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踏进内堂,先向着包大人盈盈一拜,又向公孙策、展昭等人一一行礼,尊卑有序,态度得体,显示了她的教养。当她抬起头来,众人为之惊艳。人如其名,玉莲清丽脱俗,只不过是十八、九岁左右的年纪,却显得气度雍容,看得出是个出身高贵的女子。
玉莲把事情有条有理的说了一遍,又把留下的书信呈上,众人除了惊於案情之奇,更讶异於她的冷静自持。寻常的妙龄女子遭遇此种情况不免紧张,或哭哭啼啼,或语无伦次,这些对於办案之人可谓见怪不怪。相反玉莲只在提到收到耳朵和手指时才忍不住语音带颤,面色发白,从头到尾都没失态。
展昭问道:「玉莲姑娘,你是否知道花魁被杀的案子中,屍体毁伤的程度如何?」
「回展大人,玉莲不知,只知道死者都被残忍分屍,具体情况大概只有公差大爷才会知道。」
公孙策撮须沉思,道:「大人,两位护卫,依学生之见,这些信用辞不算粗鄙,大抵犯人是个有一定身份之人。玉莲姑娘,请问你心目中有没有怀疑过谁,譬如来听琴的客人?」
玉莲想了一想,回道:「回先生的话,小女子没有特别怀疑过谁。本来以为是同行姐妹之间争风吃醋的恶作剧,後来居然寄来耳朵,才知事情有异。信一直是由小孩子或者闲人送来,也曾抓住一人问过到底是谁要他们送来,可是那人只说是个头戴斗笠的人,看不清面目。而收到耳朵那天,信是直接放在我屋里的,我知道危险逼在眉睫,唯有避走开封。到了开封十天都无事发生,本以为事情已过,怎知今天的信也是无声无息的放在我房里。小女子实在怕了,才叫浣纱带着信物来寻五爷,求他关照。」
白玉堂道:「能无声无息到你房里,犯人似乎会武。这也解释了分屍之举,要把屍体毁到那种程度,需要气力,也需要时间。如果凶手是个会武的人,他就能把屍体先搬到无人之处分屍,又能把屍块拿去丢弃。」
公孙策道:「屍体是以利斧之类的器具砍开的,不会太难,但确实需要不少体力。以屍体的毁伤程度而言,凶手若非跟死者有莫大仇恨,就是试图毁屍灭迹。不过既然玉莲姑娘没想到谁是行凶者,而死者又分散在不同地方,那麽仇杀的可能性就比较低了。」
展昭点头同意,接口道:「刚才已经有人认屍,证实死者是怡红苑的春桃姑娘,她也是位清倌人。这次跟苏皖一带的凶案,似是同一人所为。」
白玉堂沉吟道:「凶手似乎专门杀害清倌人,到底为了什麽?又为什麽要跟着玉莲来到开封?要说是有积怨,不会这麽巧吧?」
公孙策道:「这中间大概有什麽联系,只是我们尚未知道,江南和开封的案子,如果是同一人所为,就需要一起办理。」
包大人同意道:「先生言之有理,本府就派王朝马汉两人到江南,看看有无线索。两位护卫等下到怡红苑去,查探一下死者的背景,跟之前凶案死者有无共通之处。」两人躬身领命,白玉堂拱手道:「大人,现下玉莲处境危险,属下想把她安置在开封府,方便保护,请大人允许。」
包大人看得出他和玉莲交情非浅,而且也早有此想法,点头道:「白护卫,玉莲姑娘就暂且住在西厢和其他女眷一起吧。」玉莲拜谢。
十天之後,王朝马汉传回信笺,说江南凶案如出一辙。包大人命他们留守当地,以便同时查出两地凶案的线索。白玉堂和展昭在这段时间查访过很多跟春桃有关的人,都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春桃原来已经破身,正准备嫁与大户作妾,据说正妻为此大发雷霆,以致此事拖延。春桃也对丫环诉苦,说若此事不成,她就只剩转为红倌一途了。因此,他们查过那户人家,特别是正妻和外家人物,又查过有无恩客因爱成恨,可是也没发现此等人物。
事到如今,线索又断了,这天开封府众人为此又聚集商议。
包大人沉思道:「现下没有线索,除了死者都是清倌人和被分屍之外,也找不到死者之间有何关连,众位有何建议?」
公孙策道:「此案有一点非常奇怪,由江南到开封,一路上应有许多机会下手,送信那天也是良机。为什麽凶手会三番四次放过玉莲姑娘,反而杀了其他人?如果不打算杀她,又为何一直跟着她?」
众人想想均觉有理,包大人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学生以为,现在唯一线索就在玉莲姑娘身上,如果凶手真的跟着她由江南来到开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展昭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以玉莲姑娘作饵,引出凶手?」
白玉堂马上道:「我反对!玉莲只是个寻常弱女,那根本是送羊入虎口。」
展昭也道:「凶手可能会武,手段又如此凶残,展某也觉此事不可。」白玉堂向展昭投以感激的一瞥,展昭微微点头。他只是以事论事,却也知道白玉堂十分维护玉莲。他向来对敌手狠,待友却是至诚,既然玉莲是他的故友,他自然会护她周全。
「两位护卫不必担心,学生当然不是要玉莲姑娘去涉险。不过,凶手一日未就逮,就一日不能心安。玉莲姑娘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开封府里,只怕凶手等风声过去才下手,那就防不胜防…」
