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世大清(完) — 插曲之國色朝酣酒(下)

正文 盛世大清(完) — 插曲之國色朝酣酒(下)

隔一日,他就决定上奏告诉皇阿玛他要遣散所有的妻妾,因为那位姑娘她想要一生一双人。

他无法承诺她一世,因为一世实在太过遥远,尽管他会倾他之力找到她。

相比起来,一生就简易多了。

他一生的定义就是她去了之前,他绝对不会比她先去的,没有什麽原因,单纯只是舍不得让她哭泣。

那一回他入狱,那姑娘的眼泪哭得他都揪起来了,却又不能陪她哭,因为他想要成为她可以依靠的存在。

上奏入乾清宫,下朝後便被皇阿玛给唤了去。

踏入乾清宫殿门,立刻被东西迎面而来的砸上额角,血水顺着颊畔流下,往地上一看居然是砚台,他轻轻一笑,眼前腥红一片,那朝他笔直而来的龙袍特别亮眼。

「你疯了?」劈头就是这样一句,指责他的不对。沉重的脚步和吐出的深而长的呼息代表皇阿玛是怎样的生气。

「皇阿玛,这是儿臣这辈子最认真的一次。」不只是这辈子,上辈子也是。他朗声的说着,直挺挺的站直身子。

他先前最後悔的,就是从来没有真正为她做了什麽。

唯一所做就是替她打了八哥一顿,得来的除了她的一吻,还有无尽的泪水。

值不值?值不值?他认为不值。

所谓的值得,无非是她永远的欢笑和在她心目中的一点地位,或许地位是得到了,可是他不想她每次只要想起他就想哭啊。

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心疼,他认识的韵雪既坚强又脆弱,可以为他这个认识没有多久的人哭得那般伤心,可以默默的忍受四哥对她的伤害,可以阻碍十四那一波一波的攻势,这样子的她会让人想好好的对待她。

「认真?」他听到皇阿玛冷冷一笑,「你可知遣散了她们会有什麽後果?」

「……嫡福晋兆佳氏,尚书马尔汉之女;侧福晋富察氏,佐领僧格之女;侧福晋乌苏氏,头等护卫金保之女;侧福晋瓜尔佳氏,郎中阿哈占之女;庶福晋石佳氏,领催庄格之女;庶福晋纳喇氏,轻车都尉吴尔敦之女……」

他慢悠悠的说着,每说出一个名字就听到皇阿玛的冷哼,一口气说完後,他才又笑着说,「不就是,永远不再朝堂上翻身而已。」

他感觉到皇阿玛一怔,似乎很意外他知道後果还这样的轻率,「……这会影响很多。」

「皇阿玛这是不答应的意思了?」他歪头疑问,亲眼看着自己的袍子在血液的晕染下变成了深色,血流在地上发出滴答答的声音,他的意识开始的模糊起来。

啧,皇阿玛也真是心狠啊。

「你这是什麽口气?」红艳一片中,看到皇阿玛蹙起眉间被染红的斑白,「给朕退下。」

「儿臣……不退。」他艰难的说着,因为流失太多血而虚弱许多。那一声声的滴答滴答就跟流水一样,好像也要把他的力气给流乾了那样的不休。

「朕命你退下。」他听出皇阿玛的语气已经有些不稳了,如果看得到的话似乎,也很可怖阿,他轻轻的笑了。

「不退。」他摇摇头,「如果皇阿玛不答应儿臣,儿臣就继续待着。」

「你这是要胁朕吗!」

「皇阿玛言重了,儿臣只是希望皇阿玛可以答应儿臣这卑微的愿望。」他跪下,却不是因为想跪,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可以继续支撑他直挺挺的站着了。

他的跪地不知道戳到了皇阿玛的哪一根软肋,只听到皇阿玛语气放软的说,「十三,下去让御医包紮一下吧。」

「儿臣多谢皇阿玛,可是,儿臣并不打算包紮。」

「哦?为何?」

「因为……不辱使命阿。」他笑了几声。

「什麽使命?」

「给她……一生一双人……」他跪着的动作开始滑脱,靠着乾清宫柱子的身子是那样的无力,却又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支撑他继续和皇阿玛谈话。

「你似乎病得不清。」听到冷冷的嗓音这样说,「朕就让你好好冷静。」

接下来,他只听得到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没有了意识了。

像是过了很久,他才幽幽的清醒。

地上冰冷的触感显示出这并不是他的宅第,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立刻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墙壁,他这才慢慢的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他住过的监牢吗?

