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作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置身於黑暗之中，不远处有一团火正在燃烧。
是一簇璀璨的橘红之火。
泽田纲吉微微感受到火焰传来的温度，看似炽热，可实际上不是，仅仅只是很温柔的暖炎。
当他要伸出手触摸那团火时，火焰又变得炙热起来，热得泽田纲吉不得不把手缩回去，宛如在警告他不要接近。
但是泽田纲吉感受到了。
火焰传来的那悲泣般的型态。
虽然只是很少、很少。
但泽田纲吉确实感觉到了，感觉到那股感情。。
然而梦到此，就结束了。
睁开眼睛，是一如以往，没什麽变化的奢华房间。
虽然只是小瞌睡，却让泽田纲吉感到莫名其妙，对梦境的记忆也迅速模糊起来。
转过身，便发现自己是在镜子中睡着了，除了对泽田言纲感到抱歉外，还觉得自己这样的模样实在太丢人。
毕竟睡相都被看光了，还要别人等待自己醒来，真的太丢脸。
说来也奇怪，泽田言纲并没有好好睡醒自己，只是等待自己醒来。
他说自己已经睡了十来分了。
可是泽田言纲没有给自己疑惑的时间，他便抛出一个让自己目瞪口呆的疑问。
『你其实……是不是，不需要这个地图图样？』
──被看透了。
泽田纲吉第一个反应其实是想到这点。
泽田言纲的眼神无比认真，亦带着重重压迫感，疲倦感没有因瞌睡而减轻太多，现在反而被加重了。
「不、不是！我当然需要！」泽田纲吉慌张地挥手辩解。
可是他忘了，现在这个拙劣的动作等同默认，承认他不需要图样。
瞥见泽田纲吉这个行为，泽田言纲犀利的视线也淡了下来。
夹着图样的手也跟随视线垂下。
一连串的发言让泽田纲吉感到莫名其妙。
『如果你是有心帮忙改变未来的话，那你为什麽不请求真正需要的情报，而是在忽悠我呢？』
不是的。
『如果你什麽都不需要的话，那为什麽你不跟我说呢？』
不是的……
『八兆份之一到底是什麽……你为什麽不愿意说出来呢？』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泽田纲吉无由来的一声大吼，把对方震慑住了，也把自己震慑了。
愣了几秒，眨了眨眼，他才回过神来。定神一看，便发现对方的表情很微妙。
看来是很严肃的脸孔，但是那双眼所流露出的感情，完全不一样。
是很悲伤，也很困惑的感情。
这样想起来，泽田纲吉才发现，泽田言纲的表情变化并不多。
他会笑，但不会大笑；他会认真，但不会认真得完全板起脸来；他会惊讶，但不会惊得大叫尖叫起来。
很多时候，他都板着同一副表情，可是这副表情底下，所表现的感情又不一样。
奇怪的人。
同时，也只有他那双具感情的眼眸，让泽田纲吉明白对方的情绪。然而那双眼所流露的感情，也不是常人能看清的。
特别是偶然跟自己对话时，那双悲伤的眼，让人不得不在意。
「对不起……我有点凶了。」注视着对方双眼的泽田纲吉垂下眼来，诚心诚意地低声道歉。
空气沉寂了好几秒，泽田纲吉之後才听见来自对方的话语。
泽田言纲捂着额头，手挡住了半边眼，手又很快放了下来。
『不……不是你的错。』
对方的语气很淡，淡得很快就把话语化成空气散去。
沉默了很久，对方才再次开口说话。
『我觉得……你是一个，纯粹的人。不会欺骗人，也不会出卖人。』
泽田言纲注视着泽田纲吉，可是似乎又不是，视线彷佛穿透了他，然後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你很奇怪，觉得缺了些什麽。』
橘红色的眼眸摇曳起来。
『八兆份之一是指什麽？』
话语中充满了不解和在意之感。
『我们，真的是合作夥伴吗？』
一连串的话语让泽田纲吉有点难以消化。
看来对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不小心走嘴的话。
只见泽田纲吉心虚般别过视线，不敢正视泽田言纲。
「对不起。」
这是他第四次在短短的对话中道歉。
「我还不能告诉你。」
还不能告诉你事情的一切。
泽田言纲失望似的垂下眼帘。
知道打倒白兰的计划的，只有他泽田纲吉，入江正一，还有云雀恭弥而已。
