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杰，怎麽回事？」
罗素拨开人群到达问题的发源地，我这才看清楚杰佛瑞的神情，不仅仅是尴尬与无措而已，那神情带了点误会，还有似乎能解读出的、几乎无法洞见的难堪。
难堪跟误会？怎麽回事？
「他，这个小酷儿正在勾引我的未婚妻，如果你跟他是一起的，就管好他，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罗素本来有想要小事化无的意思，但这整段话听着都让人感觉不快，妄自断定杰佛瑞的性向是一回事，但是用这种几乎把人比喻成狗的语言又是另一回事，他的面色暗沈地相当迅速，看人的眼神也少了平常的豁达开朗。
「你到底干了什麽？」我用口型问，杰佛瑞努了努嘴，瞥了未婚夫一眼，八成是不对的时间点之类的云云。
「杰佛瑞做错了会跟你们道歉，」罗素说，浑厚的嗓音用了这麽严肃的语调，听起来有这麽点威严，「但没有必要这种口气，你也必须为此道歉。」
对方瞬间涨红了脸。说起来我真好奇杰佛瑞究竟做了什麽要他这麽生气，人气到极致真的会口不择言，但一向性格温善的罗素难得地板起了面孔，显然认定无论如何都有对方道歉的必要。
「什麽！？」未婚夫的神情有这麽些恐怖，但我感到一阵心安，因为就算他气急败坏了，在身高体形上的气势就是弱了罗素一大截。
「其实真的不是什麽大事情，没有必要这样子...」芳丝华在两个男人之间开口，试着把场面缓下来。
罗素跟未婚夫都向前跨了一步，顿时氛围紧张地像拉紧的弓。杰佛瑞趁隙逃了回来，站在罗素被後意图躲藏。
「你到底讲了什麽？怎麽搞得搞成这样？」
「我只是跟芳丝华说：『人生苦短，时间要浪费就要浪费在真爱上吧！』谁知道未婚夫站在我背後啊？」杰佛瑞甩了甩头，「而且他还真敏感，听着就暴怒了。」
说起来我们也是心怀不轨的没什麽资格讲别人吧。
「他的确蛮不安的。」菲尼斯表示，「早就存疑的，当然更禁不起挑战了。」未婚夫的情绪也不是没凭没据。
罗素啊！你到底是把自己陷入了什麽样的处境啊？
「怎麽办好？」
我低声问，当然不是问杰佛瑞。
菲尼斯微皱起眉头，视线来回在那二男一女之间来回，抿着嘴半句都不说。
显然她也拿不定主意。
「我是不会容许婚礼前任何一丁点差错的，你们这些人我不懂意图为何，但显然是对我们很有意见是吧？」
他完全进入了他认定的剧情开骂了起来，因为杰佛瑞就躲在罗素背後，所以未婚夫等於是对着罗素在骂。
芳丝华的表情有很明显的犹豫与迟疑，她在情理上应该要帮未婚夫，但实际上就连她身体的重心都是向着罗素的方向。
「意见？」罗素也微微地愠怒，感觉到舞蹈教室的人慢慢对争吵的方向投以视线，罗素渐渐地不甘於压抑。
「噢，不好。」菲尼斯的声音突然安插了进来，要不是太习惯她的语音，在这麽激动的时刻听着如此平静的语调真是够奇怪的了，「安，那绝对是人类要做出傻事的情绪。」
我想不是我们默契越来越好，要不然就是她终於懂得在正确的时机发出警告，总而言之，我及时扯住罗素的西装下摆，也及时在他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之前踩下煞车。
「没⋯没有意见。」
他的语气并不同意他的语义，但说实在话，有时候人跟人之间需要的，也不过就是这麽字面上的事物。
未婚夫显然很满意於看到罗素气势退缩了下来，撇开视线咕哝了几声要走。
芳丝华却不同意。
「没有意见？」
她要看到罗素的视线必须要抬头，这一刻出现全新的情势扭转，我看到的只有这个女人背向她的未婚夫，面向她的真爱。
「⋯但真可惜，全是愤怒的情绪。」
菲尼斯叹了一口，对上我期待的神情狠狠泼了桶冷水。
未婚夫惊愕地转头，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未婚妻不但没有跟上自己，反而转过去质问另一个男人。
「这就是你要说的？在一个没办法再更恰当的场合里头，就这样畏畏缩缩的退场？」芳丝华不可置信地质问罗素。
