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三点会议尚有四十分钟。
办公椅拖曳声响起，四人围上一旁会议方桌，周宜婷手中报表朝桌面一摊，开始对帐工作。
「仓管盘差三件。」小杉低头看着报表，习惯性轻抚左耳银色耳环。
「三件？」黄俊昌闻言脸都绿了。虽然和警局查获的二十三件差上一大截；但ClaudeRoy都是高单价商品，比之其他品牌，损失一个皮包相当於十件衣服。
「货号给我，我查总表。」周宜婷朝坐在侧边的小杉伸手。
小杉快速圈了一组货号交到她手中，周宜婷接过默记，拿起直尺在进出总表上仔细核对。
「怎麽会差三件呐？」黄俊昌面上一忧。这样的数字虽然足够摆脱掉货嫌疑；但董事长现正气头上，就算只差一件，还是得提出解释，他搔搔头，见齐烨霆一脸老神在在，忍不住探问：「外柜有差异吗？」
齐烨霆默默将十九个柜点的临盘资料看过一遍，薄唇轻扬，「北区和南区的帐相当乾净……不亏是筱曼姊调教出来的人。」
陈筱曼去年一度汱换掉几个年届四十、姿色平庸的外柜小姐，正逢新柜设立，齐烨霆全收进ClaudeRoy。
对他而言，业绩和外柜小姐的姿色未必成正比，何况他的商品单价高，相对的客户群比较特别，需要一定的识人及应变能力，这时候销售经验便不是初出社会的美丽外柜小姐可以取代。
「专柜没差异呀……」黄俊昌一脸不是滋味。怎麽不差个一、两件，来个同甘共苦？别最後剩他一人当董事长的箭靶。
「台中柜有差异呀。」似乎看穿他的心事，齐烨霆低声一笑。
黄俊昌一脸尴尬瞪着他。怎麽笑得出来？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完全无法体会他这个「老人」的心情，现在可是退休金保卫战的重要时刻啊，什麽乱子都不能出的。
ღღღ
办公室气氛像作战指挥总部般紧绷，而洗手间里，洗手台水声哗啦响着。
夏妡滢看向镜子，惊觉自己面颊上多了几道污痕，应该是方才在五楼挖报表的杰作。
刚才就是顶着这张花猫脸面对齐烨霆吗？
枉费她早上还特地早起打扮，结果全白费了。
微微沮丧着，她弯身捧水洗去脸上脏污，回想昨夜临睡前还在想着——见面时是不是要假装不认识他？
结果今天被他反将一军，当成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对待，还要她像军人般报上名字。原来——被人装作不识得的感觉这麽差，彻底否定她在他过去生命的存在。
洗完脸，夏妡滢回到座位列印价标，不时转头觑着齐烨霆轮廓分明的侧脸。回忆瞬间翻涌，记忆中的他总是一身简便T恤加牛仔裤，不像现在衣着时尚雅痞。
见过他捧书而读、挥汗打球的模样，也见过他像渴求自由的笼鸟，倚在三楼阳台忧郁望着远方天空，当然也见过他悲伤落泪的神情……看过各式各样的他，就是没见过他出社会後的工作模样。
办公室不大，林月玫和赵佳铃停止列印吊牌转为处理内帐後变得安静，夏妡滢好奇着，不时竖耳倾听四人对谈……
「齐经理，这款皮包一月份进货四十件，为什麽配货表只出三十九件？」帐上挂着一件，却没点到实货，周宜婷眉头拧到几乎打结。
齐烨霆探头看向周宜婷手中报表，沉思了一会说道：「这款我记得年初曾经申请一件做公益拍卖，有销帐吗？」
「公益拍卖？」
「那天你休假，佳铃接的。」
「我归档了，因为隔天我请年假，我记得有留字条给你。」赵佳铃闻声转头应道。
见鬼的字条！她根本没看到。周宜婷撇撇唇，无奈朝夏妡滢唤道：「妡滢，帮我把公关取样资料夹拿来。」
夏妡滢一愣，转头迎上众人视线，当然也包含那抹带点淡漠的眸光，她起身查询周宜婷桌上的资料夹，接着抽出一本走到会议桌前。
将资料夹递给周宜婷，近距离看着齐烨霆，唇色还苍白着，一定还在强忍身体的不适，想到他刚才几乎痛晕的模样，这人……绝对有自虐倾向，将自己逼得这麽紧，何必呢？
「那个……请问你们要不要喝茶……」暗叹了声，她趁势问道。
「也好，麻烦你了，茶水间有茶包。」黄俊昌点头。不说则已，一说还真感觉渴了，人胖一紧张起来就容易出汗。
「嗯。」夏妡滢轻应了声，转身走向茶水间。
「夏妡滢。」
「啊？」极其凉陌的嗓音自身後响起，她脚下差点打滑，转身怯怯望着发声人。
齐烨霆没什麽表情看着她，钢笔夹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不加茶包，温水就好。」
「是……」差点吓死，还以为要讲什麽。暗松口气，她加快脚步遁向茶水间。
齐烨霆微微眯眸瞅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忖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铁定是有目的而来。
「全部差异加起来才五件，不就可以证明那间卖店的货源不是来自昱威？」小杉面上有些不耐了，查帐对某些男人来说，是极杀脑细胞的工作，他宁愿选择验货一天，也不愿坐在这里查帐一小时。
「既然货源不是来自昱威，却挂着昱威吊牌，这样就更解释不过了。」黄俊昌叹道。所有吊牌皆由仓管控管，没有人会为了二十几个包而去购入一台价格高达十多万的吊牌机，所以上头绝对会将吊牌的错算在仓管头上。
齐烨霆沉吟了下说道：「坦白讲，吊牌要流出去的管道也不少，未必全是仓管问题，这件事我明天再去警局了解一下。」
「那……再麻烦你了。」听他似乎愿为仓管缓颊，黄俊昌顿时眉开眼笑，「小齐，你胃痛很久了吗？」
「偶发性的，今天压力大了点。」
「就是呀……谁那麽无聊，事情还没查清就胡乱告到董事长那里，急死一票人，我下午也是头痛得受不了，还吞了两颗止痛药。」黄俊昌神情苦恼轻按着太阳穴。
「无所谓了。」他淡淡说道，眼角瞥见一道身影悄声靠近，一杯温开水从旁颤颤递来，他没抬头，伸手直接接过。
两手轻触，夏妡滢惊讶他的指尖冰寒得吓人；但见他面色不动，莫名地，她有点不忍了，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还是适时关心一下吧！
「那个……胃不好……三餐要正常，不要吃太刺激的食物……」话未完，齐烨霆突然冷冷抬眸对上她，带点锐度的幽邃眸光不知在揣度什麽。
好！算她鸡婆。夏妡滢心一缩，赶紧移步到黄俊昌身边，递上一杯茶。
「那个……经理，茶……」摆脱不掉的惊悚感，眼角余光瞄见齐烨霆双手在唇边缓缓交握，依然定定瞅着她。
「婷姊……茶……」缩缩缩，再缩到周宜婷身边。
他眸光继续追尾，非要在她脸上掘出什麽似，她强自镇定；突然，齐烨霆推椅霍地起身，夏妡滢瞪住他，差点将小杉的茶抖掉。
「时间差不多，该去开会了。」他没事般说道，抬腕看看手表。
绝对是故意的！算你狠！明知她怕他，还这样玩她？
夏妡滢有些不甘地抿紧唇，快速搁下小杉的茶，一溜烟奔回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