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洛有时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叫洛。
因为他的人生真的是直直落。
高洛忘了自己那一晚回去,在缠绵後,第一次杀人的自己究竟吐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吐不出声,只能安静的待在与焰艳隔了一扇门的空间。
他也忘了在缠绵中他对焰艳所问的是什麽,焰艳又回答了什麽。
高洛只记得焰艳无论是白天夜晚,他的脸孔都是怎样也看不清。
往後的日子,像心脏长时间的收缩,实际上也是如此。
他愈来愈受不了面对焰艳。
他真的怕了焰艳。
恐惧开始不断折磨他的精神,高洛变的疑神疑鬼,不只旁人,连高洛都快受不了这种神经质。
高洛开始不敢面对焰艳。。
他们都是孤儿,而在两人都拿到了硕士学位後,高洛开了公司。
一开始他只是想藉由公事的忙碌来做为避不见面的理由,但在几个月後,焰艳主动提出要过来的意思。
「没关系,为了你。」
听完高洛各种反对藉口,焰艳只是低头笑笑的说。
又来了。
狭小的脸孔低低的垂着,很像是抬不起头。
高洛真怕他这样。
「高洛,我坦白说一句,现在的你懦弱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想这样,那当初把话说开来不就好了?」
伟卿叹息。
「现在还来得及,否则,不只你痛苦,未来你也会伤害到他。」
他另一个交心的友人也骂。
「干!你孬!」
高洛还是什麽都没做。
但只要他一面对焰艳,或者态度泄漏ㄧ些,那无形压迫就化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连面对他都不行。
恐惧令他窒息。
高洛只有落荒而逃。
高洛只好长期夜不归。
他宁可到处去鬼混,也好过回家看到焰艳。
而当焰艳开始为此而跟他吵时,高洛总冷的一张脸不发一语。
他不想输。
但高洛最後还是只能维持着脆弱的高傲落荒而逃。
而後来他的挚友也开始亲身体会了,并且警告了他。
那时高洛常混到三更半夜,但却是愈来愈混不下去。
他感到疲倦。
这还是姓高的吗?
高洛开始常待在朋友家哪里也不去,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的好好的,还能够呼吸。
然而他再去时,伟卿带着伤,脸孔苍白。
「我今天在停车场被人堵,还有,我遇见他了。」
坐在客厅的高洛猛然看向伟卿。
伟卿颤了颤细长的睫毛,轻轻的摸着脸上的伤。
他呼出了一口气,眼里有些怪异。
「他很危险,的确是疯狂到不择手段的那种,你对他的评价有够中肯。本来我也不知道是他,但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名子。光看他的长相,外表出众,只是,虽然够艳丽,却流於庸俗,可以说毫不起眼,再配上那种个性,也不过是个扭曲的,庸俗的艳而以。
但在我主动去跟他表明我认识你,我却突然感觉到他强大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那麽怕一个人,就算他什麽都没做。」
伟卿那张娃娃脸凝重了起来,在可爱稚幼中透出了几分成熟。
「虽然我能理解为什麽你一看到他就说不出来,但你真的要赶快解决,要不然你以後一定会很惨。」
高洛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说不出什麽。
最後他甚至没有给任何回答就走了。
在摆脱不掉又无法继续承受那种压迫的长期恐惧中,高洛对焰艳的恐惧开始延生出一种扭曲的恨。
恨意蔓延的愈来愈快。
高洛帕他。
高洛怕他怕到动手。
他怕他怕到了极点,索性就豁出去了。
他知道焰艳爱他。
也因此,高洛竟对此感到了愉快。
或许,不正常的不只焰艳,高洛知道自己已经扭曲了。
「干!高洛,你已经开始像心里变态了你知不知道。」
王小明烦到把玩到一半的电玩丢到桌上,然後直直的盯着他看。
连高洛在商场上有黑道背景的好友都这样说。
他的友人王小明有着经常在各类书籍中出现的名子。
但他的长相却很难看见,刚毅却又邪气至极,尤其是挑着眉斜睨着人的时後。
邪的魅惑,性感却又强硬的人。
他曾多次将高洛找过去试图改善,然而高洛总是不说话,就只是冷冷安静的听他讲。
既然你爱我,那麽,要痛苦大家一起来。
高洛冷冷的感受着扭曲的情绪,面容冰冷绝望却坚定的婉如寒山。
没办法,王小明只好继续挑着眉,斜眼看着高洛。
