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我啊!」肥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快点吧!我们要在太阳下山前到达山顶啊!」带头的敬恒回头对我们说。
我们四人背着沉重的登山背包,沿着石级一步一步地向大东山山顶迈进。
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看日出,也不是看日落,更加不是赏月,而是去捕捉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流星雨。
我们都不是天文爱好者,所以没有特别研究过流星群的出现周期,相比於一些能把流星群名字、极大期、速度、亮度、甚至来源天体等资料倒背如流的专业流星发烧友,我们连门边也碰不到。
「你肯定今晚会看到流星吗?」肥仔喘着气问。
「连新闻都说会有啦,怎会可能错。」敬恒答。
说穿了,我们这班门外汉知道有流星出现是因为连新闻都报导了,有学者说这次流星群的流量大而稳定、速度中等、亮流星多,加上日子上的配合,使观察时不会受到月光干扰。
当然,我们完全不明白这个学者在说甚麽,反正知道是很难得,而且很大机会可以看到就够了。
我们每人都背了个睡袋、饮用水、几件三文治和水果就启程了,敬恒打算把流星拍下来,所以亦带了相机和脚架。
我们幸好赶得及在太阳下山前到达大东山山顶的烂头营,那时看到有不少人正在草丛中搭起营幕,他们的目的明显跟我们一样,而我们就只是在草地上舖了张地蓆,把露营灯放在一旁,就围着坐了下来。
肥仔吃了两件三文治後就躺了下来。
「妈的,要等到零晨三时才有流星雨,我现在已经很困了。」他嚷着。
「走了一整天山路,我都有点累了。」敬恒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着东西。
「你在写甚麽?」肥仔侧着头,看着敬恒问。
「我正在写下等一会将要许的愿望。」
「靠,我还以为你在作文呢!你写这麽多干吗?」
「如果一颗流星可以实现一个愿望,那麽一场流星雨的话……差不多啦。」
我和文宇看着那堆密密麻麻的字都吓呆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向流星许愿就可以把愿望实现,因为我相信世界上总会有些和平主义者曾经向流星许过愿,希望世界和平,不过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亦不可能会有实现到的一天。
话虽如此,但既然一场来到,不向流星许愿又好像有点浪费,所以我也准备许一个愿。
晚上八时,我们四人边聊天边打扑克牌,赌一元一张牌,最後我输最多,一共输了一百七十多元。
晚上九时,肥仔钻进睡袋後就睡着了,我们三人在偷拍他的睡相,又用杂草撩他的鼻子,不过由於他完全没有反应,好像睡死了一样,所以我们很快就玩腻了。
晚上十时,肥仔仍然熟睡,敬恒和文宇一起走到烂头营上的其中一间石屋前徘徊着,看看有没有甚麽方法可以进去,只剩下我一人看守背包。
大东山烂头营上有二十多间石屋,传闻它们是在英国统治时期,由一班传教士所兴建的营地,内里有完善的供水设备及照明系统,不过後来传教士离开,这些石屋就被荒废了很多年,现在只有其中一两间开放可供露营人士租用,其余的都用金属板封起来,禁止游人进入,所以敬恒和文宇最後当然无功而还。
晚上十一时,肥仔仍然熟睡,敬恒和文宇把相机装上脚架,并调校好拍摄角度,为一会儿的流星雨做好准备,而我因为睡意渐浓,所以过了不久就昏睡过去了。
零晨一时,我睡醒了坐起来,看到肥仔仍然熟睡,动也没有动过,敬恒也在他的睡袋里睡着了,只有文宇抱着膝坐在後边较高的山坡上,抬头看着夜空。
山顶在晚上显得特别寒冷,我穿了件毛衣,然後双手插着裤袋,缓缓地走上山坡,寒风吹过我的身体,不由得地打了个颤抖。
「还有两小时啊,你不用现在就看着天空吧?」我坐到文宇旁边。
「如果今晚真的可以看到流星雨固然最好,但其实现在看到满天星斗的夜空,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文宇望着夜空跟我说,「人有时太在乎最美好最特别的东西,往往就会忽略了其他一直存在着的东西。」
看!刚刚文宇还可以玩得疯疯癫癫,现在摇身一变又变得这麽感性了!所以说他真是个很难捉摸的人。
「流星代表甚麽?星星又代表甚麽?」我问。
「流星和星星可以代表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断经历着这种抉择,不过真正会舍弃流星而选择星星的人实在不多,而且即使有人真的选择了星星,可能只是因为他们没有遇上过流星,所以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选择做到最突出的一个,又有谁会甘心选择做平凡的一个。」我无奈地说,表明了普遍人的心态。
「星星并不平凡,因为它们至少有发出光芒,你现在看看天空,黑漆漆的地方较多,还是星星的数目多?」
星星的数目要怎样多,当然也不可以盖满整个夜空,我明白文宇的意思是相比於没有发出过光芒的夜空,星星其实是很特别而且是很少数的。
