾:你才几岁呀~毛都还没长齐就想着泡妞...)
「痾...但是这好像不可能。那个凶巴巴的护士不是每天也会来照顾你吗?要是她看见我跟你住在这里，绝对会扒了我的皮。再说...我可是正人君子。」
「这样呀...的确是不行。」美香表情有些落寞，这样让我有点不舍。
「那...晚上我趁她巡完房之後再偷偷过来。早上我在趁送餐之前跑回去，这样就不会被她发现了。你说好吗?」
「可以吗?真的很谢谢你，英二。晚上我不敢自己睡觉，所以总是睡眠有点不足。现在有你在我就可以好好睡了。」
後来，我就真的晚上趁佐藤护士巡完房回去值班室的时候，偷偷走去美香的病房。
当我蹑手蹑脚地走道美香的病房前，轻轻地转开门把进去的时候，美香正坐在床上笑着看着我。
我在美香床边的沙发上面睡觉。睡觉前我们会开始聊天，我聊到了我的家里、学校、朋友以及网球的事情。每次美香都很专注地听我说，有时也会被我说的趣事给逗笑，但怕被护士发现，美香摀住自己的嘴，很辛苦地忍隐着。
当然我也获知了美香她希望能去环游世界、想成为作家的愿望和梦想。我开心地回她以後绝对可以实现的，但美香只是淡淡一笑，之後什麽都没说。我也不疑有他的继续聊了其他的话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後，我发现我渐渐喜欢上美香。我越来越喜欢也越期待每天可以看见美香，也想每天看她的笑容。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每天都在努力逗美香笑。我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女生，因为这次住院治疗，我遇上了美香，也发现我的生活除了家人、朋友、网球外，只要再加上她，我才觉得自己的生活才算真正的完整。
某天早上我还一样很早就起床了，看着美香的睡颜，突然有种念头在脑里油然而生。我走到了美香的病床，脸慢慢地靠近美香的脸。每近一寸，我就可以感受到美香平稳的呼吸声、长长的眼睫毛、小儿挺的鼻子，再来就是粉嫩的唇。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真够大胆的，竟然敢在那时候偷亲女生的唇。虽然只是轻轻在她的唇上点了一下，但...也幸好我亲了她，不然两人每天相处在一起，不做一点表示有点对不起自己。
回到房间之後我一直在病床上回想着刚刚亲美香的情景。美香的唇好软，而且亲下去的时候还闻到淡淡的苹果清香。
「要是我可以再亲一次...」盯着天花板，回想起美香的笑，我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随时都会跳出来，因为...我感觉好幸福。
一整天下来只要一回想，我就会一直笑，这景象可吓坏了邻床的老爷爷了。
等早餐吃完，佐藤护士来送药给大家的时候，她忽然在我耳边小小声地说。
「死小孩，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不在床上。」
听到这句话，我原本灌进嘴里的水差点又全数喷出来。我一脸惊恐地看着佐藤护士，深怕她真的要使出什麽恐怖手段对付我。
谁知道~她竟然丢了一句话给我。
「美香是个好女孩，在这段时间，就请你就好好陪伴她吧!她时间不多了。」
淡淡的说完这句话之後，佐藤她就推着送药用的小推车出去了，只留我一个苦恼。
我不解，佐藤护士她说美香时间不多是什麽意思?她要出院吗?还是...
难掩心底的好奇心和想知道事实的焦虑心情，晚上的时候我又偷溜去美香的病房。
这时的美香，正面对着窗口看着天上的星光。我叫了她，她回头，我发现她正在哭。
「英二，你有事找我?」擦去眼角的泪水，美香故作镇定地看着我，我很清楚，现在的她有事情瞒着我。
「我听佐藤护士说过了，她说你时间不多叫我都陪陪你。你是要出院了吗?」
出院这件事其实我是觉得没甚麽大不了，因为之後我还可以用电话跟美香保持联系。但对上美香的眼，我发觉事情有点不单纯，如果说是出院，有必要哭吗?
