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累。
这样的累不是来自身体疲累，而是源於心里的重重沮丧。
渴望回家缩进被窝疗伤，最後还是答应宝哥晚上加班的要求，似乎是出於一股自虐的倔然，想将自己操得再累点，晚上换来一夜好眠。
站在二楼验货场上，舖满一地的衣物以款式、颜色、尺寸细细分类整齐叠着，放眼望去五花十色相当壮观。
夏妡滢和其他仓管员坐在外围，将吊牌一张张别上衣领的吊环，像蚂蚁啃食蛋糕似，一叠又一叠消耗掉中央的货。
简单到不需动脑的工作，不到一小时五感几乎麻痹，她揉揉肩脖，抬眸扫了一眼坐在四周的叔叔伯伯，很难想像如此单调贫乏的地方，可以留住这些人一、二十年，甚至更长的青春。
下班时，宝哥本想开车送她回家，但夏妡滢不想将来落人闲话，於是婉转拒绝。
十点多，街上店家准备打烊，店员来回将骑楼下的货架推进屋里，夜风凉冷，新月如钩，一个人在骑楼下漫步着，不时听见电动铁门缓缓垂降的声音，嘎嘎吱吱擦出满心酸牙般的凄怆。
回到公寓门口，正掏出钥匙开门。
「夏、妡、滢。」
一抹陌生男声清楚喊出她的名字。
夏妡滢一愣，缓缓转头，只见一辆黑色BMW停在路旁，长相爽俊、身材伟岸男子正慵懒斜倚在车门上。
财务长！
她微微吃惊，虽然只在照片见过，但那张脸一眼难忘！
来人站直身子走向她，浑身挟带一股令人无法逼视的气势。
「财务长。」来到骑楼下，她防备地望着他，礼貌朝他一躬。
骑楼光线足，沈子皓似笑非笑打量眼前这名身材娇小、长相清甜的长发女子，眉宇带点柔弱气质，的确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慾。
「不废话！你爱烨霆吗？」看似漫不经心，但瞅着她的眸光似鹰锐利。
夏妡滢被他直截的问话震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说！」他嗓音又沉了些。
「为什麽要问——」
「都说不废话了，爱或不爱？」他手一扬打断她。
夏妡滢不语。这人和齐烨霆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即使质问人，脸上始终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他抬腕看着手表，像在计数她沉默的时间，接着唇角一扬，「不答就是默认。不好意思！我无法留你在昱威，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语毕，他转身走向停靠路边的轿车。
「为什麽要开除我？我爱不爱他，跟工作有什麽关系？」夏妡滢心下一惊，急追上前拦住他。
「你是烨霆的青梅竹马，我必须评估你对芷绫会不会造成妨碍。」
「评估？」
「芷绫是我自小疼在心头的妹妹，她在烨霆身上下了整整五年感情，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见她脸色煞白，他改为柔劝：「老实告诉你，我爸正在考验他，如果你为他好，就别扯他後腿，未来大家会感激你。」
「既然这样，那我更要留下！婷姊快请产假了，我走了，谁帮他？」夏妡滢凄然一笑。真好呐……爱一个人，还有人帮忙扞卫，这是多幸福之事。
「缺人，再应徵就有。」
「应徵进来的人会像我一样认真吗？」
「抱歉，我看不出你的价值。」他低声一笑，像听见什麽笑话似。
「那你更不能裁掉我，我会让你看见我在工作上的价值！」她紧握双拳，强烈抗议。
沈子皓俊眉微微一挑，玩味地望着她，淡道：「好笑！这种虚幻的说辞能挑动我吗？」
摇摇头，他迳自绕过她走向驾驶座，完全不理身後气急败坏的叫嚷，在街上引起无数民众的注目。
「沈子皓！你敢裁我看看，我一定到劳工局告你！」
他恍若未闻，低头钻进驾驶座，隔着挡风玻璃只见夏妡滢快步冲上来，张开双手挡在车前，他冷哼了声，抬眸瞥向後照镜。
倒车！见他瞥向後照镜时，夏妡滢双手在引擎盖上重重拍打几下，朝他怒目而视。
曾听人说：车子是男人的小老婆。这一拍打果然马上激怒他！
沈子皓面色一沉，推开车门走向夏妡滢，用力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拖离爱车，那力道之大，疼得她小脸一拧。
「给你台阶你不下！」他也不客气了，语音随之一冷，「夏小妺，你有没有想过烨霆为何五年不和你们联络？那是代表他想重生，想脱离过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怎麽进到昱威，但我告诉你，你的存在只会绊住他！」
「能进昱威，当然是老天爷的神助！你能明白那种对人抱着遗憾的感觉吗？烨霆哥以前帮我很多，我只是想回报他——」她忍着手腕痛楚，毫不畏惧地迎视他。
「你在编什麽童话啊！」他啐道，略微加重手中力道，只见她眉头又痛得拧起，「男人和女人没有纯友谊，更没有报恩这回事。如果他爱上你这种平凡女人，他就毁了，注定平凡一生！」
平凡……是啊！
夏妡滢闻言眼眶一红，沉默半晌，才幽幽说道：「财务长……你见过我和他相处的情形吗？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一次是和平落幕。相爱容易相处难，爱，能维持一辈子吗？三年、五年，感情淡了，生活习惯不同、思想落差……许多之前被爱情蒙蔽的事物都会一一浮上台面。」
「那又如何？」沈子皓松开她的手，这女孩脸上的坚决及眼底的沧桑在在令人动容。
「说白点——就是我幼稚！我笨！我平凡！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不适合他！如果沈小姐能给他幸福，我会成全！」她低声吼道，咬紧牙关忍住泪水，就是不想在这一战认输。
「你越说越荒谬——」
「绝对要让他幸福！」她再次打断他，非常坚决。
沈子皓面色微变，凝着她故作坚强的清妍面孔，眸光微微一软；但随即又被怀疑和不信任取代。
「理说不过就动之以情吗？总之，你还是被开除了。」揉揉她的发，他撇唇无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