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波特蘭, 1960 - 5(完)

正文 November 5 — 波特蘭, 1960 - 5(完)

那是失望。

雪莱.贝德从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可被期待,也从不答应自己无法完成的事,她明白自己算不上什麽东西,也总努力把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做好。

一直是这样的。只有她,明明知道自己无法负担的起,却又太想不开的偏要招惹。

就只有她。早知不该,早知要被摸清,要被抛下,也明明一再的责骂自己,控制自己,压抑自己,以为自己能够防备…

实际上只是徒劳无功。

在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有怎样的感觉之前,那样尖锐冰冷的视线已经让她背脊发凉,脑中一片空白,失去思考的能力。

那一刻她忘记自己多麽微不足道,甚至忘记自己努力坚持些什麽。

只有她。眼底的泪,失望的眼神,冷淡的表情和即将要离去的身影。

「不要对我绝望。」

她一个踉跄,没注意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怜,也忘记自己原本的踟蹰与顾虑,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先抓住伊莉莎白白细的手腕。

「求你。」

「拜托,拜托原谅我。」她低下头,狼狈的站稳脚步,深吸一口气,语调嘶哑的听起来像是已经几百年没有说话。

「我从不想让你哭,不想让你失望,但我真的没什麽能给你了,没有能力了。」

「不想让我失望?」伊莉莎白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她,逆着敞开的门廊上透进的夕阳微光,那双眼看来神秘莫测,缓慢清晰的语调让她猜不透其中蕴含的意味。

不,此刻的雪莱已经无法多做思考。

她以为事情应当如此。但当伊莉莎白真的再次失望,再次离开的时刻,她却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做好准备。

「看看你。」沉默持续了几秒,然後伊莉莎白轻笑出声,带着微微的怒意,微微回荡在门廊上,听起来像是喷火龙的鼻息。

「天啊,你整天缩在这里拒绝一切,而你甚至并不真的残废。

如果让你拒绝我的原因那样浅薄,那麽我猜一定是因为我不够让你喜爱。

而现在你求我别对你绝望?雪莱,真正让我绝望的人应该是我自己才对。」

「不是那样。我…」

「我知道你就是那麽样善良的人,舍不得让我失望,是吗?」她轻轻甩开雪莱的手,却发现无法挣脱,於是猛的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瞪着瑟缩而卑微的雪莱,语调带着一些讶异似的微微扬起。

那语气让雪莱想起过往他们的每次交锋,只是这次自己手里已经没有筹码,而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却莫名地有些哀伤。

「你把我当成什麽?需要你施舍吗?天啊,雪莱,是我让你这样想的吗?你以为我是为了你的任何一点能力才爱着你的吗?那更值得我爱的人可多的是。」

「不。从不。该死的,雪莱,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爱上你,想要保护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或许我保护你的方法太扭曲,而没错我也的确是个喜欢说谎的,无耻的婊子。我欺骗你,背叛你,关於这个你大可要求我的道歉,但是我从来就不想利用你,不准你这样想我。

我甚至不在意你是不是真的跛脚或者你变成了个…乞丐吧,什麽的。我不停地在告诉你这个,你却只是当成马耳东风吗?

或者我该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给你看,你才能相信吗?」

「不是那样。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抱歉说出这些话…我也,不想让你失望。」伊莉莎白顿了半晌,垂下被握住的手,低头看着她们还纠缠着的掌,微微笑了起来。

她安静下来的侧脸深邃而完美,眼神不再带有一丝疯狂,笑的那样清浅,眼底微微敛住的温柔悲伤却要叫人陷溺。

「你真的没什麽好拜托我的,亲爱的。我知道自己太爱面子,但至少也努力展现诚意过了。如果我就是不能得到你的爱,或许离开是最好的结局。我答应过你要保有我的倔强和骄傲,可偏在你面前我总是变得太过歇斯底里无法控制自己,我也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女人了。」

「起码,最後你救了我一次。」然後她抬起头,以轻但优雅的方式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陌生而无懈可击的笑,比雪莱过往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笑来的真心,却让雪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那双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她,温柔不带任何一点笑意。

「可以被你救那一次,比死在你手上还要幸运,谢谢你。套句你的话,这结局以一个可怜中年妇女来说并不差。」

她是那样认真仔细地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那样温柔,那样有耐心的在等待自己回心转意吗?

