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云喜後,我乖乖听太子的话待在王爷府里,闲暇时便挺着肚子散散步,偶尔会和王爷聊上几句,久而久之,父女之间虽然再没有以往的冷漠生疏,但还是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我纵然觉得困惑,但也明白那道墙不是存在我心中,而是靳王爷心里无意间筑起的高墙。
有时我和小喜在府内散步,望见王爷远远的凝睇着我,我朝他福身请安,他总会露出迟疑的表情,然後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直直望着我,眼神中参杂了复杂的神情,有迟疑、有困惑、有惊喜,但是用不了多久,这些情绪就像一点火星燃起後又被迅速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了无生气的黑潭死水,就这样久而久之,我也猜出了七八分,靳王爷在我身上看见的应该是我额娘的影子,可是为什麽呢?那样眷恋、欣喜的神情,就好像他自始至终都是爱着我额娘,而不是像传言那样,因为气着额娘所以再也不管我们的死活一样。
「阿玛,我…和额娘长的相像吗?」在一个午後,我和靳王爷在衡香亭晒着暖阳,我抿着嘴轻轻的问,一边还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靳王爷的反应,生怕他会突然卷起什麽脾气狠狠朝我发飙一顿。
靳王爷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就只直盯着我,就像是要确认什麽一样,许久,「约有八成相像。」他端起茶杯,就着杯缘抿了一口,语气不轻不重,好像我刚才是问他今天天气如何一样的平淡无奇,「但她的温婉气质,你倒是没有遗传到。」
什麽话?!这是在嫌说我的举止过於粗野吗?我蹙紧了眉,小脑袋也开始描绘起额娘的样貌,自从有了孩子後,开始能体会血浓於水是什麽意思了,我渴望知道更多有关我娘亲的事情,只可惜,这话题在靳王府里像是明摆着的默契,没有人会刻意提起。
我望着靳王爷渐渐鬓白的黑发,心中不免叹息,我猜不透我阿玛的心思,究竟是什麽样的悲愤或者是难以言明的情绪,让他甘愿选择此生再不嫁娶,独身一人在这个偌大王府?他又是以什麽样的心情看着星子升起,却再无一人能与之分享喜怒哀乐?
我大着胆子伸出了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他微微一震,没有缩手却也没有任何动作,我轻轻唤了一声,「阿玛!」语气中有不舍心疼也有微微撒娇,虽然从小他从未过问我任何事情,就像没有生过这个女儿一样,但毕竟是不曾饿过我一餐,让我好好的长大了。
靳王爷没有回应我,突地就站起了身,用着僵硬平板的语气背过身说着,「起风了,快进屋去吧!」
我瞅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微微的勾起了笑,关於亲情,不只靳王爷是新手上路得缓缓适应,我这个孤儿院出来的孤儿,又何尝不是个新手?
在爱上太子、与他有孩子前,我总是想着,总有一天等我能自食其力,便要带着小喜包袱款款离开靳王府,没料到有了孩子後,心倒是软了,开始能体会父母与孩子之间的血缘连结,那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从前,我是个孤儿,既然鬼差让我重活过一回,今生我有了一个亲爹,虽然说还是有点生份,但是我何不好好把握这个老天给我的这个机会?
「郡主,宫里送来喜服,不如我们现在便回房看看吧?」小喜上前扶着我,低低说着。
我点了点头,「好。」便起身随着小喜回房。
大婚典仪的筹备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宫中送来红鸾凤袍,我手指轻抚着大红喜气的精致喜服,丝绸细滑的触感、上头精致立体的刺绣让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眯了眼,果真是宫里的上品。
「郡主,你瞧!好美喔!」小喜惊喜的朝着我笑喊着。
「是啊,快来帮我套上试试,要是不合还可以快点送回宫里改衣。」我笑睇着她。
小喜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帮我套上,又站得远远的望着我,微微笑着,「好美啊!」
我仔细端详着,脸上也泛着欣喜的笑靥,女孩的幸福便是终於有一日寻到意中人,更能如愿以偿嫁给他,我回首望着小喜脸上尽是欣羡的眼神,左思右想,「嗯。」我微微一笑,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褪下喜服,我瞅着小喜,「小喜啊,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小喜微微一愣,但也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小喜,你可愿意嫁给润祺为妻?」我笑着。
小喜听到这句话,惊愕的说不出话。
「如何?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催促着她回答。
小喜红着脸,迟疑了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拍了拍她的小脸,「那我就把你许给他了!」
依着润祺疼宠小喜的个性,小喜嫁给他会是幸福的,更何况,我即将要嫁入宫中,若是让小喜跟着我入宫却和润祺分开,想一想就觉得也太牺牲她了,我这个人可是做不来棒打鸳鸯这种事,更何况宫中环境复杂,我也怕万一出了什麽事,我若是保不了小喜,那可就……。
我唤来润祺,轻声跟他说,我决定要把小喜交给他了,起初润祺震惊的呆若木鸡的模样让我几乎要大笑出声,末了他才狂喜的搂紧了小喜,一脸不敢置信。
我写了封信,要他想办法交给太子,内容大致提了我把小喜许给润祺,便不带丫环去宫中,要他替我打点一下。
另外我视小喜为手足姊妹,因此也不想仓促把她嫁出,民间嫁娶不若宫中典仪繁复,但是要准备的东西还是不少,我委请芸娘替我打点采买好一切。
小喜出嫁的那天,我就在云喜酒楼替她摆了个简单的小酒席,看着她含笑又眼眶含泪的望着我,「郡主。」娇软的嗓子轻轻唤着我。
我拍拍她的小手,「从今而後,你可要努力的幸福。」
我回首望着润祺,「而你,要好好照顾她,要是她心里受委屈了,我可是唯你是问!」我装着凶狠的表情,语带威胁,望着小喜,再不舍也得放手让她往幸福的地方去。
润祺眼中带着肯定,「此生,定不负她一人。」
我点了点头,润祺却突然朝我行大礼,跪伏在地,慎重其事的朝我行礼。
我微微惊愕,赶忙上前扶他起身,「别这样。」
「我欠你一个恩情。」润祺定定望着我。
我含笑点了点头,「照顾好她,就是还我的恩情了。」
空中一轮明月,星子闪烁,交织成最美的一幅画,那是一个很美的夜晚,我轻轻叹着,心绪复杂不已,半带着喜悦,却又压抑不了对自己未来的茫然惶恐。
我想着太子的脸,轻轻的抚着心口,望向高挂空中如玉盘的皎洁明月。
忽闻笛声响起,我回过头,眼前的男人横着玉笛,一身白袍,凝视着我。
我想也不想,便张手投入他的怀里,「怎麽来了?」
「想你了。」他下颚顶着我的头蹭着,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
我埋进他的胸前,【我也是。】我轻轻的在心里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