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里，肯特河畔是一片死寂，漆黑中只有不时传出的阵阵病痛呻吟。鱼族人民纷纷睡去，但今夜谁能一觉好梦？
优朵拉悄悄离开鱼族的暂时聚落——肯特河中游的一座无名之湖——她持续昨日的探险，溯溪而上。从今日晨间送来春信的黄莺那听闻，肯特河其中一条支流的上游前些日子绽放了这座山头的第一朵萤光蔷薇。
这不是个好预兆，那妖花是炼金术下的产品，其最重要的目的也仅是为了取悦人类。萤光蔷薇在吸收水分分泌萤光物质的同时，也会将毒素排放置土壤中，渐渐地侵蚀土壤的生机并污染植物与水源。
居於水中的人鱼也无法幸免，鱼族们纷纷染上重病：亮丽的秀发变的灰白、湛蓝的瞳孔变的乾涸死灰、动人的歌声沙哑不再，身体日益僵硬，直到最後全身如同万虫啃噬般，痛苦而终。
「位居支流而下的这座小湖......终究也不能成为我们的归宿。」鱼族长老，也是优朵拉的父亲在召集族人时不忍感叹道。
溪水渐浅、大石渐多，两旁的山壁越是陡峭，这路途对人鱼来说是难行的。
对生命来说，为了实现目的，再苦再累也值。
当优朵拉筋疲力竭地攀上大石上仰望着悬崖畔的蔷薇时，她的脑海竟浮现这句话。这种想法彷佛让萤光蔷薇罪恶的存在美好了起来。
她从没见过夜晚大地上的生物比萤虫的光芒更加亮眼。也不同於月亮星星的温润，这妖花光芒冷艳，妖媚又令人感到惊奇。
优朵拉凝望着蔷薇出神，殊不知一道人影缓慢接近。
「嘿。」一只大手轻拍上她的肩。优朵惊讶地转身，发现来者友善不禁失笑娇嗔道：「亚岱尔！」
同优朵拉有一头宝蓝色的发丝，碎发的青年有着剑削的刚毅面容，眉宇间尽是温柔宠溺。亚岱尔双臂趴在大石上，笑容答道：「睡不着就偷溜出来想看她？」他颔首瞥了一眼崖上的花朵，对着优朵拉挤眉弄眼。女孩见这逗趣的表情，仅是淡淡抿嘴笑着，若有所思。
见女孩的反应异常，男孩收起了玩心。他大掌覆上了她的额：「怎麽？又不舒服了？」
「没有呀。」优朵拉缓过神来，低下头，男子的关心让她感觉到一股热气腾双颊。像情窦初开的女孩般，甜甜地笑着。
但男子还有些担心，皱眉重复道：「不舒服的话......我们回去啦？」他轻轻拉着优朵拉纤细的手腕，想要离开却被女孩反拉住。
「别呀我还想再待一会儿呢......」玩闹地晃了晃十指紧紧纠缠的两只手，她嘟着嘴撒娇嘟囊：「独处一会儿呢......」
亚岱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拿你没辙呀。」他松开了女孩的手，在优朵拉疑惑的眼神下倚着大石两臂一撑攀上了大石。他坐到女孩身侧，将女孩一把抓起，在少女的惊呼声中，让优朵拉横坐於他鱼尾上。
对上少女疑惑的眼神，他不以为然道：「这石块粗糙，会把你的鱼鳞磨伤的。」她是神赐予他的礼物，自然是将她护在掌心里的。
「怎像个玻璃娃娃似的那麽禁不得对待？」闻此优朵拉噗哧一笑，淘气的甩了甩型态姣好的尾巴。「你们就不怕把我给宠惯了？」
他的额抵着她的，凝视着少女湛蓝双瞳，亚岱尔低语着：「优朵......」
少女纤指捧着他的脸，笑脸盈盈：「......是小名吗？」
「喜欢这样叫，行嘛？」
这样有种更亲近的感觉。
唰的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洒进优朵拉室内。少女安娜伫立於床边，微微倾身，在优朵拉身边轻轻地唤着：「优朵拉殿下，早晨了。」
深陷於鹅绒积堆成的柔软床铺中，浅眠的优朵拉早已清醒，毫不留恋地睁开双眼起身。少女将前额碎发一掌拨至脑後，咀嚼着前天夜里的梦境。
见床上的少女眼神迷茫，安娜关心道：「小姐昨晚睡的可好？」
「嗯。」话音像是堆堵在胸腔般，闷闷的响着。她曲起双腿捏了捏自己僵硬的小腿，上次的晚宴耗尽她刚康复些许的体力，看来近来几日下不了床了。
女仆也无多加追问，继续专注於自己的工作：「咖啡、牛奶或茶？」
「茶不加糖，谢谢。」
「不好意思打扰了。」几个女仆推着餐车进房，开始为早膳做准备。她的双腿仍不够强壮以完全适应步行，於床上用早膳已成了习惯。
洗漱完毕，优朵拉凝视着安娜优雅俐落的打点一切，每个动作丝毫无遗漏的落入眼里。她眯着眼，若有所思。
「久等了，请殿下用膳。」端上早膳後其余仆人便退下，空旷的房里只剩安娜与优朵拉两人。
优朵拉端坐在床榻上，瞥了眼在旁低着头的安娜，视线朝前，便端起茶杯抿了口早餐茶。
「......你不是人类。」少女的视线仍旧朝前，将茶杯置於桌面，盯着杯缘因日光反射出的光圈，红润的指间轻叩於上，说道：「你很美，但是那种气质不属於人类，或是人鱼、狼族......灵魂似乎被什麽给绑住了。」
金发少女平日的微笑淡然一僵，抬头凝视着床榻上低着头的女子，面色复杂。许久，少女还是笑了：「奴婢确实不是人类，但也非其他种族。」
「奴婢是陶瓷灵偶，是艾默大人倾尽心血所创造出来欲献给国王陛下的女子。」安娜恭敬地答道。没有一点身为完美人偶的骄傲，也无如此卑微的创造目的而自卑，名为安娜的女性灵偶话里平静。
艾默所创造？优朵拉问道：「......炼金术......可以创造出生命？」
「呵......」安娜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笑不含鄙视，仅是觉得有趣而已。但在外人眼里终究还是不妥，觉察自己的失态，她清了清嗓子道了歉，说道：「炼金的能力自然还是要看炼金术士自身的造化。」她端起茶壶，再为优朵拉的杯里添满茶水：「我赫门国是大陆强国，而艾默大人是我国首席炼金术士，炼金术在大人手里当然不仅是点石能成金而以，还能化腐朽为神奇。」
化腐朽为神奇......