我们都看着天空,好一会没有再说话。
然後文宇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景生,你有没有想过等一下要许甚麽愿望?」
「唔……也许是希望能够升上大学,然後找份稳定的工作吧。」
「你这个愿望根本不用向流星许愿都可以实现啦!」然後他用手指指向一处没有星星的夜空说:「你在那里呢!」
我无奈地笑了一声,「但那是我唯一希望做到的事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要当一个出色的作家吗?」
「我以前的确是希望写一辈子的小说,直到我离开世界的那一刻。」我轻叹了一口气,「但我家人的说话亦不无道理,我们生於现实世界,就要遵从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也许在现今社会中,我的梦想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父母反对你写作?」
「不,是坚决反对。」
「所以你就放弃了?」
「可能这也是个正确的决定呢……」
「你的梦想就像星星一样,一直在这里,只是你没有为意,甚至放弃它。不过你比其他人更离谱的是,别人只希望选择流星,而你就只希望选择黑夜。」文宇说完就笑了。
我也乾笑了一声,没有回应文宇。
坐在山坡上,抬头看着夜空,数之不尽的星星就在我的眼前,四周很宁静,彷佛自己就置身於太空之中,被星星包围着,感觉很舒服。
文宇说得对,「星星」其实是很特别的,但我却选择了放弃它。
「咦?原来已经零晨两时多了,快去叫醒他们。」他看了看手表说。
我们跑下山坡,回到我们放背包的位置。
「妈的,肥仔竟然由九时睡到现在,一直没有醒过来。」文宇不断隔着睡袋攻击着肥仔的肚腩,但他仍然熟睡。
我则把露营灯关掉,然後从背包里拿出两枝发红光的手电筒。
敬恒也睡醒了,正在检查着他的相机。
刚才在山头只看到数个营幕,现在所有人都从营幕里走了出来,大槪有三、四十人,或许是因为这次流星雨实在太有名气,使很多本身不是流星爱好者都前来朝圣,我们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陆续关掉他们的照明灯,继而换上发红光的电筒,使整个山头都变得很有气氛,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等待着今晚的高潮。
肥仔最後也受不住文宇连环的攻击,终於醒了,然後我、文宇和肥仔都一起抱膝坐在地蓆上,而敬恒则坐在相机旁边,一同望着夜空。
零晨三时零五分,天空只有无数粒静止的星星,仍然未见一颗流星出现,但山头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很有耐性似的,完全没有动过,一直抬头看着天空。
过了不久,坐在最前方的敬恒回头跟我们说:「怎会这麽久的,我坐到屁股都疼了,不是说三时的吗?」
「自然现象又怎会那麽准时……咦!?」就在我回应敬恒的时候,我看到眼睛的上方有东西闪过,我马上抬头张望,但甚麽也没有看到。
「刚才是有流星飞过吗!?」我立即问文宇和肥仔。
他们两人同时向我展露出一副超级惊喜的样子,并猛然点头。
我看到山头上的其他人都有点哄动,不断用手指指着天空。
「岂有此理,敬恒害我看不到第一颗流星!」我现在连骂人都要看着天空骂,生怕又错过了一颗流星。
「刚才的流星好美啊……」肥仔雀跃地说。
「哎,它来得太快太突然,我也忘记要许愿了。」文宇说。
然後我们又静了下来,望着夜空。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我终於看到「它」了!!
一颗拖着长尾巴的星星在我眼前掠过!
它真的出现得很突然,在夜空中划出了一条直线後,就突然消失了。
就在它消失的一刻,我马上合上了眼睛,低头认真地许了个愿。
我记得有人说过,要在流星消失前许下愿望才会成真,不过整个过程实在太快,根本不可能够时间许愿,所以我想,在它消失後马上补上愿望应该也可以吧?
我没有很贪心,在那一整夜,我只许了这一个愿望。
我张开了眼睛,看到他们也刚刚许完愿,我们互相对望了一会,然後大家都笑了。
後来也有数粒流星在我们头顶掠过,我们没有再许愿,亦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起躺在地蓆上,静静地观赏着这场壮丽的流星雨,以及享受着现在美好的一刻。
我想,我们四人的性格都截然不同,现在竟然可以成为知己,实在是很有缘份,如果我没有遇上他们,我现在会变成怎样了?
在凉风的吹拂下,看着漫天繁星,意识渐渐变得朦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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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就像星星一样,一直存在着,但人们往往会放弃它,而追求稍终即逝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