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後，如预期地，时常都能看见小路和阿威两人甜甜蜜蜜在一起的身影。听小路说，那天是两人同时告白，原来阿威也做好圣诞节告白的计画。我为他们高兴。
寒假过後，二年级下学期在充满初春的气息中展开。
「小允，不好意思，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回家喽！」
放学时，小路一边收书包，一边对我说。
「又要去约会了？」现在中午偶尔还是会四人约在一起吃饭，不过放学後就是他们的两人世界了。
「对啊。我先走了！」
「明天见，约会愉快。」
小路离开後，我也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踏出校门没多久，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走到我身旁，一开始我只当是刚好和我并行的学生，不以为意，但又走了几步後，发现他行走的速度好像是和我一样时，这才觉得奇怪地偷偷偏头望去，结果却惊讶地怔住了。
「你的头发……」那是夏颖乐没错，但一头的橘发……不见了！
「因为不想再被老师、教官说太夸张了，所以染回正常一点的颜色。这发色怎样？」
「……还不错。」
偏浅的咖啡色，让夏颖乐的头发看起来更加松松软软，我莫名地联想到某样饮品。
「好像加了奶泡的拿铁。」
「头发吗？」
我点头。
「这是称赞吗？」
我想了想，「不是不好的意思。」
他听着，似是也在想什麽，片刻後，「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刚好今天也不用打工，不如我们也学小路和阿威约会去吧！」
我一愣。
「你等一下有事吗？」
「是没有……」
回答的时候，一台公车正进站。夏颖乐看了一眼後，「那走吧。」说话的同时，拉着我就上车了。
因为事发突然，即便都已经在车上了，我还有些进不了状况，但夏颖乐似乎很喜欢这样的随性之举，一路的好心情。
几站的距离，我们来到堤防。
很久没来了，这里变了很多，也规划得完整了。有供溜冰、滑直排轮的空地，也有篮球场还有公园。记得那时只有一大片草坪而已。
「我们到上面。」
夏颖乐走上堤防的斜坡。我跟在後头。
这片斜坡也和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当时觉得又陡又可怕，担心随时会滚下去得让我紧抓牢妈妈手的斜坡，此时却一点也不恐怖了。然而，虽然不恐怖了，但若是妈妈此时在我身旁，我还是会紧紧抓住她。盯着前方夏颖乐因为走路而微微摇晃的手，我心想。
爬上堤防後，视野开阔了起来。不仅能看见远方被雾气笼罩的山、就要没入地平线的太阳，还能将底下运动、打球、散步……等等的人们尽收眼底。
「这里常来吗？」
一位溜狗的路人经过身後时，夏颖乐问道。
「嗯，小时候。」
「和家人？」
「和妈妈。」我可以只回答「是」就好，但不想这麽说。
他望着前方半晌，「你和妈妈感情一定很好。应该也很像吧。」
很像吗？我回想妈妈的样子。眼睛、鼻子、嘴唇、耳朵……五官分开来想时有些模糊，但是凑在一起後，那张面容却又是清晰的。
「因为小允的妈妈喜欢整洁，你也喜欢整洁。」
啊……原来是在说这个。
「嗯，很像。」我说。
我喜欢学妈妈。她做什麽，我就会跟着做什麽。看到她笑，我也会跟着笑。当她紧紧拥抱我时，我也会紧紧地圈住她的脖子。看到她哭……我也会跟着哭。
「是吧。」他轻声说道。带着「果然没错！」的骄傲口吻。
有那麽一瞬间，我觉得他好像不单只是回答我的那句「很像」，还包含了那些我没回答的。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想吃红豆饼吗？」
当冷风吹来，夹带从附近摊贩上飘来红豆饼的奶油香味时，他又说。
「我去买，在这里等我一下喔！」
俐落起身後，他两手插着口袋，脚步轻盈地跑向不远处的摊贩。我盯着他的背影一会後，视线收回再度落向下方的公园。感到有些冷了，拉拉袖口，将手指藏进袖子里。
发呆了一会，夏颖乐还没回来。望着身旁的空位，一股没来由的不安情绪涌上。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他再也不回来。正想再回头确认时，脸颊传来烧烧热热的温度。
「刚出炉的。」
抬眼，迎上夏颖乐的笑脸。心，平静了下来。
「这种凉凉冷冷的天气最适合热乎乎的红豆饼。」
他坐下後，将纸袋递来。我伸手拿了一块，有些烫手，但一会後就觉得刚刚好了。咬一口在嘴里咀嚼时，我回想刚刚的心情。
记得国小毕业那年暑假，每天都往小路家跑，晚上她陪我回家後，两人在巷口分手时，我都会因为怕再也见不到她而担心不已，直到隔日再看到她後，才又安心下来。忘了这样的心情重覆多久，只是在某一天就突然发现已经慢慢淡去。没想到刚刚那一瞬间，又回来了。
「还要吗？」
夏颖乐的出声拉回我飘远的思绪。回过神，我摇头。
「那给我喽。」
「嗯。」我应声。
他一脸满足的样子。和那晚送我回家时，大口喝苹果牛奶的表情一样。
「你是不是还满喜欢吃甜食的？」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对啊，你怎麽知道？」他有些讶异。
「因为苹果牛奶和红豆饼都是甜的。」
「就因为这样？」
「嗯。」
他笑了，「人家都说女生的第六感很准，还真的如此。」
「不过大部分的男生似乎都不喜欢甜食，你却是例外。」我觉得有些稀奇。
「因为我是夏颖乐啊。」
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一怔，不禁笑了。的确是独一无二「奇怪」的夏颖乐。
「小允也和我认识的多数女生不一样。」
两人的笑声轻轻地飘散在风中时，他又说。
「不管何时何地，你总是静静地像是一个人待着般，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心安。」
是吗？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麽形容我。
「为什麽会让人觉得心安？」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你哪儿也不会去』的感觉。」
他说得笼统模糊，我也听得似懂非懂。
「那……这算是优点吗？」我学他之前的回问。
他缓了半拍後，才发现到地也学我：「不是不好的意思。」
堤防上的灯，此时一盏一盏地亮起。我徐徐眨了眨眼，明暗之间，夏颖乐眼里跳跃的微光彷佛钻进了底心的某个角落，让那里温暖又柔软了起来。
四周变得好安静。我们谁也不急着再开口，有默契地一同享受这无声的片刻宁静。
又在堤防上待一会後，我们准备打道回府。下堤防时，夏颖乐微仰头望着夜空走了一段路。我看他这样，又学起他，这才发现从这里望去，因为没什麽光害，头顶上方像是覆盖着一大片黑得不见底的丝绒，衬托得几颗小小点缀上头如小碎钻般的星子更为闪耀。
「小允。」
他突然轻声唤我。
「好险我们今天来了。虽然不在计画内，不过人生中不就是充满变数吗？偶尔像这样子，不觉得也挺好的吗？」他两手交握枕在後脑杓，轻松样地语带笑意。
我看看他，又看看天空，也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