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鲜红的黏液散发出令胃部也无法不翻滚的气味时,那种感觉简直就要让我的思考放空,空白得没了该有的色彩,整个空间就只有血、血、血!连那在自己的皮肤下流动着的,都变得丑陋起来,如有什麽在自己的体内不停高声呼喊,用那利爪把一条条细丝般的肤纹割开,拼着命要代替本体的存在,而那个「我」,已不再是我。
不知从什麽时候,自己正极力走出那混沌的画面,毫无目的地往前走,耳边仍在徘徊着那鬼魅般的声音,为何为何......为何受苦的不是我?如果刚才躺在桌子上的人是我,我该如何是好?一想到范书盈接下来那血腥的场面......我心底暗藏着的一股浓浓怒火,马上烧红了我的双眼,对!为什麽范书盈还有其他童养媳都得受这种苦!为什麽!
到底是谁在背後操纵一切......?不对,应该是说─「到底是谁让某人在背後操纵一切」!眯了眯双眼,视线一暗,那张熟悉得令人发疯的脸,出现的正是时候,我正要找「你」呢,既然「你」是最能受惠的人,这事情绝对跟「你」有关......
我握紧双拳,按捺不住满身的怒气便往正在前方经过的永陆轩跑去!还一脸淡然的,看得我双眼都要冒火了!
「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要问你!」我跑到他身後,一把捉住他肩膀上的衣服,扯得他露出了一大片白哲的脖子,我早已无法再在意他那很明显在不满的脸和周边人惊愕的视线,我的朋友被这样对待,都是因为他!
他皱了皱眉,厌恶地拍掉我抓住他的手,理了理衣裳道:「有什麽事吗?虽然你的身份不一样,但始终是个女儿家,不要这样子对男人动手动......」「你给我闭嘴!」他还敢对我说教!我不待他说完便吼了他一句,他立刻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正在整理领子的手固定在原处动也不动。
我深呼了一口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最好老实点回答我。」如果他说谎了,我是一定看得出来的,我的第六感就从来没有错过。
他还没回应,反倒是站在原处隔岸观火的一群丫头起了哄,其中一个瘦削的丫头,看似是这群女孩的头儿,支着腰踏前了一步道:「你......你这下贱的童养媳,你怎、怎麽可以这样子跟小少爷说话!小少爷是主人,你应该要恭恭敬敬的才对!」说完後,她还刻意往永陆轩那边抛去一个含羞答答的微笑,当中的意味连瞎子都知道。
这女的勇气还可以,只是骂人一颤抖,连那该有的气势都没了,可是可惜。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暗暗为这丫头不懂把自己心思收藏起来而感叹,这王府斗争啊,如果太明显了,可是很容易丢了小命的呢......
「呵,什麽叫做应该要恭恭敬敬的?你们这些女人的奴隶性子都进了骨子里了吗?每天只懂想着如何爬上自家主人的床,好使自己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丫头啊丫头,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这富贵的念头可要藏一藏啊,没有那个本事可别想着自己可以坐上那个位子,享尽荣华富贵。」我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对方的脸马上变得青青白白起来。
永陆轩的眉头皱得更深,但仍然没有出口说我些什麽,反倒是他那双妖眼却很明显地在跟我说:你自己也是个丫头,没资格说别人。哼,我是丫头又怎样?!我的内心可是比她们这些人成熟得多呢!
「你......」瘦削头儿看似想骂回来,永陆轩乾咳了两声,若有若无地冷眼扫了她一眼,後者马上便跟着她的同伴们灰溜溜地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留给我一个报复的眼神,这可不可以算是「自作自受」呢?。这下子,现场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互相瞪着对方。
「现在没人了,说吧,有什麽事情?」他淡然道,平日总觉得这样子的他是冷冷的,但是现在却让我憎恨得想要把他的脸撕开。
我暗了暗双眼,「我今天去了供血房。」我直接切入主题,既然他都应该知道这个地方了,那我就单刀直入吧!
他的身子大幅度抖了抖,一脸的不相信,我接着说:「我看到了一切,也看到了范书盈她们,也看到了那些刀子狠狠地割在她们的皮肉之上。」一想到那笑容可鞠的书盈姐,即将接下来的痛苦模样,我便不由自主地觉得背後直冒寒气。「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是你叫管事婆婆这麽做的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幽幽地盯着我,仿佛我做了什麽把他的心掐碎了一样。「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不相信。」我毫不犹豫地在下一秒快速回道,他原本已充满失望的脸,现在更是更加阴沉。「你觉得我在看见自己的朋友,走上那张布满鲜血的刑台时,我还可以说相信你吗?还是说,你还想我说相信你,相信这一切都不是你决定的!相信这供血房的事情你是不知道的!相信你然後冷冷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吗?!」我越说越愤恨,恨不得现在就给面前这个人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打醒他那丑陋的灵魂。
他仿佛被我惹怒了,突然愤世嫉俗般紧紧抓住我的肩头,向我高吼着:「你以为我想的吗?!你以为我不觉得愧疚吗?!你以为我想要变成嗜血的妖怪吗?!这一切都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没有为自己选择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所谓叫做「童养媳」的
东西,只不过是满足我慾望的粮食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当那种火辣辣的感觉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反抗得了吗?!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多想要这样子就死掉?!」他开始失控地摇晃着我,摇得我头昏眼花,耳边尽是他绝望的呼喊。到了我终於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前,便正眼对上他痛不欲生的脸,那张妖孽的脸蛋都倏然失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把刀子割在自己身上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把血还给她们!为什麽?!为什麽她偏得要这样对我......」
他的话像雷电一样轰炸着我的脑袋,让我那颗被愤怒蒙蔽了理智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对,这个人并不是故意的啊......他也并不是天生便是这个样子的,他、他只是被嫣如那个女人下蛊了,简单点来说,他......他也是受害者啊......