後来,白玉堂一直觉得自己是中了公孙策的圈套。当公孙策提出要一个身有武功的人去京梦楼假扮玉莲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就在他和展昭身上打转,最後却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他身上。赵虎还不知死的加了句:「张龙跟我莫说是扮花魁,就是普通女子也难吧。展大哥和小白比较的话,还是小白比较像啊!」赵虎比白玉堂长一岁,常以此自豪,所以就叫他小白。之後任凭白玉堂砍杀打骂始终不肯改口,白玉堂武功远高於他,再打下去只是欺负弱者,再者赵虎以年长者自居,有粗重活总会帮他,久而久之也懒得理他怎样叫了。众人闻言,视线在他俩身上一转,颇有同感。
白玉堂看到这帮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气,什麽叫我比臭猫更像女人?正要发作,却听得展昭道:「大人,属下愿去。」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白玉堂尤其惊疑不定,心道这猫儿是不是疯了?展昭心里却想:「白耗子性急好动,要他乖乖的待在青楼守候,简直要了他的命,到头来坏了差事更糟。」想起那堆碎屍,隐隐感到焦躁,这个凶手的凶残程度前所未有,他其实也不愿让白玉堂去冒这个险。
包大人有点犹豫的道:「既然展护卫自愿承担此事,固然甚好…」
「大人,猫儿不行,让我去吧!」
听到白玉堂忽然插话,在场几人都十分诧异,其中最诧异的大概是展昭。
白耗子发神经麽,连这个也跟我争?展昭定一定神,故意语带愠意,道:「白兄此话怎讲?」
白玉堂也不管他,迳自向包拯说道:「以猫儿的身量声线,又不熟秦楼楚馆诸般规矩,扮演花魁实太勉强。白某曾习声技,自信比较胜任。况且,玉莲琴曲绝艺名闻遐迩,并非人人能及。那凶手对玉莲早有认识,就算如何深居简出,替身若差太远,到时也是功亏一篑。」暗地却在腹诽:「臭猫以为自己装得了?也不瞧瞧自己,之前到怡红苑查案,被那些莺莺燕燕围着毛手毛脚时就只会挺屍,还以为自己能应付得来?就算只装个样子,平日就只会弹师父教的普庵咒,你让那些风流客从此清心寡慾了麽?」忍不住瞪了展昭一眼。
包拯的想法其实一样,白玉堂身量跟展昭差不多,不过因为年纪较小,还留着一种少年特有的纤细感。加上年少风流,熟知风月场中各种关节,由他出马应该更有把握。包拯点了点头,道:「白护卫所言甚有道理,这就由白护卫去吧。」
白玉堂挑一挑眉,挑衅似地望了展昭一眼。展昭心里一急,却又想不到什麽反驳的话,唯有说:「大人,请容属下跟白兄同往,埋伏在外监视。」
白玉堂眉头一皱,道:「展大人不是不信任白某的能力吧?」一口展大人,刻意的生疏表达着他的不满。
展昭温和的一笑,道:「当然不会,不过这凶手行凶之前,多半会暗中窥探。白兄既扮演花魁娘子,自应留在屋里,总不成又分身到外面监视,或者跟踪疑人吧?」
白玉堂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包拯点了点头,说:「辛苦两位了,就这样办。」
玉莲知道白玉堂竟要代自己引凶手出现,深深看着他一会,哽咽道:「得五爷如此相待,玉莲死也瞑目,只是太委屈了爷,不如还是让我去吧。」
白玉堂轻拍她的肩,道:「不行,我不能让你送死。」
玉莲若有所思,垂目道:「对,我不能死…五爷带着浣纱一道去吧,贴身丫环必须是信得过的人,她能帮你处理杂事,而且那凶手可能也认得她,那就更能取信了。」
京梦楼主文青荇意外地好说话,看了玉莲的信後,马上同意合作。她对於几宗花魁被杀的案子颇为义愤,道:「青楼女子就不是人吗?红颜命薄,青楼梦碎,让人碎屍万段也算了,还拿去喂猪,简直欺人太甚!请两位大人一定要把这凶犯揖拿归案。」从来侠女出风尘,也许就因为这样,玉莲在患难中才会想来投靠她。
於是,白玉堂来到京梦楼,文青荇也遣了心腹丫环柔儿,跟浣纱一起轮流待候。白玉堂不能跟客人有过多接触,平日深居简出,也安排了他每晚在高阁操琴,只让人远远观看。幸好青楼花魁高不可攀也是常事,越是可望而不可即,就越吸引人追捧,因此半月以来也没人怀疑过「花魁玉莲」的身分。对白玉堂而言,这样的日子甚为难熬,每天除了想着要怎样摆回公孙狐狸一道以泄心头之恨外,就剩下穷极无聊时向着窗外埋伏的展昭乱丢石子,展昭有时气不过也会回敬袖箭。两人你来我往把暗器丢来丢去,也算是漫长的守株待兔中的一点调剂。
因此,今天瞥见丁兆蕙居然来了听琴,还暗地向他打手势。白玉堂心想这小子来看爷爷的热闹,不扒了他的皮怎能解恨?其实是觉得找个人来说说话儿解闷也聊胜於无吧。怎知道他一上来居然是要问展昭的事,到底是什麽一回事?白玉堂纳闷,转念一想,这也是调侃那猫的好机会啊!眼珠一转,嘴角似笑非笑,微微转头望向身後,展昭在窗外看见,顿起不祥之感。
这耗子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
PS.玉莲的形象,是因为我对噪音敏有点惊恐,所以就选了个比较清静的(啥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