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们就去了香榭大道附近拍摄早午餐,其他行程就跟一般观光客没两样,其实我是很反对这样的拍摄行程的,但总编的话仍不可违逆。
我们去了凯旋门,也去了马卡龙的专卖店、加莱叶歌剧院,趁着傍晚时分来到塞纳河畔,也唯有来到这哩,身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那个外景主持人今天已经关心我不下十次,总说我感觉怪怪的,不如上次那样热爱旅行。
「上次的旅行我也没有很爱啊,五天都在赶行程。」
「不,那不一样。就算赶行程,还是可以感觉到你把握着每一丝的时间,在感受城市的呼吸,但今天一整天下来,你不过是在游走,无心注意任何一幕风景。还好特辑不是录影只是拍照,不然你就太不敬业了。」
「对不起……我确实没什麽心思。」
「我可以当个倾听者。」他露出温暖的浅笑。
我噗嗤笑出声,「真是风水轮流转。」
「怎麽?」
「从来都是我说这句话,看来今天换我当倾诉者了。」
团队准备收工去吃饭,他告诉助理,说我们晚点自己去别的地方吃,其他人笑得诡异,可是我们并没有当回事。
坐在河畔边的石阶上,黄昏的晚霞像画家把天空当成了画布,染上层次分明的橘红。
我从来不跟人说自己的故事,与这个外景主持人也才见面第二次,只知道他的艺名叫冠臣,可是这心情真的太满了,满到如果我再不把它倒出来,可能会溺死的程度。
我娓娓道来关於杰森的一切,以及後来矫情的重遇记,零碎的片段让我乱七八糟地说,可他就只是默默地倾听。
「你真的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吗?」他说。
「怎麽想?」
「换作是我的话,我也许真的为了梦想不惜抛弃爱情也要实现,或是出卖爱情也无所谓,可是人不是机器,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说自己不爱谁了,也许他真的是爱你的,只是……」
「只是他更爱他的梦。」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但还有另一种心态,比较负面。」
「说来听。」
「单纯只是想重温旧梦,男人的心思很奇怪,有时真的特别思念哪一任的情人,就算结婚了也一样,也许是跟现任的感情不佳,想寻求温暖,但也许是想玩玩。」
「这也很有可能。」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不值得你哭的人。你既然知道要把项链丢掉,也试着把悲伤丢掉吧。」
我慢慢浮出笑容,内心的乌云渐渐退去。
黄昏已经落下,四周逐渐漆黑,路灯霓虹灯,象徵着夜晚的到来。
「说出来真的好多了,谢谢你。」偶尔变成说故事的那个人,感觉不坏。
说出来後,痛真的会结痂。
「我是第一次当倾听人呢。」
「喔?」
「学你的。上次在慕尼黑,我看到你是那麽自然地听着外国人说故事,浑身起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这形容词也太……」
「是真的!瞬间感动得起鸡皮疙瘩,那画面烙印在脑海像是一幅画,我其实偷偷拍照了,你看。」他拿出手机。
我看着照片中,我散发着一股奇妙的氛围,慵懒的托着下巴,眼神却专注地倾听着男人的故事,男人则是表情哀愁又平淡,诉说着他的过去。周遭的市场依然活跃,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俨然就像街头一隅的风景,却又深刻地让人无法忘记。
原来每次我倾听的时候,画面是这样的。
「好美。」我脱口而出,然後又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哪有人夸奖自己的。
「是真的很美,美得飘邈不真实,就好像电影在眼前拍摄一样。我被你吓到了,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旅人啊。」
「可以传给我吗?然後,请你帮我保密。」
「这是当然。以後每次出外景时,我也想像你一样。」
夜晚的塞纳河很美,就如同我和冠臣短暂的交集一样,旅人们安慰了彼此的心灵,好让对方能有力气再次踏上旅程。
我们没有一起吃饭,各自离开後,我去了酒吧喝酒,才连上网路,手机马上传来一封讯息。是蜥蜴传的,光看张大头贴是大岛优子我就能猜到,不、根本不用猜。
『原来那天是你生日。』
他知道是我生日了,所以?连道歉也没有啊。
我不理会他这段没意义的发言,好好享用着炖饭。
想不到才过十分钟又传来一封。
『已读不回,很可耻。』
「可耻的到底是谁啊!」我忍不住小声碎念,旁边传来一阵欢呼声,最近的足球赛果然各国都很风靡,不知道是哪一队进了球,那一桌的人夸张地欢呼着。
『你不觉得,你才要为你的行为可耻吗?道歉呢?』
『好吧,对不起。』
『好像很勉强。』
『我是说,还有迟来的生日快乐。』
心情稍稍好一些,我可以想像,他打这些讯息的表情,肯定又是抿着嘴,故作轻松的模样吧。
『等你回国,我有话想说,到时见个面。』
『我考虑看看。』回完这则我就关掉网路,谢绝打扰。
我还没什麽心思去猜想他要说什麽,因为有些情绪我还没消化完。
现在,我只想好好地享受这趟旅行所带给我的感受,其余的人都别来打扰。我又点了一杯酒,挤进那些球迷之间,加入他们的热情,管他支持哪一队,跟着大家乱吼乱叫吧!
李杰森,你真的已经过去了。
无论结束的过程中,我们彼此伤得多难看,我希望今後就别再打扰彼此,成为真正的陌生人吧。
哪天与你擦肩,我已想不起你,也说不定。
这刻,我才真实感受到,自己早该在多年前划下句点的爱情,到现在才有勇气提笔。原来我们在爱情的面前,不只会变得卑微渺小,也会变得懦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