优朵拉不禁皱眉，正想开口反驳几句，却被门外一声国王驾到给打断。
房门敞开，却迟迟不见人影。毫无耐心的优朵拉本想低头进食，刚拾起餐具便听到门外一身轻脆的笑声，转头，凯伦正倚门冲她咧嘴一笑。
优朵拉瞥了眼凯伦，也不在乎周遭仕女们对她的失礼所露出的鄙夷眼神，只是淡定地重拾餐刀在餐包上涂上果酱。
国王对此也无多加苛责，嘴角的弧度扬的更高了，眼神示意一旁奴仆，连着安娜众人一并退下。他坐到优朵拉床边的贵妃椅上，问道：「优朵殿下日安，宫里一切生活是否舒适？」
她将手中的面包撕成小块入口，漠然地盯着自己的餐盘：「嗯。」对於凯伦的问候仅是点点头。男人有些愠怒，但盯着少女一直握在手上的餐包，还是压下了愠火，缓缓走近优朵。
过度沉默的空间令人窒息，优朵拉不以理会，正当她指尖再度碰触到奶油餐刀时，她柔软的床垫向下一沉，温热的气息落在後脑让她心生防备。
「还不会用刀叉？」凯伦俐落地按住她方才连忙握住主餐刀的手，另一只手臂环过她纤瘦的身躯，带着她的手握住叉子。男人的唇贴着她耳畔，低语：「......利刃虽能撕裂猎物，但优雅地使用武器也是门学问。」
优朵转头想看清男子的眼神，却被凯伦低沉的嗓音给叫住：「看我做什麽？盯着餐盘好好学习。」他粗糙的双手紧握着她的，将餐盘里的煎蛋切开。
「嘴张开。」他将衔着煎蛋的叉子递到她嘴边，优朵拉总算能看见他的面容，那祖母绿的瞳仁的光芒在流动着。彼此的瞳孔倒映着彼此，是眼神的角力。
她张嘴，让国王将煎蛋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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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特罗王国的公主优朵拉殿下决定暂居赫门王国，以期望能於文化、经济、科技、军事、教育、音乐、运动方面能有所交流。」折腾了许久，少女终於在男人的注视下将整盘食物下肚，临走前他如此说道。「同样一番话将在元老院中陈述。」
凯伦要将优朵留下来，於她来说无外不是想下战帖，但下战帖的用意？少女皱眉。
「这段时间艾默公爵是你的导师，会教你一切礼仪与知识，而安娜会为你打点一切。」他瞄了眼床上女人薄毯下那双白皙的腿，微微一笑看似礼貌：「在这之前你必须拥有健壮的双腿才行。」
「陛下您十分清楚，这女人想伤害您。」艾默不能够理解凯伦的行径，对於一个心怀弑君意图的人，他并未铲除反倒是将他留下？
国王凯伦本坐在书房的窗台上，端着酒杯，凝望着窗外月光。面对艾默丢出的严肃话题，他不耐的阖上眼睛，揉着额角：「艾默，您想想，区区一人鱼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对我们造成伤害？
这是仅存的人鱼啊，也不过是仅存的人鱼罢了，与其他稀有的珍禽异兽无异。杀了她，或是将她放回肯特山上自身自灭，对我们是无益亦无害。那不如为她的到来制造些利益吧。」
昏暗的室内仅依靠着窗外月光的照明，凯伦睁眼，他翠绿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着，是帝王的强势，不怒自威。
「......」艾默沉默。
「还不懂我的想法？艾默？」
「了解。」他深吸了一口气，理清脑中的思绪并为各项利益做下判断，说出与自身结论相反的结论：「陛下的如此决定确实有助於现行推动的政策与您的声望。陛下亲民爱物，致力於国事发展外也注重自然保育，发展恢复自然生机的良药外亦礼遇仅存的种族。」
「......为什麽不选择在遍满沃土的花园生长，而是陡峭恶劣的悬崖盼呢？」优朵拉依慰在亚岱尔怀中问道。
「越是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越能表现其不凡。」亚戴尔说：「如我们一般，越是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也越能显现我们的伟大。」
优朵拉望着散发如萤虫般光芒的蔷薇发愣着，没有回话。「嘿，不会是对人类的蔷薇感到兴趣了吧。」摇了摇她的肩膀，换来的是少女疲惫的微笑，他知道她的恋人困了。
「可要把你给看好了，免得改日被人类给拐跑了。」他吻上她的发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