从地板上坐起身,没有什麽光线的地方更衬得这儿阴冷而辽阔,举目望去都是冷冰冰的围栏,安静的空间内只有他一个人似的荒凉。

他居然,又进来了。

他低低的笑了,看来不论过了几世他还是跟这个地方很有缘份啊。

不知道这次皇阿玛要关他多久呢?

盘腿在地板上坐好,他摸着明显被包紮过的伤口轻轻的哼出一口气,褐色的桃花眼眨呀眨,追着那不知道从哪里洒落下来的阳光,百般无聊的哼着歌。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这首歌就这句话最让他印象深刻,犹记得当初韵雪唱这首歌的时候,他就像是被她迷住那般,很久而无法回过神。

直到相处过後他才知道,原来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中了魔,而诱因就是这首歌。

他想要给她那三千流水只取一瓢的情感,他也期望他是她的唯一。

天知道他是多麽为这首歌入迷,为那个咏唱这首歌的姑娘入魔。

他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这一段,看往门口处,不带什麽期望的等着有人来看他,可是或许就跟上一世一样,或许,那个姑娘也会带着笑容朝他走来。

哼歌的动作中慢慢带了些哽咽,可是他还是没有停止的唱着,就跟疯狂了一般,无止尽的唱,无止尽的等待。

远方慢慢的照出一个浅蓝色的身影,这样的场景他常常幻想,他也不以为意。

在他以为是眼花之际,那个身影却大声喊着:「祥!」

他唱歌的声音嘎然而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场景还是让他瞠大了双目,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浅蓝色的身影奔向他,脸上带着担忧。

直到停在他的牢房外面,韵雪才慢慢的扬起笑容,而他也随之笑了。

「你来了。」

「我来了。」她笑了。

如梦似幻的场景,相似的场景,熟悉的笑容,熟悉的人。

「我听到消息立刻赶来了。」她轻轻的说,带着不悦的,「你太心急了,咱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你何必逼皇上呢?」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的忿忿不平,褐色的眼睛中除了责怪还有满满、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担忧。

阴暗的牢狱中,她的浅蓝色特别的亮眼。

他朝围栏靠近,对她勾勾手,看见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才朝他靠近。

直到足够碰触她的距离,他才抬手抚上她的颊,细细的摩擦。

他看见她笑弯了眼,用两只手摸上他停放在她脸上的手,轻轻的蹭着,这是上一世的韵雪不可能会做的,依靠他的动作。

空气很静,眼前的女孩就跟猫儿一样的沉静,可是这样的她,似乎、好像,就真的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韵雪了。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准备抽离却又被她给抓住,褐色的眼睛上挑看着他,波光流转只求一个答案。

「因为,」他启唇的动作一窒,竟然是带上了几分的颤抖,「我想要尽早给你,你所想的一生一世。」

韵雪同他交握的手从指尖开始冷了起来,抿起唇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在他以为她要哭泣的瞬间,她却是笑了出来。