她们曾经离别,好的坏的都有过,但如果这次终有人要掉头离去,那将会是她亲手摧毁任何一点可能。

下起瑞雪的那晚,伊莉莎白蹲在门前抱头哭泣的画面窜进脑海,肋膜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谢谢你。」伊莉莎白冷凉的指腹轻轻握住雪莱还紧紧攒住的指节,轻轻重复的一次,这次话尾不再迟疑。

明明说的这样云淡风轻,但为什麽那只掌冷凉而微微颤抖着?

而明明那手掌就这样贴着自己,明明就靠的那麽近,为什麽自己仍然那样害怕?

那她呢?她也在害怕吗?

雪莱努力压住心底喧嚣的噪音,一面却无法控制自己放开紧紧握着的手心。

伊莉莎白顿了半晌,似乎有些惊讶自己松不开那掌握,眼睛微睁,歪头看着雪莱,视线里不经意的讶异与疑问单纯的惹人怜爱。

「不。」而她的疑问只得到这一个简单的答案。

下一秒她的腕被轻轻一拽,重心不稳的瞬间,跌入一个紧密的怀抱。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拥抱。雪莱从不知道答案只是这样简单。

在那混乱的瞬间雪莱忘记自己要怎样的让人失望,只知道自己无法承受伊莉莎白的离去,恐惧着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对方,心疼她受任何一点伤…

渴望着她每一个回眸。

上一刻还微微颤抖着,剑拔弩张的柔软身体安静待在她臂膀里,不知如何是好似的一动也不动,却不再颤抖。

「留下来。」一片安静之中,缓缓西下的夕阳透过门廊打进室内,在尘埃中反射出神圣的路径,她下意识地收紧臂弯,非得消除他们之间每一道缝隙似的。「拜托,我需要你。」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窜进鼻间,好闻的气息,银莲花或者另一种更加神秘的气味。

她忍不住闭上眼,想用身体深刻地记住这一切有关伊莉莎白的细节。

有关这具躯体的,沉睡的记忆都被唤醒,冰蓝色的眼,淡金色的发,挺直的鼻梁,不笑时看起来有些不屑的唇,偏低的体温,带着点肌肉弹性的上臂,背上横跨过脊椎的疤…

如果没有这个怀抱,她不会知道自己记得那样清晰。

也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麻木的心底是那样强烈的需要着她。

「别走。」她忍住心底翻涌而上的情感与鼻间的酸涩,轻声但急切开口。「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才害怕让你失望…别走,如果你不介意我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话。」

「你这白痴。」那道带着湿气,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声音此刻颤抖的好温柔,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真实的像是另一个梦。

然後伊莉莎白的手轻轻捧上她的脸庞,稍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说了,我一直在说,我不介意,我甚至不需要你的保护…」那双眼瞪着她,带着一点怒气,红了眼眶。「我想要的,一直就只有你。不想让我失望的话,就好好待我,不要辜负我啊。」

「不会了。」逆着外头的天光,那双伪装过的瞳孔仍然认真温柔的要叫人陷溺其中无法自拔。雪莱定定地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嘴,然後慎重的以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

「伊莉莎白.恩斯特,我爱你。」

简单吃过晚餐之後雪莱收拾了碗盘,光着脚站在磁砖地上有些缓慢地刷着牙,凑近镜子眯起眼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孔。

