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公会那莫名奇妙的监视与怀疑行为抛在一旁,我现在正面临着另一件家庭纠纷。
小韬在事情发生後就把所有围观的孩子赶回房间,只留下几个人在大厅。
大运和小韬分别站在左右方,小韬拉住的孩子是进来育幼院还不满一个月的男孩,而大运抓住则是院里出名爱捣蛋常常被我铁血教育的弟弟。
院长爷爷和两名旁观的小证人都在我身旁,除了爷爷之外的人都偷觑着我的脸色,然後乖巧地当起隐形人。
双手叉着腰,我站在两个浑身是伤的小鬼前方,由上而下的角度冷然地俯视他们。
我的语气平缓,不高不低,「你们忘记我说过不淮打架的话吗?」除了尾音些微扬高之外,完全没有暴怒的人常出现的怒吼。
他们同时畏缩下,有志一同地瞪着自己脚尖就是不敢抬头看我。
「谁先惹事的?」
那个新进来的孩子用极委屈的眼神望着我,用力指向弟弟大声喊道:「他先说我坏话的!」
「你骗人!是你先骂我的!」被指的弟弟不甘地回吼,差点挣开大运的控制冲上去揍人。
我对院里的弟弟强硬地命令道:「晓澄,把事情从头说一次。」那个新来的男孩脸色阴沉下来。
在晓澄说明过程中,那新来的男孩愤怒地瞪着所有人,那表情似乎认为我们全都是一丘之貉。
他用力甩开小韬的手,打算从我身边跑出门口。
我狞笑了下,用力揪住他的领子阻止他的动作,在他面前把门锁上。「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我认为自己像极了故事里咬着小孩指骨的虎姑婆,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说话:「Boy啊Boy,既然是我们育幼院的人,你认为我会放你完整的出去吗?」
那男孩颤抖着,他滑坐在地浑身紧绷地死命抱住膝盖,像是想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
「唉,小初啊,你吓坏囝囡了啊。」爷爷拖着不甚灵敏的脚步走到颓坐在地的男孩面前,微驼的身影在那孩子身边蹲下,爷爷温柔地将那男孩拥进怀里。
「不惊不惊,挖以後就是你耶阿公,某郎会欺负你啊。」男孩用力地挣扎着,但是怎样也挣不开爷爷的怀抱。
他慢慢地停下动作,然後将脸埋在爷爷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声嘶力竭,彷佛想将所有委屈与不甘都化为眼泪流出来。
听着孩子的悲恸的哭声,旁边的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我们的遭遇虽然皆不相同,但我们同样都是被世间遗弃的人。
也许就是爷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胸腔的心掏出,黏合住我们胸口早已破碎的大洞,我们这些被所有人遗弃并忘却的孩子们才能再一次相信这个世界、再一次学会喜怒哀乐。
而不是怀着憎恨之情,痛苦地残活在这世间。
我等周围的人都收拾好情绪後,才开口打破这气氛:「好啦,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
「干麻那麽惊讶看着我,我制定的流程本来就是这样。听完你们两个的话之後,我还会再问两个旁观者一些话,再来决定要怎麽惩罚你们。」
最後听取了两个旁观孩子的供词後,我决定两个男孩的惩罚:连续一个月的禁闭忏悔室抄写经文顺便反省,再外加帮爷爷整理鸡舍。
禁闭从今天起开始执行,但帮爷爷整理鸡舍要明天才能执行。
在被上完药丢去忏悔室之前,我把秤判、也就是那新来的孩子叫来单独谈话。
他早熟的双眼望着我,这里多数的孩子都拥有这样的眼神,他们在太小的年龄就不得不见识过太多的凉暖人情,而天真与童年是失去父母庇护的我们不允许拥有的。
虽然我已经尽我所能给予他们最好的家与关怀,但我能做的还是远远不够。我永远无法替代他们父母,让他们得到无遗憾的、完整的爱。
「在这里不会有人去问你以前发生了什麽事,同样的,你也别去询问别人的过去。」这句话已经成为我们的院训了,从我有记忆以来这句话就从他人口中反覆听过很多次。
「还有,以後你做了什麽事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没有人会为你挡下你犯的错。因为我们早已经失去了为我们担起责任的父母。」
我们相望着,我明白他会把这句话刻入心底。
无法在父母双翼下成长的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与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