其实一开始高洛动手後是後悔的。
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高洛甚至动过心,暧昧时的记忆更是酸甜的,说到底,高洛纵然恨,还是保有情谊。
然而当伟卿不断出事,高洛在长期压迫与恐惧下生活,一切就已变质。
高洛开始找不到过去还算美好的回忆。
情谊失落。
高洛不再後悔。
他拾起了他的原则。
想保护的就要保护好,会威胁到的就是要狠快绝。
绝‧对‧不‧要
这才是姓高的。
他要永远把头抬的比别人高。
§§§§§§
後来的几个月愈来愈糟糕。
高洛本来没打算弄到後来那麽难看。
原本他希望焰艳会因此跟他分手,但没有。
一开始几次焰艳由着他,到了後来却乾脆跟他对干起来。
高洛打不过。
更正确说,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高洛怕他。
於是次数开始减少,高洛只能再次维持着脆弱的高傲落荒而逃。
到了最後,他只好在公事上动手脚,然後冷冷的,看着焰艳在会议上的难堪。
高洛不後悔,也不觉得怎样。
比起焰艳带给他的,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高洛只要他离开。
生活了那麽久,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其实焰艳应付得来。
他没有做到绝,就已经算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但焰艳像是极有耐心的慢慢跟他耗,他还是待着,不动声色。
然而高洛却在下午就换他出了问题。
上五到下午,多可怕的速度。
高洛知道焰艳远比他强悍。
他甚至很清楚公司真正做主的不是他,平常或许是,但他跟焰艳一翻脸,那一无所有的只会是自己。
他的一切皆受焰艳牵制。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但高洛就是能肯定,他从不低估焰艳,何况焰艳也不会让他抓到什麽。
高洛怕他,但他可不傻。
在焰艳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安排。
伟卿是让他忌妒让他看的晃子,他的一切是交由王小明暗中处理。
不选伟卿倒不是信不过,只是不想牵连他。
焰艳要查他太容易了,伟卿对抗不了焰艳,那花儿般的人儿是该被保护的。
所以他选了王小明。
他非常确信王小明能在黑道呼风唤雨是凭藉自身的实力的。
焰艳并不知道高洛身边有这一号人物,毕竟,他和王小明的认识以及後来的来往,都是暗地里的。
高洛不只相信王小明的能力,更相信王小明这个人。
高洛准备摊牌。
绝‧对‧不‧要
他要贯彻他的原则。
对於焰艳,他已经放下原则太久。
他一直觉得王小明有个好玩的名子。
高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子时,第一个直接反应就是谎言。
而王小明对他的反应比较简单。
「干!如果你再问一次名子,我揍你!」
站在他家们前的王小明露出异常凶狠的表情。
非常乾脆,高洛只好敷衍过去,然後在私下反覆调查确认後才不得不相信。
高洛记得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是在共患难。
那时王小明还未壮大,在一次外出的冲突帮派冲突中落了下风,王小明很直接的逃。
回了巢,剩下的就好办多。
而高洛正好在外闲晃。
他们刚好走到同一条巷子。
然後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被发现行踪,对方开了枪,於是在被误认是同一挂还没办法解释的情形下,高洛被枪扫的只能背起这个黑锅。
无可奈何,高洛只好跟王小明一起逃。
那天是夜晚。
王小明的生存能力很强,这能从被几十把枪扫都还不死中看出来。
最後是王小明抢了车,然後高洛凭藉着高超的技术飙回去的。
高洛对王小明的出身没什麽感觉,却对王小明口中那种身不由己不能理解。
「不想混,就离开啊!管他会少什麽,最起码你自由了不是吗?」
高洛看着王小明,感到很不解。
他觉得根本没那麽复杂。
「就搞不懂你们混的怎麽都喜欢这麽黑,有时间多晒晒太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弄亮点。」
高洛记得那时的王小明没说什麽,但他笑了很久。
高洛也记得王小明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认他做兄弟。