皱纹不多,可是因为缺乏保养的关系摸起来有些粗糙,左脸颊上有条爆炸中留下来的疤,太长了,虽然疤本身并不是特别突出,但近看的话一定很明显…

她试图想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却莫名地有些冷漠与狰狞的意味,不,不对,为什麽做什麽表情都不对。还有那副愚蠢又老气的近视眼镜,她想起那副眼镜此刻就放在沙发边的几上,伊莉莎白肯定会看到。

可如果逞强不戴的话,现在的她视力弱的连电视都看不清楚…

噢,还有後脑杓那一小块秃了的疤,当然可以盖在头发下面,可是难保风大或者睡醒的时候…

等等,睡醒?少胡思乱想了。现在是不是很晚了?她要回家了吗?雪莱下意识地往外头觑了一眼,眼角余光却撞一进一道阴影,发现伊莉莎白不知何时就站在自己身後。

「干嘛?!」该死的。重听加上弱视,让雪莱几乎很难对外界有所防备。她瞳孔一缩,狼狈地倒吸一口气,赶紧压下方才掀起来检视的头发,下意识的绷紧了手臂。

还没来的及平复心跳,抬眼就又袭来一张美好的教人窒息的脸。那副恶作剧得逞的,自作聪明的笑脸倒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弯起,透过镜子笑咪咪地望着她,下午意外之後苍白的双唇又染上嫣红血色,细心洗过的一头金发即使在浴室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都闪耀着高贵的光泽。

「太久没看到你了,心不安。」

从她踏入浴室挤出牙膏到现在或许过不了十分钟吧。

但这女人的眼神又柔软的那麽认真。雪莱愣了一秒,忍不住笑了出来,安静摸了摸盖住後脑勺疤痕的那头普通的深棕色直发,轻轻推了下伊莉莎白嶙峋的肩胛骨,眨了眨眼,让自己的表情回到原位。

知道吗?我的头秃了一块,还有左脚,小腿上有一条很长的疤…那条疤的感觉神经已经坏死了,怎麽压都没有感觉,两条腿的长度也不同,脊椎和膝盖也受了伤,如果挺起胸膛,勉强着不跛脚走路,过五分钟就会开始发疼。

她安静想着,或许一天,也或许是一阵子,迟早这些事都会被发现。

即便明白自己有的一切不过是寒薄的一点点,雪莱现在还是没有勇气赤裸裸地将自己的缺陷彻底摊开在伊莉莎白面前。

如果连这样一点点不安都压抑不住的话,那就未免太弱了。如果伊莉莎白总有天厌倦这样的自己,那也

「很快你会发现。这个女人比你还要老,她的皮肤已经开始有皱纹了,有些地方开始冒出黑斑,头发也早就斑白,她只好每个礼拜偷偷染发,身材当然也有些走样,她很久没有锻链,弱不禁风,瘦巴巴的,屁股和另外你想像到的地方也开始下垂…当然,这些细节现在还无法一眼就看出,不过再过个三年五载,一切恐怕会以彗星撞地球的速度骤然走样。」在她身边的伊莉莎白透过镜子静静看了她半晌,然後突兀的开口。

「还有个性,最可怕的就是这点,那女人已经变成她年轻时最受不了的那种人:一个神经质的中年妇女。她话痨,戏剧性,疑神疑鬼,莫名多愁善感,还是个控制狂,饥渴又假矜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弄得她快抓狂。

是的,虽然她包装的非常好,在外人面前进退得宜,甚至会骂脏字和大笑,让人感觉好相处,但实际上,只要和她靠的太近,可是会被掳去,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然後她故作意味深长的看了雪莱一眼。「年轻人,要小心哪。」

