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札越翌日就醒过来了,他一睁开眼便看见墙角边有一对男女相互拥着,不知道是男子过於高大还是女子过於娇小,女子整个人依偎在男子的怀中几乎只露出如瀑倾斜而下的黑发散在肩上,脚边还有燃尽焦木,两人睡得安详,安静而隽永,宛如一幅绝美的壁画。
一对璧人。
几乎是在阿札越睁开眼的同时,李昀也睁开了眼,两个风姿卓越各有千秋的男子就这样双眸对视,在空中激荡出一道无形的火花,互相探究,互相打量,更多的是互相欣赏。
阿札越欣赏眼前佳人在怀的男子可以在他醒来的瞬间也跟着睁开眼,无疑是对外界的一动一静有着强烈的敏锐,就连睡着也没让精神放松下来。
而李昀欣赏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男子,夜里伤口感染全身发热,惹得月如玉忙了一整晚照顾他,而现在竟然睁着眼彷佛身上的伤口根本不是他的,眸里平静的毫无波澜。
我动了动身体,迷迷糊糊抬起头,觉得全身酸痛,也不知道外面天亮了没,发出如小猫般慵懒疲惫的低呢,「嗯……李昀?」
李昀低下头朝我露出温柔的笑,将我搂紧以免冷风刺骨,让我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无事,再睡一会儿。」
见怀中的少女再度入睡,李昀目光带着宠溺,更多的是包含无限的爱恋。
两个男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就怕会打扰少女难得安睡的时光。
待我睡醒之时,才发现李昀抱着我始终没有换过姿势,我满眼愧疚的替他捏捏发麻的手臂,吐吐舌,「抱歉……我睡过头了。」
李昀是练武之人,这点小麻不算什麽,「没什麽,你睡得安稳才好,昨晚辛苦了。」
我站起身伸懒腰,活动活动一下筋骨,洞外一片白茫迷雾,什麽也看不清。
「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再发……醒了?」我一转头便看见那人睁着眼朝我一笑。
我正要走过去看他的伤势,却听见他一席戏谑的话瞬间停下脚步。
「姑娘看了我的身体,可是要以身相许?」语音带着浓浓的异国磁性。
李昀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亲昵揽着我的肩,笑里毫无温度,「阁下晚了一步,她已经以身相许给我了,还请阁下另寻他爱。」
「你是羌鲜人?」我瞪着硕大的眼珠。
阿札越眨眨眼,「你替我脱衣服时没注意到衣服是羌鲜服吗?」而且还是只有国主能穿的羌鲜服。
我一噎,刮刮鼻子郁闷道,「我全程都闭眼,没注意到。」
李昀心里一乐,将我搂得更紧,我不明所以的抬头望他,只听见他说得缓慢,「羌鲜的国主,怎麽会身陷泽丛?」
羌鲜国主?阿札越?
我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地上那男人,传闻中的阿札越不是身材健硕面容貌美吗?和地上躺着全身都是伤,脸上满是灰头土脸下巴还长满虯蝾的男人一点都不像啊!
阿札越勉强的撑起身子,脸色有些苍白,他邪魅的勾唇笑了笑,就像一只狡狐一般,「大唐能人很多。」
一句话让我和李昀哑口无言。
大唐能人很多,代表他未出大唐就一路被大唐的人追杀,用话中话的方式似乎在嘲笑我们大唐此刻的困境。
「我只是没想到,月如玉竟然是长这样。」他忽地又是没头没脑一句话让我没来由地心跳漏了一拍。
李昀立刻将我护在身後,手已经碰着腰间上的剑,阴冷道,「你想做什麽?」
「没什麽,只不过答应了某人,害我一直期待我未来的阿霓儿长什麽样,却没想到是长这样。」阿札越耸耸肩,说得漫不经心却又朝我眨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有如贝扇般颤了颤。
某人是谁?阿霓儿又是什麽鬼?
