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天，他说他遇见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你说谁遇见谁？」我问，即便心底知道是谁与谁。
「颜先生遇见阿翔啊。」阿关爽朗地笑着，似乎没发觉我瞳眸中的闪烁不定，「那小子走了之後也不知道要来个联系……」
不等他说完，我语调平稳地开口，「手机给我。」
没去理会阿关的错愕，我握着手机走到一旁。
「颜夏，赶快回来，好不好？」紧抓着手机，我语气颤抖地恳求。
「这麽想我？」对方在另一端哼笑两声。
「是啊，好想。」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再忍耐个两天，我就回去了。」颜夏的语调突然变得没有起伏，但下一秒又恢复以往。
颜夏心里是明白的，当下我明明想念的是另一个人。
愈是熟悉，带来的只是更多的愧疚。
坐落在新竹车站附近巷子里的下午茶店，因为远离闹区而显得静谧，随着楼梯间的铃声清脆响起，我抬起头看着门口。
几秒钟後，颜夏站在我眼前，莞尔，「失望了？」
「你不是新竹人，怎麽知道这麽间好店？」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晃晃手中的柚香抹茶，我微笑。
「这麽美好的地方，我怎麽可能错过？」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没看菜单就熟练地喊了几道餐点。
「要不是从我家到新竹搭火车要花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真想天天来啊。」
「以後载你来就好了嘛！」颜夏莞尔，随手抢走我的一块松饼。
「白目！那是最後一块欸！」低吼，我还是想保有在这种场合的气质。
突然凑近我面前，颜夏直视着我的眼睛，「想吃吗？张嘴我用嘴巴喂你。」
「干你恶不恶啊？」巴走他的脸，我脸不红气不喘的再次低吼。
「吞下去再把嘴凑过去也可以喔。」
瞬间对他使了一记白眼。
「你还没回答我唷。」将身子向後倾，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紧盯着我。
「没有什麽好失望的，」凝望着他澄澈的瞳眸，我耸耸肩，「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回来。」
老板娘在同一时间送上餐点，还和颜夏闲聊了几句。
「老师出餐速度那麽慢，客人都不耐烦了啦，还有时间跟我抬杠。」颜夏眯眼笑笑，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我的回答。
算了。用叉子沾起盘中融化的冰淇淋，我放进口中。
也许是因为和奶油拌在一起的关系吧，在口中又甜又腻。
「允希，等等四点这里有手作课程，要不要参加？」颜夏和老板娘聊完後，回过头来问。
「这间店也太酷了吧？还可以上课？」感到新鲜，我大力放下叉子，「我要参加！」
「那就等一下吧。」颜夏大概是见我突然恢复了精神，自己也笑得更加爽朗。
在手作课程开始之前，我们两个就帮老板娘整理外头的盆栽，颜夏明明是会计系的，对植物的了解却不失专业。
看着他脸上沾上了泥土，我边伸手帮他拍掉，边问道，「你好像跟老板娘很熟吼？刚刚还叫她老师。」
他见我帮他拍去脸上的脏东西，傻呼呼地笑了，「她其实是安亲班老师，以前我给她带过，去年她才从别人手中接手这间店，营业时间很随性，都是事先在脸书专页上公布的，所以会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常客。」
听他解释，我点点头道，「难怪……」
「你们两个，工具先放一旁，进来洗洗手就差不多要开始了。」老板娘推开门探出头来对我们喊，还顺便谢谢我们的整理。
课程主题是不织布娃娃，本来以为指导老师就是老板娘的，没想到她又另请了一位老师，老板娘自己则是在一旁为客人准备小点心，或是拿着单眼纪录上课内容。
正当我的作品逐渐成型并且开始满意自己的手艺时，颜夏突然带有几分嘲笑意味地说道，「你的狸猫真可爱。」
好吧，他大概不是有意的，我想他是真的把我手中的娃娃当成了狸猫。
「可是我做的是柴犬……」我说，特别欲哭无泪。
「呃……」颜夏可能是惊讶，平常流利的嘴巴一下子也语塞，「我还是第一次见柴犬黑眼圈那麽重的。」
我老觉得对不起国小美劳课老师，画画什麽的难不倒我，劳作就真的是惨烈到我自己都索性摆烂不交作业了。
我故意抽抽鼻子，「人家戴眼镜嘛。」
「好啦，我不闹就是了，不要难过嘛哈哈……」颜夏轻拍我的肩膀，很爽朗地说道。
我接下去却说出连我自己都惊讶的话：「这只柴犬明明在我的回忆里是很重要的角色，我却把牠做得那麽丑……」
知道那是该隐藏在心底的话，我担心的是颜夏的反应，於是我赶紧转过头看向他。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没有再拍向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