「你其实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我想我的视力没有好到察觉你的缺点。」

雪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次是大笑。

「另外,伊莉莎白,我不常吐槽你但,实际上我小了你不过两岁。」

「嗯?」女人愣住的表情太过年轻毫无防备,让她方才说的话听起来像个笑话。她沉默了两秒,然後不悦的沉下脸眯起眼「哦,你是说我保养的不好吗?」

「不,我想说的是。」雪莱开了头,然後深呼吸一秒,让接下来的话温柔的溜出嘴巴。「在我眼里,你永远成熟,骄傲而美丽。」

你明知我的缺陷远远多过於你。但你仍然为了我勇敢的说出这些话,坦白自己的不安好解除我的。

雪莱微笑起来,在伊莉莎白还没来的及反唇相讥之前轻轻将头靠在她并不高的肩窝。「谢谢你,为这一切。」

女人愣了一下,温柔地透过镜子回视着雪莱,也轻轻的歪头靠在她的头颅上。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替你保留反悔的机会哦。」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给你。」然後她这麽说,抬头吻住那张棱角分明,却柔软乾净的脸。

「我说你,为什麽就是改不了不开窗户的坏毛病。」

电视没关还迳自播放着晚间新闻,正站在桌边喝水的雪莱闻声一转头就看见伊莉莎白已经迈着有些急促的步子走到床尾旁,房内唯一的一扇窗前,用力将那窗砰的一声往外推开,然後狼狈地打了个喷嚏。

「…因为这里的冬天比伦敦凶猛上好几倍。」她忍住笑,走了过去,替伊莉莎白将那头金发上沾染的几缕灰尘挑去。

「那也…哈啾…不能让房间里密不通风的,对健康不好。」伊莉莎白又打了个喷嚏,,眼眶都逼出泪来,仍逞强的说。

「遵命,伊莉莎白妈妈。」雪莱随手抽过挂在一旁柜上的外套披在伊莉莎白身上,两人安静站在窗前眺望了好一会儿的黑暗。

「雪莱。」

「嗯?」

「关於那场革命,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我想,这个问题对我,或者鬼鴞,甚至是鹬,我们都没办法有真正的答案。如果真有什麽不同,那麽或许是我们,留下来的人,必须相信自己真的造成改变,真的将事做对了。」

雪莱安静地倾听,看着伊莉莎白眺望远方的身影,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比八年前来的更加神秘却也柔和,修长手指像是无意识的摩娑着方才包紮好的纱布边缘。

在这漆黑夜里,视力受损的雪莱所能看见的就仅仅是一片黑暗,但她毫不怀疑,那双深邃的蓝眼睛一定能够看见更细微的什麽。

「离开你回到伦敦的班机上我一直在想这样的事。那些晦涩的数据或理论真能教会我们什麽吗?

直到我下了飞机回到家中,我看见我好几个月没见面的侄子,路,正坐在园子里用树枝盖某种建筑。那一刻我想我是确定的。

我是说,看着那个小男孩,他正在上公立学校,每天放学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现在对於那场事变所知不多,但总有天他会在课本上面学到。那会是学者撰写的课本,而非政客,所以他还有机会得到真相,或者是探求真相的机会,然後学会我们得到的教训。

而当我看着他,心想他或许会成为一个建筑师,也或者,谁知道,他脑中总是有许多山林间的枪战之类的荒谬冒险故事,或许他也能成为一个作家或导演,或者随便什麽都好…你知道他不会因为父母的信念与政府抵触就被送进矫正营,他会健康平安的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乾净且平静,温柔带着一些热切却不矫情,似乎是某种特别的频率,能振动到心底深处。

雪莱不由得想起那些烟火节前夕的广播,那些象徵着剧变与骤离的广播,一时间恍然有如隔世。

这些都是真的吗?此刻那个人真的站在自己身边,对着自己轻声开口并且只说与自己听吗?