是兄弟。
是一个可以不问理由,就为对方死的词。
一个有人会不顾一切,也有人会做为利用手段的词。
王小明说的是兄弟不是朋友。
「呿!我管你是哪棵蒜哪根葱!」
面对高洛的疑问,王小明直接翻了个白眼。
「别给我五四三二一,认一个兄弟,老子难道还得去查他祖宗十八代!干!」
至此高洛肯定,这绝对是土生土长的土流氓。
事实也证明,王小明是交情愈好就干的愈多的人,最近还偏向前後都加个干字,活像是辅助用语,甚至还会出现重叠的情况。
後来,两人开始强大。
後来,高洛帮王小明踏入商场,王小明不识字,他就负责充当他的老师。
後来,王小明替高洛应付所有暗里来的攻击,就算会替他背黑锅。
兄弟是绝对信任的,只是因为环境和焰艳的关系,一切都是暗的来往。
甚至为了不让伟卿操心,他连他都没让他知道。
只是,在後来,高洛却不知道王小明的结局究竟是混黑道的本就如此,还是遇上他才如此。
对於这个直来直往的友人,高洛愧对的永远还不起。
直到未来,王小明因他而惨死。
不是还不清,是还不起。
但这时高洛还不知道这些。
他正在准备摊牌,正式跟焰艳摊牌。
§§§§§§
高洛愈来愈不再能忍受这样的自己。
但他必须停止动作。
焰艳突然不再忧伤。
在近一个月来,焰艳愈来愈常垂颈,也还是那凄凄艳艳的笑,却不再忧伤。
有时当他回到家,在客厅的焰艳还会不过问什麽,只是瞧了他一眼,然後笑了起来。
除了还是在客厅等他,剩下的都变了。
不管是焰艳本身,或他那凄凄艳艳的笑,都愈发艳丽。
艳丽的,不可方物。
艳丽的接近扭曲。
艳的诡异。
高洛承受了比以往更大更多的压迫和恐惧。
焰艳向来有很强的感染力。
以往他带给人压迫,现在还多了一份忧伤,彷佛是他的忧伤跑到了别人身上。
他不忧伤,换别人忧伤。
这让高洛缓下了动作。
他不知道焰艳又想做什麽。
他把一切都停了下来。
但他还没跟焰艳摊牌,焰艳就已跟他摊牌。
竟是焰艳先摊牌。
事情发生的今天,当他回到家里,焰艳也是只瞧了他一眼後就笑。
客厅很暗,焰艳仅在一旁开了盏小灯。
被光圈笼罩的焰艳,让高洛有种怪异感。
焰艳很专注的看着灯,不像是以往ㄧ看就知道是在等他。
为了掩饰不安,也是为了等待答案,高洛采取了绝对不会惹恼他的姿态。
他甚至稀奇的搂了他,笑着接过焰艳递来的纸袋。。
但在接过东西後的高洛却开始变色。
焰艳软软的垂着颈,仅是微抬了眼看高洛。
「我劝你别跟我动手,否则不只是我要验伤,你也要一并去。」
「偷拍?」
高洛阴沉的笑。
「你信不信我告你。」
「告啊。」
焰艳依旧软软的垂着。
「但我先跟你讲,你那几个大案子还在我手里,公司的股份我也已经占了过半,你没发现那些小股东是人头?」
然而ㄧ看见高洛的暴怒,焰艳就凄凄艳艳的笑了起来。
究竟是怎麽能笑成这样?
对於焰艳的话,高洛反而没有那麽在意。
「你也不用这样,用不着找理由跟我吵好来分手,而且,我总要有一些自保的手段是不?」
他冷冷的看着焰艳。
焰艳倒了一杯红酒给自己,凝神看着。
「让我离开好吗?」
焰艳凄凄艳艳的笑,艳丽的不可方物。
高洛错愕的望着他,怎麽也想不到他说出来的话。
他真的不懂焰艳。
高洛的眼在闪。
他心跳得厉害。
高洛觉得手脚都冷了起来。
说不出话,再好的口才遇上焰艳都没用。
高洛不记得那时得焰艳说了些什麽,只知道当时自己的思绪乱的很厉害。
他做了那麽多,却都是白费工夫;现在他不做了,焰艳却主动分手。
想起自己过去所承受的,高洛不知道是什麽感觉。
阴暗潜伏在高洛的心。
焰艳没有看他,只是带着那凄凄艳艳的笑。
他的神情泛了倦,慵懒而疲惫。
「你说呢?」
焰艳竟也开始凄凄艳艳的说着。
「我离开好吗?」
焰艳低垂着头,嘴角泛起一个凄凄艳艳的笑。
焰艳还是没有看他,仍是痴痴的望着红酒,看那迷人的色泽,以红艳的色冷冷的对着他。
高洛盯着焰艳看,他还是怕焰艳。
他猛然涌起绝望,一辈子,他都会在焰艳的阴影下。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可笑。
究竟什麽才是绝对不要!?
一口饮完红酒,焰艳拿了灯离开。
高洛仍高高的仰头,不发一语。
他的绝对不要呢?
可笑!
原来只是个小丑。
什麽绝对不要。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小丑。
绝望充斥了心口,无法发泄,最後高洛只好闭上眼。
焰艳持着灯离去了。
高洛头一次觉得焰艳离开时走得好快。
以前焰艳有走的那麽快吗?
他突然涌起了疑惑。
黑暗中,一盏光明独亮。
却照不进高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