「笨蛋。」

他愣了下,看着自己准备举起替她拭泪的另一只手有些尴尬,韵雪也注意到他的反应了,歪头不解的看着他。

「……我以为你要哭了。」

「嗤。」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几声,「这麽幸福的时候,我哭什麽呢?」

「是这样?」他也低低的笑了起来,用另一只抹着她眼角没有出现的泪水,然後再往下滑,滑过眼角、滑过颊、滑过鼻尖、滑过唇,最後停在她的下颔处。

「十三……」她开口想要问他些什麽,却被她一个禁声的动作给停止了声音。

白色绣花的袍子染着几乎没有的阳光,下摆的血迹在大白日看起来有些怵目惊心,可是在这个阴暗的地牢,在这个微弱的光线看来却像是红色的绣花点缀,像一团火在燃烧。

靠近她的面庞面无表情,却比任何的时候还要迷人。

薄薄的唇印上她红润的唇,先是轻点然後稍微离开,看着她慢慢涣散的眼,唇角勾起笑容再继续吻上去。

暧昧的空气弥漫,他们相交的手都在不知不觉换了位置,他的手改移到她的後脑杓,她的手改抓住他白色的衫袍。

这样吻了好久,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袍子,笑得很美丽的和她氤氲的眼神对视,心情大好。

她过了好久才回神,看到他促狭的眼神,精致的脸上慢慢的浮上红云。

「你等我,我会让皇上放你出来的。」

她低着头这麽说,说完後再和他说个几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很想叫她不要走,不要白费力气,可是她那样的坚持他也舍不得泼她冷水。

真是一个,傻瓜。

每天狱卒都会带上三餐给他,他就用三餐的时间计算日子。

三……十二、十三……二十一。

七日就这样过去了,那名姑娘却没有再来看他。

他就像是被丢弃了,每天期待的看着门口处,然後在最後一餐的时候心灰意冷,这样的折磨持续来到第七日。

第八日一大早,他就被人叫醒了。

他原先也以为是狱卒,所以只是摆摆手,岂料那个人却是不驱不饶的,到後来更是踢他牢房的围栏,让他整个人火气打一处上来,睁开眼睛转过身子,就要发怒之时,却是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十四?」他愣了愣,瞬间平息了怒火,实在是惊讶大过於怒气。

「是我。」那少年很嚣张的哼出一口气,深蓝色的袍子上绣着鹰和祥云,和四哥相似的脸上挂着满脸的傲然,略浅一点的黑眸定定的看着还在地上的他,带着居高临下。

「你是来看看你十三哥的吗?」他笑了起来,从地上站起身子,拍拍自己已经脏污不堪的袍子,想要体面一点的面对十四也是徒然。

「啧,要不是你的女人来找我,我才不会来。」十四皱起眉,从袖口拿出一串串的钥匙递给他,「给。」

他没有立刻接下,反而是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十四说,他的女人?

他的脑海中立刻冒出那个姑娘跑去找十四的画面,然後开始想到十四先前是如何喜欢她……不对,十四不是这样趁火打劫的人,这一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她……跑去找你做什麽了?」

「还不就是让我跟额娘说请她劝劝皇阿玛。」十四砸嘴,替他把牢狱的门打开,把他拉出来的同时还不停的碎念着,「要不是她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小爷才不想理她……」

韵雪还挺聪明的,居然是想到去找德妃娘娘就要找十四,毕竟如果找四哥一定是没有什麽成效,德妃娘娘偏袒十四,这是整个清宫都知道的消息了……等等!

「你说,」他拉紧十四的袖袍,不确定的问,「她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

「是啊。」十四不解的回头看她一眼,「怎麽了吗?那一天小爷我刚好有事不再家,回来就听到下人这样讲,等到小爷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庭院了。」十四摊手,大摇大摆的走出宗人府,

「後来她连烧了三天不退,好不容易清醒开口却是要我救你。要不是看在她是女孩子家还这样的份上,小爷我才不想来这里呢。」踢着脚上的石子,十四说得很不悦似的,可是那张还染带三分稚气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不愉快,似乎也为那个姑娘的一天一夜而动容了。

