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啊?」
打开房门时,不知道为什麽也坐在窗边,透过敞开的窗看着下面铁路的姊姊转过头来,带着有些困倦的表情一边揉着眼睛,茫然的轻声问道。
「没有,只是刚刚被热醒了。」我轻描淡写的说,拍掉她不停摧残眼睛的手,在她旁边坐下。
「这麽怕热,夏天真的来了怎麽办?」
她静静看着我半晌,然後伸手摸了摸我过烫的脸颊,扬起她夏天般的笑,突然放软了身体,温热的的头颅就这样不偏不倚的枕在我盘起的腿上。「平常一副小老头的样子,其实屁股还是三把火嘛。」
…笨蛋,热是因为你啊。
「不是说了会热吗?不要黏上来啦…」我微弱的瞪了她一眼,有些恼怒的拉了拉衣领为头颈部带来一点对流。
「我刚刚,做了梦喔。」显然将我的抗议置若罔闻,她维持那姿势动了动,突然用有些朦胧的语调这麽说。
「吭?」
「梦到…」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却没有把话说完。「欸,你觉得,爸爸坐在那里到底都在看什麽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每次看到蝴蝶夫人我都会想到他,很奇怪吧。」
「啊,Unbeldivedremo吗?好娘,你真的很多愁善感哎。」她笑了起来,或许是躺着的关系,听起来有些低沉,像是又要睡着了一样,不,依她嗜睡的个性,或许根本就睡着了,就这样趴在我腿上,未免太安心。
我默默地盯着她一动也不动的发旋,感觉腿上传来她柔软的温度,不禁有点晕眩。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就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吧不要管他。可是後来我也开始,需要坐上火车去上学之後,每次车子经过我们家的那瞬间,我抬头看着他,总觉得他也正在看着我。」
安静持续了几十秒,然後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是或许是一种,很悲伤,很寂寞的感觉。看着某个人,千千百百次的在你面前经过,逐渐靠近逐渐远离,你们有千百次擦肩而过的亲昵,千百次紧密相连的瞬间,却从来不能够真正停留…匆匆经过的那一方悲伤,而静止在原地等待的那一方寂寞。」
我把头靠在窗框上,愣愣地看着她轻浅起伏的身躯,突然觉得很脆弱,时光来来去去,十五岁的秋天到二十岁的春天,这之间我一点长进也没有,而她仍然在前面迳自走着,任凭我望穿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倒是觉得,换个角度想,那也是一种幸福吧。」我以为已经睡着的她突然开口。
「不管再怎麽样的流离奔波,都有人在那边等你,像是灯塔一样守着你送你远去…我啊,每次工作出差,坐车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抬头看我们家,可是你…」
一列莒光号呼啸而过,冲散了姊姊没说完的话尾,我着急地把头贴近,却只能看着她不明显的嘴型一张一阖。
「你刚刚说什麽?」我又追问了一遍,却突然发现我们此刻靠的太近,连忙退後了一些,懊恼的发现自己的失态都被她看在眼底。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转了转漆黑的眼珠,不知道出於哪来的灵感,说出我们年幼时赌气常说的话,然後自己笑了起来,是小时候她擅长的那种,恶作剧得逞後沾沾自喜的笑法。
我看着那张从小到大没什麽改变的脸,出社会工作後沾染了世故气息的眉头竟然还是可以勾出那麽,那麽倔强又美好线条,熟悉的让我几乎要以为我俩穿着蓝裙子白上衣,戴着橘色帽子一起走路去上学的路程都只是昨天的事情。
可恶,我们真的共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了…
她就这麽静静的看着我,神情好专注。
望进那双令人迷失的大眼睛,想到我们曾经是那麽的形影不离,无话不说,一股莫名的,泛着酸味的惆怅涌了上来,太过唐突的话就这样一股脑地从喉咙底溜了出来。
「国小的时候,老是觉得你挡在前面很烦,什麽都要用你用过的东西,还要和你一起去上学,被你管,总觉得有一天一定要长的比你高,把你欺负回来…
可是上了国中之後,才发现没有你陪着我,什麽事都变得好不习惯,世界变得好大,幸好我後来没有长得太高,还可以穿得下你穿过的旧制服,背你的旧书包,骑你骑过的脚踏车,用你用过的书桌…
可是,我还是最希望,可以一直和你一起,紧紧抱着你,不管在哪里。
最起码,不要离我太远,让我看的到你的背影…就算只能一辈子看着你的背影,我都甘愿。」
直到微凉的湿意爬过脸颊,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失态,在她面前,我似乎永远都没有办法完美的伪装自己。
而她只是坐了起来,用指腹轻柔的画过我的泪痕。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很变态…」我狼狈地吸了口气,一直以来被我用力压缩在心底的什麽似乎快要爆炸开来,此刻我已经无法好好的思考关於她的任何事情。
「很变态…吗?」她就这麽盯着我,若有所思的低喃,我慌乱地发现自己无法回避那样的视线,只能屏息等待她的判决。
变态这两个字从她嘴巴里吐出来竟然是那麽尖锐刺骨。
不,如果…如果我的心思被拆穿…她会不会…
我真是太…
不是一直在提醒自己,永远要把这不该被知道的秘密紧紧包裹,小心藏在最隐密的地方吗。
我不是应该很清楚,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出口吗?
「变态。」她凝视着我,那短短的几十秒几乎像是十年那麽漫长。
「那如果,我每天每天,都想着你,作梦也梦到你,想要更加得寸进尺的独占你的温柔,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是不是更变态?」
然後她缓缓地开口,似乎试图云淡风轻地微笑,泪水却在她眼眶里缓缓聚集。
「我好像,已经没救了,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了。」
那瞬间,我不经意地转头看见窗户上,我俩的倒影。
一直觉得长相迥异的两张脸上,此刻的神情竟然是那麽,那麽的相像,让我几乎分不清楚谁是谁。
又或者,我们本来就该这样紧密相依?
有些感情,或许永远都不该说出口,我却从没没想过,或许会有一个绝对的瞬间,在那一刻,说不说出口似乎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冲动地抱住她,却感觉她在我怀里微微的挣扎,随即慌乱的松开手臂。
「不好好把我抱紧,那我就要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罗。」她皱眉瞅着我,像是隐忍着什麽一样,沉痛地说。
下个瞬间,她的脸庞逼近我眼底,温热的,柔软的唇用力地贴在我的唇上,粗暴的切断我的思路,攫取我所有的空气。
世界为之静止。
「你就是,我想要的一切喔。」
「那就,给你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