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DATE — 1st DATE - Dream(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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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

那是一个四方型玻璃奖座,在玻璃上刻印着得奖的年份、比赛、奖项衔头跟得奖者的姓名与学校:200X年;巷城校际小学写作比赛(散文组);冠军;穆硕;刘张淑芬纪念小学。得奖者紧握着这个象徵荣耀的奖座,毫不停歇地做着机械式的动作:抬直双手、往前方砸下去。

奖座本身是透明的,但在穆硕第一次挥动时,多添一抹深红。人的血并不像油漆一样鲜艳,电影跟电视剧里的杀人场面,做得真假。血,其实没那麽鲜。第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次之後,奖座一整个都染红了,很湿黏、很脏,除了浓稠的血之外,还有灰白的半固体状东西。这个男人脑袋里的东西,好似豆腐渣一样。

难怪平时这个男人所做的事,全都像未经过思考便做了似的。男人是一个野蛮人,因为豆腐渣不会帮他好好思考。说起来一个人的脑其实是什麽个形状?听说脑的结构很复杂,但穆硕只是个会写东西、会看书的孩子,不懂得那麽多人体科学知识。

很可惜这麽个复杂的东西太脆弱,禁不得他猛烈的敲打,就烂掉了。在数不清的多少次敲击後,奖座滑手,掉到他脚边,穆硕是不觉得痛的,只是好奇怎麽脚背上多了一块沉重的东西,低下头一看,拾起奖座,用衣服下摆擦去表面的血迹,才发现那是他最近作文比赛拿到的奖座。原来他有参加过这麽一个比赛,为什麽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呢。

脚边是父亲的後脑勺——严格来说,是一个半凹下去的大窟窿,盛载着血水、头骨碎片跟一片片一块块叫不出名堂的,带粉红或黄白的软体,尤如一个温柔的红色暖洋。父亲的身体仍然伏在床上,只有腰以上的部位垂在床边,头部前所未有地温顺的躺在地下。

这大概是父亲一辈子以来最安静的一次。他现在不吵了。他不会握着瓶颈把啤酒或花雕酒灌进嘴里。他不会抽烟了。他不会带女人回家玩了。

弟弟瑟缩在床角,他用棉被把小小的身体包得严密,只露出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眨也不眨的看着烂醉的父亲跨上自己的床,看着父亲解开裤头,看着父亲压上他这九岁孩童的柔弱的身体,看着父亲以粗硬的手游走自己的身体并捏出一片片青紫瘀痕,看着父亲解开裤头,看着哥哥拿着奖座冲入房间,看着哥哥用奖座砸父亲的後脑,看着父亲捂着脑勺、想狼狈下床的身姿,看着哥哥唯恐父亲死不去似的一次次击中父亲的後脑。

他一直只是看着。

这是一件好事。穆硕的表情随着心里的这个想法,极力想显露出微笑,可是脸就如一个中风病人似的,脸部肌肉都不听使唤,比死屍更僵硬,花了好些力气——说不定比提起奖座敲父亲脑袋的这件事更费力——牵起嘴角,一抽一抽的,未几唇齿不受控的抽搐了几下,穆硕猛地捂着脸,缓缓地蹲下来,双腿一乏力就跌坐於血泊之中。

好像在很小很小,在母亲还未死的时候,她曾带他和弟弟穆绫去公共泳池中最浅水的嬉水池,无异於坐在一滩很浅的水,兄弟俩泼来泼去,畅快极了。摸着地下的那滩,扬起手,五指无力垂着,一滴两滴的红顺着指尖流下来,回流於地下的那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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