深深的呼吸一口外头的空气,看着外头的艳阳天,他不禁想着他啊还是出来了。

「十四弟,那她在哪里呢?」他问着十四,看着十四明黄色的发带飘散在空中,回眸挑起的眉头还是那样的睥睨天下。

「这不就是送到你府里了?」浅色的黑眸中带着三分笑意。

「那就多谢了。」他朝十四作揖,白色的袍子就算沾了些脏污,可穿在他身上还是有说不上来的风情万种。

「十三哥,」在他要离开之前,十四叫住了他,并在他回头的同时,唇角勾起一抹笑,「这姑娘说实在的很难得,恭喜你了。」

能得到十四的祝福也是很难得啊。他笑了起来,因为前一世十四喜欢韵雪的感觉太深刻了,原本对於他的防备,也在十四说这句话就烟消云散了。

「下次,希望可以让我唤她一声十三嫂。」

回到府第就看到下人忙进忙出的,他根本不用开口去问,只要跟着下人的走向就可以知道她在哪一间房了。

推开她的房门口,里里外外的下人看到他回来都是开心而吃惊的,很有默契的让出一条路给他走向她。

他慢慢的走到床塌处,看着在床上休息的韵雪,一颗提起的心终於放下了。

抬手摸上她苍白的颊,他不禁庆幸还好她没事,也庆幸还好十四弟就是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不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没有变。

他只在床边停一下,准备要离开好让她休息时,床上的她就悠悠转醒,迷蒙的眼神在接触到他後立刻瞠大,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抱住他。

「祥。」她轻轻的呼唤他,紧紧的抱住他,湿湿的感觉沾上他的颈。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笑着把她拉离一点,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想要用袖袍抹去才突然看到自己身上脏污狼藉。

他带着歉意的推开她,换来她不解的注目。

「怎麽了?」她伸手就要拉他,却被他给躲开了。

「我身上都是脏污,等等梳洗完再来看你。」

听到他的话,韵雪的脸上染上了动容,轻轻的摇头,「无妨啊。」

「为什麽呢?」他轻轻的笑了,「会弄脏你的。」

「我才不怕呢。」她从床上起身,没有穿鞋的脚丫毫不客气的直接踏上地板,朝他而来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我爱你啊。」

他原本要环抱她的手立刻悬在半空中,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

她说,她爱他?她真的说爱他吗?

他立刻被狂喜给掩盖,开口想要回应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想要动手拥抱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抱不住她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画面离开他,想要开口挽留都来不及。

怎麽办?怎麽会?怎麽可以?

他都来不及告诉她,他爱她啊。

眼前的每一幕都像是走马灯走过,第一见面的场景,第二次见面的惬意,第三次见面的熟悉,每一幕每一幕都像是昨天才发生那样的清晰。

最後画面停格在那一次竹林,那一曲的发如雪。

他听到自己在介绍自己,可是又好像不是他。

「我是胤祥,爱新觉罗胤祥。」

「十三爷……十三爷……」

耳边听到有人不停的唤他,很急促的声音就这样把他吵醒了。

「怎麽?」他起身看往声音的方向,发现那是一个小太监。

小公公看到他起身这才放心的对他笑了笑说:「十三爷,吃午膳了。」

「午膳?」他愣了愣,记得他进入那个梦境之前也是在吃午膳,「现在是什麽时候了?」

「回爷的话,」狱卒很恭敬的说,「今个儿是十四日了。」

十四日?他愣了愣,笑了出来。

原来那个梦里面的她真的只是一场梦,可是那梦却真实的好美好美。

他进入那个梦境之前,是十三日。

那狱卒不明所以的盯着他大笑的侧脸,被他挥手赶离之後,他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突然没了食慾。

原来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南柯一梦啊……

他笑着笑着,慢慢的哭了。

那梦里会娇娇的唤他一声祥的女孩儿,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想出来的。

梦醒了,一切都没有了。

那些场景……终究,只是……一场梦吗……

他慢慢的笑了起来,就让梦的场景深植在他心底吧。

恍恍惚惚之间,又听到那个声音。

「我给你三个心愿,你要如何用?」

「第一个心愿我希望能多伴她一些时日,第二个心愿我希望她平和安顺,第三个心愿我希望她可以和四哥相协白头。」

「这些心愿可能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你不悔麽?」

「为了她,我还有什麽好悔的。」

「那麽……」

接下来的话,和他那一天跟皇阿玛说想要见韵雪最後一面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似真似假。

「朕允你。」

国色朝酣酒(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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