越多人知道，计划就越危险，越容易被暴露於空气中。
泽田纲吉早已下定决心，谁也不会透露这个计划，即使是他最要好的人也好，他也不说供出一切，哪怕是对他矢忠不二的狱寺隼人也不透露一点风声。
更何况，是认识才没多久的泽田言纲呢？
即使是置身於不同世界，也不可以告知。
不可以。
他总是这样警戒着自己。
泽田纲吉咬着下唇，握紧了拳头。
──你要赌一把，藉这个微妙的时差，改变未来吗？
那把趋於恳求的请求声音在脑里回响。
其实不用泽田言纲请求，泽田纲吉也在做了。
只差在他有没有确确实实告诉他正在做什麽而已。
「你的愿望，我会确确实实帮你实现的。」
泽田纲吉说话的嗓音变得大声起来，坚定的口气让泽田言纲不得不专注聆听起来。
「我现在还不能说什麽，但是，请相信我。」
答应他人的事，他一定会做得到。
『就凭你这片面之词？』
听见泽田纲吉壮志雄厚的说话，泽田言纲倒是质问起来，可话语中感受不到他的恶意。
「是。」
泽田纲吉坚定的眼神对上了泽田言纲，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好一阵子。片刻过去，泽田言纲才投降般轻轻叹气。
『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哥哥……每次说话都拗不过他。』
泽田言纲苦笑，橘红色的眼眸再度悲伤起来。
「是吗？」泽田纲吉跟着苦笑。
他注视着他那双眼，如即将熄灭的火焰。
「我觉得……你的眼，很悲伤。」
泽田纲吉别过眼，以感叹的语气轻声说道。
泽田言纲被他这样一说，眼中的火焰倒是有了点起息。
而那悲伤和困扰的情感之中，又渗入了一点惊讶。
「我说，言纲。」
泽田纲吉侧着头问道，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什麽在荡漾。
「为什麽你总是这麽悲伤？」
为什麽你看起来总是想哭？
询问的语气平淡得不可思议。
泽田言纲似乎被这问题刺激到，略为瞪大了眼。
气氛变得微妙。
泽田纲吉凝视着他，静静等待他的回覆。
良久，泽田言纲才缓缓开口，橘红色的眼眸显得平静。
『没什麽。』
「……这样啊。」
泽田纲吉也淡淡地轻声附和。
心中的郁结理所当然地没有因为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而解开。
「那我们下次再聊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忙其他事务。」
泽田纲吉这样说着想要挂线般的话，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这麽累的身体还有事情忙？』
对方倒是开始关心他。
「嗯啊。」泽田纲吉没有否认，「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工作狂。』泽田言纲乘机总结泽田纲吉无理的行动，语气中听到一丝笑意。
接下来，他如此这般提议着。
『也许我们该定个双方都有精力的时间见面了。』
泽田纲吉闻言，愣着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再见我呢。」
毕竟他隐瞒他太多东西。
『情报，你还需要吧？』他扬了扬手上的地图图样，『虽然你不是要这个。』
「大概。」泽田纲吉含糊地回答：「不过有需要的话，一定会问你的。」
『这样啊。果然我们该定个时间见面。』
「也是呢……」泽田纲吉把手抵在下巴思考几秒，「下午如何？」
「意大利的早上十一时，日本的下午六时。」
虽然六时已经踏入黄昏的范围了。
『可以啊。』泽田言纲爽快地答应。
「那就这样办吧。如果那天时间到了还看不到对方，就代表那天其中一方没空吧。」
『好。』
泽田纲吉朝泽田言纲微微一笑。
橘红色的焰火平静地燃烧着。
泽田纲吉转过身，轻轻对方说一声晚安。
隐隐约约，在镜像彻底消失之前──
他也听见对面传来的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