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轰隆隆……
硕亮的闪光划过天际,还不到傍晚,沉厚的浓云就已遮蔽了整片天空,不一会儿,哗啦啦的下起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只余马路上一辆辆急驶而过的车子与灰蒙的街景,而这样的暗色基调则让某人的心情更加暴燥了起来。
「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了,说下雨就下雨,真没道理。」正在开车的黎靖秋十分不耐的抱怨着。
「夏天的午後总是这样的,你就别烦躁了,而且偶尔下点雨也凉快些不是吗?」温柔的嗓音从後座传来,让靖秋的嘴角终於有点笑意。
「还是嫂嫂你想得开,任何烦恼在你眼里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我啊,还真是羡慕你的个性。」
「傻丫头,我这个中年妇女有什麽好羡慕的,你的青春与才华才真是有叫人嫉妒的本钱。」靖秋的嫂嫂---梁雨楠,温婉的笑道。
「嫂嫂你就别捧我了,我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你说对不对阿,我亲爱的侄子小佑佑。」靖秋对着後照镜挤眉弄眼的模样,惹得车内的第三个人哈哈大笑。
「哈哈……姑姑你这样好丑,会嫁不出去喔!」
「姑姑嫁不出去的话就抓你来当我儿子,以後一辈子让你养好了。」
「不要,姑姑每次都欺负我。」小佑佑也学靖秋朝着後照镜挤眉弄眼的。
「你敢不养我,小心我晚上变成虎姑婆来咬你喔!」
趁着等红灯的空档,靖秋从前座转头作势要抓人,惹得小佑佑又是一阵大笑,还不忘搬出母亲当挡箭牌「哈哈……妈咪,救我啦!虎姑婆要把我抓走了。」
「佑佑,妈妈救不了你,虎姑婆太厉害了。」梁雨楠也笑着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那我要找爸爸救我,爸爸,快来救我啦!」
一听到“爸爸”这两个字,车内的两个大人都明显的顿了顿,靖秋望了一眼嫂嫂,发现恰巧她也正望着她,於是两人给了彼此一个会意的微笑。
只一瞬间靖秋马上恢复先前的笑脸,笑道「小佑佑真没胆耶,遇到事情只会找人帮忙。」
「我才不是呢,我很勇敢的,对不对,妈咪?」他撒娇的赖进母亲的怀抱。
「当然,我的宝贝是最勇敢的。」
「姑姑,你看吧。」小佑佑一脸得意的看向靖秋,而靖秋则是没辄的笑望着她古灵精怪的小侄子。
不一会儿,雨停了,太阳从渐渐散去的浓云里探出脸来,随即,大地又是一片耀眼的光亮。
「这场雨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人生一样无常……」梁雨楠望着窗外轻喟道。
「是阿,但……雨过总是会有天晴的。」靖秋别有深意的微笑道。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黎靖秋特地卸下了繁重的工作,只为了一件事---哥哥的祭日。
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美丽景致,她的心情却格外的沉重,每年的盛夏时节,她都会陪着嫂嫂以及还很年幼的侄子,来到哥哥出事的地方祭拜。
黎靖秋的哥哥黎元浩,是个玩滑翔翼的好手,热爱飞翔的他组成了一个同好会,常在夏季天清气朗的时候,乘着风翱翔天际。
靖秋从小就十分崇拜独立的哥哥,看着哥哥飞翔的英姿,她决定要追随哥哥的脚步,成为滑翔翼一族。
可就在她加入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
黎元浩在一次飞行途中发生了严重意外,由於当天气流不稳,让已是老手的他竟无法掌控方向而撞上山壁,紧急送医後仍不治死亡,一切都发生的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而他骤然的离去,留下怀孕才三个月的妻子,更是让众人嘘唏不已。
当时的靖秋完全无法接受,总是最疼爱她的哥哥居然就这样随风而逝了,她甚至还来不及见他最後一面,就此天人永隔了……
「靖秋……靖秋!」一声声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什麽事?嫂嫂。」
「你知道你刚刚闯了两个红灯,还差点撞到一个路人吗?」
靖秋吐了吐舌头尴尬的低声道「嫂嫂,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一时出神就……」
「不是嫂嫂爱说你,开车的时候就要专心开,慢慢来没关系,安全第一,明白吗?」这小妮子啊,做事就是这麽粗心大意的,老叫人替她担忧。
「姑姑羞羞,闯祸了,打屁屁。」才安静了一会儿,小佑佑的玩兴又来了。