「你不会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激动。雪莱,我想我,不,我们,将承诺过的未来还给了他。只有这件事我很确定,如果没有你,路无法像这样子长大。这一定是有意义的。」

「我想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或许无论多久都不行。但是,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伊莉莎白转过头来定定地望进她,而她仅能呆立着,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那双蓝眼里自己的倒映。

「不只是路。如果没有你,或许我的苦心与努力也都将失去意义。雪莱,你是我的英雄。」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找回话语。「由你告诉我,对我来说很重要,或许有天,我能自己从里面找出答案,起码会有个开始。」

然後她微笑起来。「附带一提,山间的枪战,不是路胡乱想。那是真正发生的事,或许他没有忘记也说不定。」

「是吗?看来我错过了精彩故事。」

伊莉莎白也笑了起来,冰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以为早已麻木的肌肤此刻正紧绷着放大每个信号,让她脑筋一片空白,头皮发麻。

笑得太美。那一双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勾起眼尾温柔的纹路,颤动的睫毛闪烁灯光,挺直的鼻梁下,红润的唇拉开美好的弧度,露出白牙。

那双蓝眼珠清澈而泛着沉稳的波光,像是灿烂的夏天里最晴朗的海域。

「真幸运你在这里。」伊莉莎白轻轻靠了过来,把额头抵在她的,低声开口。「知道吗?下午的时候,我果真被吓坏了,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更灵活,更厉害一些的…幸好你救了我,拉住我。」

「傻子。」她微微皱眉斥道。「你也把我吓坏了。」

「但你救了我。」

以为好强的伊莉莎白会不假思索地回嘴,下一秒那两只略凉的掌就包住她的脸颊,这麽近的距离下,好像能看见那张白皙的脸泛起红晕。

「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见照片上的你,眼神好锐利,好专心,好像你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其他的事,即使世界正为你停下脚步你也毫不关心。现在我才明白你是那麽坚强的和所有缺陷一起生活,将自己照顾的那麽好。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再度觉得不安吧。」

「唔,阁下过奖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伸手确认伊莉莎白颈项上的包紮,低哑着声音开口。「事实上那个瞬间,我的脑中就只有你的安危,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办到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不管你看到的是什麽照片,那都是离我好远好远的事了,即使有天我能找到革命的意义,那也仍然离我好远。现在的我又老又笨拙…或许对付一个高中学生勉强还行吧。」

「我喜欢你的模样,现在。」被最後一句话逗乐,伊莉莎白清脆的笑了起来。「只有我才知道你多是多敏感谦虚又多容易害羞。」

「我也喜欢你的模样。」外头的强风灌了进来,她下意识地搂住伊莉莎白,伸手想把窗子阖上却被阻挡。

「嘿,等等,那是什麽?」黑暗之中,伊莉莎白伸出手往镇上的方向指,煞有其事的眯起眼,一双蓝眼因为专注变得锐利而有股不自觉的气势。

「嗯?」雪莱疑惑地眨眨眼,然後过了一秒,连视力受损的她也能清楚看见了-一大片的烟火从几哩外的镇上窜出,划过天际,在晴朗的冬夜里迸裂成无数小花坠落。

接着是更多的烟火。远远的,夹杂在爆炸声中,似乎还能听见兴奋的欢呼。

转头她看见伊莉莎白专心地盯着那片景象,微微张开的嘴扬起好看的弧度,一动也不动的,似乎忘记要呼吸。

她的脾气刚烈的伊莉莎白最喜欢看烟火。

「那是波特兰市议会的尖塔。」在那片爆炸声中,她悄悄说,将伊莉莎白搂得更紧。

「嗯?」

「今天是十一月五日,革命纪念日。」

伊莉莎白转头,定定地望进她的眼,有那麽一瞬间,她以为伊莉莎白又要哭了。

但没有,伊莉莎白只是微微歪头,对她笑得好温柔。

「敬我们的革命。」伊莉莎白用那乾净好听的声音,平静的开口。

那片灿烂的景象中,雪莱仅能看着伊莉莎白那张映上火光的侧脸,清冷的冬夜中,鼻尖飘进她身上清淡好闻的花香,而她的体温让这一刻显得真实。

「敬我们的革命。」雪莱轻轻在那专心的脸上印下一吻,然後柔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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