「没有呀...佐藤姊姊的意思应该是希望你可以在出院之前好好陪陪我吧。今天她跟我说你伤已经快好了，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美香，那麽”时间不多”这句话呢?我要出院的话那你呢?」
美香沉默。发现到美香反映出的态度，我的内心升起了一股不安感。
「美香，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美香睁大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显示着”你怎麽会知道”的意思。她嘴巴不断开阖，好像有话想说但却说不出口的样子。
最後，她叹了一口气。
「英二，我...得了癌症。我住院是等着要动手术，但...之前医生说我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我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命可以活了。」说完，美香跌坐在地上，低着头开始啜泣。
而我，听见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我快崩溃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真的很喜欢、很想一直跟她在一起的女生，结果...却因为一场病，就要我做好跟她永远分开的事实。
「我不相信。是骗我的吧?你如果不喜欢我，我不会烦你、出院我也不会...跟你连络，我更不会再跟你见面，但是你却?」
「不...我说的是真的。况且，我也...」
「算了～再见。」
美香跌坐在地上哭的时候，我没有立即伸手把她拉起来，我也没有替她止住眼泪，我只有跑出那个房间，跑离美香的身边，越远越好。因为我不能接受美香要抛下我离开的残酷现实。
那件事情过後的隔两天，我出院了。
我没有跟美香道别，就跟着来接我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坐车回家了。出院之後，我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在大家面前摆出哭丧的脸，免得大家会担心我。我也开始比住院前更投入课业和网球的练习，就这样过着每一天。
结果有一天的下午，网球社的练习结束之後，我跟大石正准备要回家，忽然一通电话来了，打来的是佐藤护士。
我跑到了无人的地方接起电话。一接起来，马上就听见那个尖锐的喊叫。
「你这个死小孩!!我叫你多陪陪美香你竟然给我食言?!你现在马上给我滚过来!!」
「美香跟我已经结束了，况且我也没答应你我要陪她。」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麽吗?你这死小孩~快给我过来。美香她...」佐藤护士没接着继续说了，因为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小的抽泣声。还等不到她回应我前，我已经挂上电话，开始全力往学校外奔跑。
我发现我好蠢!!
一开始还说什麽自己喜欢美香，想一直守护她。结果一发现美香寿命不长之後，我就无情地抛弃她，让她自己去承受这一切。
我真的好该死!!我好对不起美香。
「美香，求你等我。我要去找你了。」
我一边跑一边祈祷神不要这麽快就带走美香，至少在我见到她，跟她道歉并且说出我的心意之前都不要带走她...
等到我终於跑回医院，赶到美香的病房之後，美香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上戴着一个毛帽，好掩饰自己头发掉光变成光头的样子。
我坐在美香的病床前，握着美香的手。
我好希望~神可以不要带走她。我好喜欢她~我好想跟她一起环游世界、看着她成为成功的作家，然後就永远在一起...
「美香，我对不起你。」
在她面前，我哭了。而且还是大声地痛哭，哭到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真的好希望我当时不要逃避，好好的陪在美香身边直到最後一刻。
但现在後悔已经来不及了。神不可能还给已经逝去的时间给我们。
「英二...」
美香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哭得更惨了。
「不要哭，我没事。我好开心你来了。」
「不要说话，留点力气。我很对不起之前抛下你。我没办法承受随时都会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一直逃避，今天是因为佐藤她的电话，让我瞬间领悟我这样对你是错的。」
「我...我不怪你。」美香虚弱地笑着。她的笑让我好心痛，我紧紧地抱着她，怕她突然消失。
「英二，我问你一个问题喔~你有过初恋吗?」
「初恋?」我对上她的眼，脑海不断闪出一堆各式各样的答案，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女生，就是我的初恋。
「没有...」
「我告诉你~我有喔!初恋的对象就是你。」这时，美香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突然恢复了红润。
「我...我也」
你也是我的初恋!美香...
「谢谢你的告白，还有...吻。」
我还来不及开口，美香已经阖上了眼睛。病床右边的仪器突然发出一阵很大声的哔哔声。我看着那个萤幕心又痛了，因为心跳停了。
她离我而去了。
随後，很多的医生和护士都冲了进来，他们正不断对着美香做着ＣＰＲ。我不断流着眼泪，激动的在她的床边大声呼喊，希望可以把她唤醒。
「这位同学，请不要妨碍我们急救。」
有两个护士跑来想把我拉出门，但是我还不想离开她。我还想再亲亲她、再抱抱她...然後再跟她说我爱她。
这个悲痛的回忆一直在我的心底，每回想起我的心都会痛一下。但我一直都谨记美香断气前对我做的告白。
隔了三年之後，我升上高中部，也交了一个小自己两届的学妹女朋友。虽然说她很刁蛮任性、脾气也不好，但是从她身上却让我看见了美香的影子。
「英二，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对方就坐在我的对面，气嘟嘟的瞪着我。
「有呀...」
「骗人!你根本就没在听!!哼~」
「好啦~我的朋香大小姐，不要生我的气啦!可否请你再说一次你刚刚说了什麽?」
「哼~果然没听!!算了，我刚刚问你呀~你有初恋吗?」
我愣住了，跟美香一样的问题。
「我...有呀。不过对方去了很远的地方了，一辈子都不能见面了。」
朋香沉默了。看来她听出来我的涵义了。
过了几秒，她问了。
「那有跟对方告白了吗?说她是你的初恋?」
「没有，因为我来不及说。不过...我开心现在有你。」
「为什麽?」朋香好奇地看着我。
「因为~」我打趣地说着。
「现在我还有机会可以对你说喜欢你、也可以好好抱抱你，就像是弥补以前美香错过的。」我将朋香拉近自己的怀里，闻着她的发香、感受温暖柔软的身躯。
朋香胀红着脸，气得一直槌打我的胸膛，但是我不在乎。因为美香的出现和逝去，让我体悟自己应该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
其实，有了朋香之後，我回想起美香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美香没办法也来不及给我的爱，朋香都给我了。所以我很开心。
「小朋，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要一直在一起
好吗?
我的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