没想到竟被小侄子揶揄了一番,靖秋挑挑眉「唉呀!姑姑本来还想请小佑佑吃糖果的呢,现在大概没有了。」
「啊……我的糖果……那个、那个……佑佑觉得姑姑长得好漂亮喔!是我看过最、最、最漂亮的美女喔!」为了表示诚意,还把“最”字拉得很长,极尽五岁小孩所能谄媚之能事。
「真的吗?」
「真的。」他用力的点点头。
「嗯……好吧,看在小佑佑那麽诚实的份上,姑姑等会儿就请你吃最爱的巧克力罗!」
「YA!姑姑最好了。」小家伙欢天喜地的,只差没手舞足蹈。
「你喔,就只有这时候才会讨好你姑姑我。」靖秋笑望着他。
这小家伙真是人小鬼大,很懂得见风转舵,要是再长大一点,靠他那俊秀的脸蛋与过人的口才,一定会让女人趋之若鹜的。
梁雨楠微笑的看着这一幕,无法自主的想起那个曾说要陪着她一起变老的男人。
元浩……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宝贝渐渐长大了,他很活泼好动、老爱闯祸,但却是个聪明且贴心的好孩子,能拥有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所以元浩……让我们一起守护我们的孩子,直到他平安健康的长大,然後,等到命运之神找上我的那一天,我会再次地回到你身边,爱你,永不分离……
靖秋注意到望向窗外的雨楠肩头在微微颤抖,知晓她现在的心境,很体贴的不去打扰她的回忆,或许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抚平心中的伤痛吧,连坐在後座的小佑佑也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乖乖的不吵不闹。
之後,他们在黎元浩的出事地点举行了一场简单且隆重的仪式,追念他们深爱的人且试着放下悲伤,祈祷时间能化去心里的创痛。
完成仪式後後,靖秋先送他们母子俩回家,然後就一个人开着车到了临近的海滨,找了一个景色最美的地方停靠。
她下了车,顺手从车内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冰啤酒,就这样面向大海啜饮了起来。
「哥,我敬你。」她举起啤酒罐,望着远方喊道。
灌下第一口酒後,她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因为双亲早年离世,从小就寄住在亲戚家的两兄妹只能相互依赖,尤其是哥哥黎元浩,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很早就独立成熟,一手肩负起教养妹妹的责任。
对靖秋而言,哥哥几乎取代了在她心里父亲的位子,他是她唯一的家人,也是心灵上最大的寄托。
待黎元浩成年之後,他在外闯荡了一番事业,而他一手创办的公司业绩蒸蒸日上,且也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本以为人生会继续顺遂下去,但怎知那场可怕的意外却夺走了一切,也从此打乱了黎靖秋的人生。
「哥……你过得……好吗?」
一句短短的问候,道尽了她所有无以投递的情感,此时此刻,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於彻底崩解,她的心碎成了片片,却无人看见。
「哥……要是你看到我哭,一定又会骂我对不对……」她努力擦着不断滑落脸庞的泪珠,哑着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要再坚强一点,但是……每年只有今天,只有今天让我好好地思念你好吗?」
曾经,她以为他们两兄妹会一起走完这漫长的人生旅程,因此在她的人生的蓝图里,一直有哥哥的位置,但是自从发生那场意外後,她抛弃了自己原定的计划,一心只希望替代哥哥,完成他来不及达到的梦想。
滴铃铃……滴铃铃……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皱起眉,原本想不予理会,但一思及或许是公司的要事,还是只能无奈的接起。
「喂。」
「请问是黎小姐吗?」
「是的。」
「我是原振宇,可以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原振宇……谁啊?好像有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在宴会上被你的高跟鞋K到,之後又从色狼的手上救了你,记起来了吗?」
她闭目想了想,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印入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