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肆
王培瑄很快就见到陶安宇，地点是在工学院前面。
她秉持着热心助人的心，尽管有些尴尬但还是上前搭话，陶安宇显得有些惊讶。
「嗨。」
「你好。」王培瑄小心翼翼地说。「你需要帮忙吗？」
陶安宇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没有正面回应。「不……」
王培瑄看得出陶安宇的犹豫，所以很贴心地换了个话题。「学长是交换学生吧？」
「不，」陶安宇笑了笑，「我是这里的学生。」
「呃，转学生？」王培瑄结巴。
「是的。」陶安宇点点头，「医学系。」
「台湾医学系要读八年，还有许多条件……」
「我母亲是台湾人，也有定期回台湾，居留年限已经达到了。」
王培瑄想想也对，人都已经转过来了，相关条件自然是符合的，不禁在心里大骂自己笨，双颊因为羞赧而胀红着。
最後她只好低着头说，「你……你很厉害，在台湾医学系很难考，而且要成为医生制度很严苛……」
陶安宇微笑，「谢谢，你是什麽系的？」
「外、外文系。」王培瑄结巴地说，在心里痛骂自己争气点。
「喔，很不错呢。」陶安宇微笑道。
王培瑄忽然对陶安宇闪过一丝不悦。不错？哪里不错？与其说陶安宇是在夸赞她，倒不如说像是一种礼尚往来的相互称赞，这点让真心夸奖他的王培瑄有些窘迫，甚至有种被看低的感觉。
「对了，你跟扬……李晋扬熟吗？」
「啊……？不，并不熟，我只是知道他。」
「不认识？」
「不认识。」王培瑄诚实地答，带点不解。
陶安宇明显露出的失望表情，摩娑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你……你想认识李晋扬学长？」王培瑄小心翼翼地问。
「不，」陶安宇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和扬是在英国的朋友，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了，到现在还没和好，总觉得有些遗憾呢。所以我想要多知道一点有关扬在大学的生活，以利和他修复感情。」说罢还俏皮地眨眨眼。
如果王培瑄再敏锐一点，便可以窥见笑容里多了点残忍和痛苦。
「很遗憾我没办法帮助你。」王培瑄说。
「扬在这个学校有什麽比较熟悉的人吗？」陶安宇又问。
如果是别人王培瑄可能会回答不出来，毕竟只是知晓李晋扬这个有点名气的存在，又不是他的朋友或是粉丝，怎麽可能了解这麽多；但偏偏就算不认识李晋扬这个人，以他那忧郁且孤僻的性格还能拥有一位亲密友人──方求尘，这点就算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在几个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
王培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所以只是含糊地答，「我不太清楚……但好像有听说他跟一个临床心理系硕士班的学长很熟。」
王培瑄尽她全力答出一个模糊的说法。
「好的，谢谢你。」
看得出来王培瑄不想说得太明白，陶安宇非常聪明地打住话题，笑容一点也没有减少，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王培瑄觉得奇怪，看了一眼陶安宇离开的修长背影後，然後有些不安地往文学院走去。
※
方求尘觉得很干，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英文名字叫爱德华，是来自英国的交换学生，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英国人。不知道是不是基因混合得不正确，他没有遗传到母亲身为英国人的优雅，而是遗传到了德国人的冷硬认真，从见面到现在说的话少得可怜，让跟他同一个lab的方求尘觉得颇为焦躁。
爱德华有着一头蜜糖色的发丝，和一双清澈蓝色的眼眸，以及高挺的鼻梁、好看薄唇，脸上总是维持着冷淡，和一点优越感。
爱德华的优越感大概不是来自种族歧视──其实方求尘还在观察中──而是方求尘的身高以及身形；方求尘不高，至少在西方男性的标准来说不高，以及太过纤细的身材，爱德华不知道为什麽没有任何把他当男人的意思，可能是认为这麽纤细的身材长在男人身上值得被鄙视。
「你爸的身高歧视，浑蛋臭木头。」方求尘咬牙低道。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挑眉，「爸？父亲？木头？」末了还补上一句「Father」，让方求尘啼笑皆非。