我满肚子的疑问,不过最想问的却是这句,「长这样是怎麽样!碍着你了吗!」要不是李昀挡在我身前,我现在就可以立刻飞身过去揍他一拳了。
李昀沉默,从我这角度看过去他完美菱角弧度的侧脸漠然无比。
他知道阿霓儿是羌鲜用来称呼妻子的用语,阿札越与月如玉这是第一次见面,就如此称月如玉为阿霓儿是为什麽?
难道是月如玉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阿札越见过面?李昀斜眼看了我一眼,满眼的醋火几乎要将我燃烧殆尽。
我打了一个哆嗦,小媳妇般连忙道,「没有,我压根儿没见过他!」
「小玉儿,你这麽说真是让我好伤心,你爹都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了。」
我脑中似乎有什麽断掉了。
脑袋还没缓过来我的身形已经行动了,如旋风一般冲过去跨坐在他身上揪着他搭在身上的衣服,双目赤红如血,有如一头野兽歇斯底里咆啸,「你说我爹怎麽样!」
李昀惊地一把抱住我,「如玉!」
「你说呀!你说呀!我爹怎麽样!」
阿札越身上唯一遮蔽身体的衣服在我拉扯下凌乱不堪,露出古铜色精壮却纵横交错的伤口的胸膛。
「如玉……」李昀带着疼惜垂怜的叹息,他从後方抱住我,不停地安抚着我。
「你爹没告诉你吗?他带着你的生辰八字来羌鲜找我,让我护你一生不入大唐皇宫。」阿札越彷佛没看见我疯狂的样子,说得平静,桃花眸中流光闪烁如星。
玉儿,将来想嫁什麽样的人?
我帮你定了一个相……
我的思绪飘得很远,蓦然松开他的衣服,全身瘫软在李昀怀中,眼眶染湿了眼前的画面,脑中只是不停旋转着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句话爹没说完,我也没追问。
却竟然是爹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帮你定了一个相亲,能护你一生不入大唐皇宫的亲。
想留你,却留不住。
我摀住自己的双眼,不让自己此刻狼狈脆弱的模样显露,将全身的力量倚在李昀身上,胸口胀疼着,好似从高山倾下的瀑布冲刷激石,溅起水花打得满心说不出的疼。
谁也不再说话,我摀着脸将脸埋在李昀的胸膛里,隐约还能看见闪烁的泪光。
李昀望着洞外,眉头有些拧起,以他过人的敏锐告诉着他,泽丛的野兽似乎开始觅食了。
感受到李昀全身散发出的警惕杀气,我抬起头,泪水沾黏在发丝上,狠狠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略带哽咽问道,「发生什麽事了?」
「如玉,我们该离开这里了。」李昀目光带着歉意柔和的看我。
不用李昀解释,我也隐约听到不寻常的野兽鬼叫声,我借着李昀的手站起身,将玉面面具系在腰间,拍拍脸颊,努力打起精神,「是时候该回泰北了,我们俩一夜未归也不知道泰北如何,要是鞑靼趁机打来後果不堪设想。」
「泰北军若是少了将军王爷和玉面公子就无法成军,那大唐迟早也是会败的。」李昀正要背起阿札越,听见阿札越哼了两声漫不经心的这句话,脸色凌厉蓦然放手,阿札越不及反应摔在地上,痛得龇牙裂嘴,脸色惨白扭曲,「你这是对待伤患的态度吗?我可是羌鲜国主。」
我和李昀都知道他说的其实没错,只是心里已经认定我们也是泰北军的一员,上战场少了我们如何与兄弟们共生死?
「有你这种国主,才真是羌鲜的不幸!」我嫌弃的上下打量阿札越,阿札越的身上已经换上自己原本破烂的衣服。
「羌鲜国主有你这个阿霓儿倒也相配。」阿札越嘻嘻一笑,一口白牙配上小小虎牙,一边对我眨眨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李昀脸色欠佳再度背起阿札越,只是这次动作粗鲁,牵扯到阿札越的伤口,阿札越容颜丕变,原本还能朝我眨眨眼的邪态现在只剩疼得眼球胡乱转。
「不准你对我家媳妇儿调戏。」李昀阴郁咬牙道,故意颠了一下阿札越,阿札越脸上又是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