杰佛瑞对我露出一个「哇呜！」的神情。
「你要的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对决，两个男人为你争得你死我活，然後你可以从容不迫地跟胜利的那个走，这样子吗？这可不是什麽迪士尼童话。」
令我讶异的是罗素没有丝毫迟疑的回应，这一刻的氛围真是诡异到极点，整个舞蹈教室的人都转头看着，谁也不敢吭一声。
「等等⋯这⋯这怎麽回事？」
未婚夫大喊，无法理解。
我还以为他们对彼此不熟悉，但这一刻的默契似乎不是这麽回事，罗素跟芳丝华可能对彼此不仅仅是暗生情愫，在那之後有满腹牢骚要对彼此好好质疑一番的，这一刻再压抑不住爆发了。
未婚夫的问题根本没人要回答。
「并不是这样，但你就这样任由事情发生吗？你明明可以说点什麽的！」
「我说点什麽？你在这之前就可以处理了不是吗？你不开口还要我解释，到底是你的婚姻还是我的？」
「有道理。」菲尼斯点头。可恶啊！我都要急死了，爱神本人还在看戏啊！
他们就这样在公共空间吵起来，明明在这之前谁都没有正式把话讲开的，这样一触即发的情状真的好吗？罗素瞪着芳丝华的眼神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未婚夫好像渐渐有些了解，神情错愕的哑口无言。
「说点什麽吧？」杰佛瑞建议我，「我觉得他们好像遇到瓶颈了。」
「我靠。」我低骂，「为什麽是我？」
「因为未婚夫快把我剁碎了，现在还没遭受波及的人就是你。」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一晚实在有点太过於荒唐。
「那个…呃…」
我发出声音，顿时整个房间的视线都挪移到我脸上，真尴尬。
「我觉得罗素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你的婚姻，你必须要做出决定才行。」我告诉芳丝华，硬是把发言权塞到她手上。
她狠狠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有道理。」
芳丝华看了我一眼，点头。
她安静了几秒钟，视线从罗素的身上移开，大步走到未婚夫面前。
「对不起。」
她说，对方听见这句话，原先还抱持期望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我想，相爱的人在一起，厮守一辈子，这是我们最初的共识吧？」
「对的。」未婚夫点头，槁木死灰的神情。
「我想这，现下已经不成立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把时间留给真的值得的人。」芳丝华说着，转头看了罗素一眼，「『人生苦短，时间要浪费就要浪费在真爱上吧！』」
未婚夫叹了一口气，点头，接过芳丝华脱下的戒指，转过身向外头走。
房间里头静默，在短暂的五秒钟全然的空档里头，响起杰佛瑞的掌声，而整个房间的人随後都跟上。
我没有转头看罗素跟芳丝华的表情，大步跑过房间，一路追了出去。
「嘿。」
我对着未婚夫的背影大叫，看他在走廊那一头转过身。
「说这个恐怕是没有意义的，但她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未来有天你会庆幸她离开的。」
「但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他苦笑，反问我。
我转过头看房间门口站着望我的菲尼斯，背光的身影看不出表情。
「我想，未来有天必定是会如此的吧，但这个现在，我因为爱她，更要让她离开。」
说着，他转过头走了。
我听得见菲尼斯对我说话，即使在距离之下，我都能轻易地辨识她的语音。
「是被爱的人给伤害，还能够心甘情愿吗？」
语音悬挂着，到很久以後都没有相应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