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门的另一头,安乐不禁倒抽一口气,她很惊讶,因为这不像是一个房间,而是一片在烂漫星空下的夜海。
天花板似乎是特别绘制的一整片星空,尤其是那几点亮白彷如是真的星星,四面墙上是看不到边际的海,是月光下的海水,而地板配合着整间房间被涂绘为粼粼波光的海平面,地板上有几个叶子形状的大枕头,倒也挺像一叶扁舟。
「这、这是……」安乐目不转睛地盯着整间房的设计,瞠目结舌。
「这是我姑姑最重要的一个回忆。」任乔熙走到海中央的一片大叶子上,坐下,「你也过来坐吧。」他拍拍旁边的枕头。
安乐小心翼翼的走在似海的地板上,她走到任乔熙旁边的枕头上慢慢坐下。
良久,任乔熙再度开口:「这个房间是我姑姑和她男朋友的一个回忆哦!很漂亮吧,就好像是虚幻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锁在某一个定点,好像在思索什麽。
安乐「嗯」一声,没再多说话。
「我姑姑她啊,以前是个不良少女哦。」
安乐忍不住脱口惊呼:「骗人!」她无法把楼下那个拥有气质笑容的老板娘和那种混帮派的不良少女联想在一起。
任乔熙低笑几声,「是真的,她以前可是抽菸打架通通都会哦,别看她那麽小只,打架起来那气势可是很猛的呢!」
天啊,人真的是不可貌相啊!安乐暗自想着。
「直到她遇到了简宇大哥,简宇大哥就是她男朋友啦!简宇大哥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师,也多亏了他,把我姑姑给拉回正途。」任乔熙说着老板娘与她男朋友有多相爱,安乐听着听着也为老板娘找到幸福而感到开心。
安乐突然想到,便问:「那,现在那个简宇大哥在哪啊?」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过咖啡店老板娘身边有个男人,至少她每次来都没看到。
任乔熙秀宇紧蹙,脸色有些凝重,他盯着安乐的双眼,低声道:「他……死了。」
安乐瞪大双眼,被他的话震撼到。
「帮派哪是那麽好退的呢,当我姑姑说要退的时候,他们老大哪肯随便放人,再说,」任乔熙苦笑着,「他们老大喜欢我姑姑,一听到她是要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你想,他们老大准吗?」
安乐沉默。
「电视上常常演着退出黑帮就要有被凌虐的心理准备,不出所料的,他们老大也出言说只要我姑姑能挨棍棒一百下,就会放她走。」棍棒一百下!这是人挨的起的吗?安乐眉头皱到快相连在一起了。
「我姑姑那倔个性,当然是咬着牙答应,就在她被打到第三、不,应该是二十几下左右,她就痛到晕过去了,你能想像几个大汉棒打一个年轻女孩的画面吗?」安乐第一次从任乔熙眼中看到怒意,在她印象中,这男孩的眼睛总是在笑。
「简宇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马上赶到现场扑在姑姑身上,用他的背为姑姑承受剩下的棒打,那个良心被狗啃了的男人看到简宇哥要为姑姑挡棍棒,可是开心的不的了,命那些小弟打用力点,越使力越好。一般人重重挨七八十下毒打,就算没被打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吧,更何况简宇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任乔熙讲到後来有些哽咽,安乐突然很想给他一个拥抱。
任乔熙低着头吸了一下鼻子,再度抬起头时又是一个完美的笑容,「这个房间可是我姑姑根据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点所打造的哦!」
「……那你姑姑後来呢?」她绝不是想再挖什麽八卦,她只是为老板娘感到不舍,心爱的人不在了,那她的生活还有意义吗?
「她啊,」任乔熙看向门口,「简宇哥死了之後,她一度也不想活了,是我们规劝好久,告诉她简宇哥为了保护她而死,她怎麽能再辜负他而不珍惜自己呢,她想了好久,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直到有一天她终於想通了。」他指了指楼下,「她决定要把他们共同的梦想实现,就是开一家咖啡厅,小小的却很温馨,只有真正喜欢这家咖啡厅的人才会不介意外面那个破烂的招牌而推开大门,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咖啡屋哦!」
听完整个故事,安乐的内心仍澎湃不已,她没想到楼下那个总是对客人露出温柔笑颜的老板娘背後有个如此让人心碎的故事。
安乐拿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但是,你为甚麽要跟我讲这个故事?」
「因为,我觉得你们心里都有个很难弥补的空白。」
安乐微怔,「甚麽意思?」
任乔熙搔头,「纪蕾姊有跟我说过你从小就生活的很辛苦……」他的音调越来越小。
林安乐面露凶光的瞪着他,「说什麽?你调查我?」
任乔熙连忙在胸前比个大叉叉,「不是啦!这哪是调查你啦!我们只是聊天顺便聊到而已啊!」
安乐把怀中的抱枕狠狠地丢向他,「你知道了些什麽?」
「也没什麽啊,纪蕾姊也没多说什麽,只说你小时候很辛苦要一个人养家活口……」任乔熙精准的抓过抱枕,他轻吁一口气,即使是柔软的抱枕,被用力打到还是会有感觉的呢。
「还有呢?」
「呃……还有你妈妈比较不一样。」他慎选用词。
「嗯哼?还有什麽?」安乐双手环绕胸前,挑眉。
任乔熙举双手投降,「真的没有了啦!就说纪蕾姊没有跟我说很多嘛!」
安乐稍稍放松,她知道纪蕾是个不轻易与别人谈论人家私事的人,但为何她要和任乔熙提起呢,安乐有些纳闷。
换个念头想,反正有个智障母亲又不是什麽不光荣的事,有什麽好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呢,再说,眼前这小子应该是不会到处和别人嚷嚷这种事的人吧。
「所以什麽很难弥补的空白?」安乐放松地躺在海平面上。
任乔熙摇摇头,「直觉。」虽然他对她的故事尚未完全了解,但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寂寞,即使那仅仅是一闪而逝。
「直觉?嗤!」安乐转头看他,「你是女人吗?以为你的第六感很准啊?」
任乔熙耸肩笑笑,他低头看着安乐望向上头星空的侧脸,良久,「你啊,很像一只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