方求尘不打算告诉他那句粗话的意思，只是模仿爱德华看自己的眼光，以极为冷漠和高傲的眼光看着他，然後飞快地撇过头。
其实爱德华非但没有受到伤害，反而觉得方求尘的动作十分地孩子气，对他的而言除了幼稚还是幼稚，只当作被孩子闹了一下脾气，脸上是一贯的冷硬。
正当方求尘在考虑要不要翘掉等等的课，回去看看早上醒来一脸昨天只是一场梦的李晋扬时，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
方求尘必须承认进来的男人很好看，眼睛眼色不是纯黑色，发色是很淡的褐色偏红，脸上的轮廓看得出来有西方血统。
「爱德华。」那人微笑，挥了挥手。
噢，原来是那个木头的朋友。方求尘瞬间对那人分数打了个大大的折扣，脸上的表情更是冷了半分，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
「喔，原来是这根木头的朋友。」方求尘冷笑说。
一瞬间那人──也就是陶安宇的微笑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似乎正在憋着爆笑的冲动。
「木头？」爱德华大概是在方求尘那边得不到答案，绷着一张脸看向陶安宇，以些微憋足的中文发问，「那有什麽其他意思吗？」
陶安宇耸耸肩，「反正满适合你的就对了。」
方求尘忽然对陶安宇的好感度又加了好几分。
爱德华依然面无表情。
「有事吗，陶？」爱德华问。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亲爱的朋友，」陶安宇漾着好看的笑容，态度从容地走进实验室，「你一年後就离开台湾了，我们很快就要分离，不该珍惜一下我们的相处时间吗？」
爱德华面无表情地问，「为什麽要留在台湾？这跟你选择医学系有关系吗？」
陶安宇笑着耸肩，「这和你没关系，爱德华。」
「不回英国了？」
「不回。」
「随你。」
陶安宇走过爱德华的身边，淡色的眼眸盯着方求尘。
「你认识扬？」陶安宇直接地问。
方求尘愣了一下皱眉，「认识。」
「哦？」陶安宇露出温和的微笑，「同学？」
「我们不同系。」方求尘否认，声音有点冷。
「所以是……恋人？」
方求尘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因为陶安宇下一个猜测不是「朋友」而是「恋人」，方求尘嗅到了一点不友善的味道，尽管陶安宇的表情十分友善──友善到有些恐怖。
「……不，」方求尘眯起眼答，「是朋友。」
陶安宇没有马上接话，大概是看出方求尘刺眼的防备。
「我是男的。」方求尘冷冷地试探着。
爱德华在旁边冷淡地笑了笑，嘴角并没有勾起来，方求尘恶狠狠地瞪过去。
「我没有怀疑过。」陶安宇有礼地答。
方求尘挑眉，手插在口袋里。
「你是李晋扬的谁？」
方求尘的敌意在陶安宇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方求尘会因为得知李晋扬的性向而露出厌恶的表情。但他依然维持着表面的温和。
「朋友。」陶安宇答的很快。
方求尘冷笑，「不是恋人？」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陶安宇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却阴暗许多，勾起的嘴角带着一点狼狈和狠意。
「以牙还牙的小动物。」陶安宇冷笑低喃着。
方求尘挑眉，「你来找我想说什麽？」
陶安宇笑着摇摇头，「打个招呼罢了，我和扬以前是朋友但现在关系不如从前，我只是想要弥补这段友情。」
「哦，顺便抖出他喜欢男人，在这个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同性恋的社会？」方求尘眯起眼，「好个弥补啊。」
陶安宇勾起嘴角，「伶牙俐嘴的小动物。」
「你他妈的小动物。」方求尘骂了出来，语调依然是冷酷的。
「我只是想多了解扬在台湾的这几年时间。」
方求尘做出个「停止」的手势，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没有义务告诉你，你走吧。」
「驱逐令吗？」
「对，滚，顺便把你那个失礼的金发朋友带走。」
陶安宇不置可否地耸肩，「爱德华，你被讨厌了呢。」
「我不在意。」爱德华答，表情毫无波澜。
「一起去吃饭吧，爱德华。」陶安宇勾勾手指，眼角是万种风情，「要一起来吗，小动物？」
这次方求尘的反应直接了许多，抄起旁边的文件夹就丢出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