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看着他像个泄气的孩子一样紧紧捉住自己一头银河般的长发,像要把它掐得稀巴烂,把那满腔的愤恨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连周围的树木轻风,都忘记了如何摆动自己、如何安抚眼前这个人。
「对不......」我後悔地想要跟他道歉,他却一伸五指阻止了我,微微摇着头。「不用,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是个该死的人,我真该死......」他犹如放弃了自己一样,原本围绕在他身边的一身狂气都散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浓浓的沉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我......你不要这样,我、我刚才只是太气了,所以才说了这些话,你不要这样......」我想要抚他的脸给他安慰,他却在我的手碰上时偏开了脸,火红色的眼睛中闪过忧伤。这样子的他,是原本那个永陆轩吗?怎麽看也只是个没了人生意义的躯壳啊......
突然身後传来一把老迈的声音,「少爷原来在这里啊,小的找你可找久了,发生了什麽事了?」是谁?!我扭头一看,身上的神经在对上那双柔和的眸子时全都紧绷起来,连一直都不存在的敌意,在这一刻,都冒起芽来。
管事婆婆从远处走来,每一步都惊动着我的皮肤,她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吗?我有些畏惧地不敢直望向她的双眼,然而後者却仍然温和满脸地缓步走到我们面前,细细地打量着我後往永陆轩恭敬地欠了欠身,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然而那藏在温和皮囊下的邪恶脸孔,我却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又闪过了那鲜红的画面,使我从心底一震。
「有什麽事吗?」永陆轩轻描淡写道,把刚才那疯狂的样子全都收了起来,速度快得让我有点怀疑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管事婆婆微笑着道:「老爷刚才让小的来通小少爷一个好消息,说在外面找了个医术高明的高人来替小少爷你治病呢,让小少爷快点过去厅子那边去,老爷跟其他少爷们也在等着。」她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不少,只是永陆轩却没有一丝开心的意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连一个眼神也不留给我,令我心里的内疚感又冒出头来。
没待多久,当我察觉到某人正打算迈步随着永陆轩离开时,我连忙唤着她:「等等。」管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漠然地直视着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便已经令我毛骨悚然。
「小花还有什麽事的吗?」她扬起笑容,温婉地道。但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供......」我迟疑着,面前这个人可跟永陆轩不一样,如果我稍微说错了什麽,可能就会被这个不知其底细的人在一秒钟干掉,连一点血液也不留。她带着皱纹的眼眶闪过一丝精光,目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又扬起一抹令人危机感四起的笑容道:「小花,管事有跟你说起一个故人的事吗?」
「故人?」她该不会是在故弄玄虚,刻意转移我的注意力吧?
她笑意浓得像深谷一样,眼神却凌利得很,「从前这王府里有个人的脸跟你很像,像得连我当初在你被卖到王府里的时候也不得不惊愕了一下子,考虑了一下才决定把你买了回来。啧啧啧,越看就觉得你这张脸跟她还真像呢,该说是作孽,还是巧合呢?那个女人最後在小少爷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祸害後便消失了,是鬼吗?还是......这是说这是永陆家的人该受的诅咒?」
「如果我说小花你其实就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也不会有谁不相信的吧?始终是那麽像的脸、那麽像的性格啊......」她诡异地一笑,满带皱纹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
她!她果然不是平常人!我极力保持着冷静,「你到底是谁?」我真的不愿意去把当初那和善地把我接入府中的老女人,跟面前这个笑得像极为堕落的人互相比较。
「我是谁?」她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我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但这些都不重要,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
「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应该去找。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小花啊小花,管事可真的不愿意去让这麽乖巧的你变成不会动的东西呢,明白吗?」她揉了揉我的头发,接着从腰间掏出一个无比熟悉的东西。
我的牌子!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这才发现了身上的牌子早已不见了。我之前就已经因为觉得这「十六号」的牌子很丑,一直把它放在衣服的暗袋里,还一直以为还在衣服里,没想到......不过这东西怎麽会在这?她到底是怎麽得到的?!该不会是那一天跟酷哥在屋顶......
我悄悄地喊着不妙,四肢微颤地任由眼前那股巨大的压迫感逐渐靠近,把那牌子随意地别在我的胸口前,然後满意地露出笑容。「这样子不就好了吗?不会说话的小花最乖了,只要你假装什麽都不知道,管事就会好好待你的,连带你的好姊妹范书盈都能享福,你说这样子不好吗?」
对喔!书盈姐!我这才想起了她,连忙问道:「可以放过书盈姐吗?她只是为了保护我而已,她不应该受这种苦的!我会努力干活补回来的!」要别人为了我受苦,我怎麽想都觉得良心不安。
「干活?呵,小花你真的是太乖巧了点,做人如果没有一点机心的话,很容易就会丢了小命的,你知道吗?如果那麽简单就可以补偿,那其他那十五个童养媳,还有什麽存在的价值?」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去。
她走出了几步以後,回首又看了我一眼,抛下一句:「想要救人的话,可得猜猜自己的本事,她可是自愿做的啊......」听着她鬼魅般的声音越走越远,我开始陷入苦恼之中,自己的本事吗?
我要如何才可以让大家在这个鬼地方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