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预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凋之灵凶狠的瞪了过来:「我还以为帮助过芙洛娜的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没想到你居然用这种手段,就像那些贪婪的妖精!」
「我也有必须守护的人。」我淡淡的说,头脑突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停手,然後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同时将板机威胁性的稍稍扣紧了一点,感受到米纳斯担心的抵抗。
「还有什麽好解释的,那些妖精就像你们一样利用了芙洛娜,并将我们的灵石和真正的祀碑移到湖底加以利用,创造了看似终年如春的景致,只为了不属於他们的财富,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力量因此一点点地壮大,而芙洛娜一步步陷入衰亡。」他在愤怒之中仍是高傲的一哼,然後说:「你要知道的是就是这些,现在该要兑现你的承诺了。我要藉你的力量,吸收这个山谷的所有生命!」
凋之灵在我眼前化为更大的形体,看起来更强大、骇人,眼神空洞而带有乖戾之气。
我几乎可以预见祂的下场,灵魂由白转灰的堕落……
「一旦杀了人祢就会成为鬼族的。」我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开始觉得这件事其实不在我能处理的范围内。只能试着把花之灵这个栅栏搬出来挡祂,没想到祂居然像是听到什麽笑话似的一阵长笑,然而虽是笑着却又十分悲凉。
「成为鬼族又如何?只要能保护重要的人,我怎麽样都无所谓,你不也这麽想吗?」他用一种令人畏惧的了然语气这麽说,眼神坚定得彷佛无人能挡,暗红的眼中有着令人胆寒的血光。
──我们注定共生而难以共存,这些日子以来,当我的力量因祂的衰弱而壮大,我只觉得我是一只卑鄙的寄生虫,还是那群妖精的帮凶。
──但是我也因此了解到,我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将祂吞噬。既然如此,我不如不存在。祂说。
像这样的话我曾在数不清的梦里,听到一个淡淡的嗓音这麽说,口吻同样夹带了苍凉。
还没想到究竟是谁说了、又是对谁说,我的头部忽地一阵胀痛,靠着米纳斯冰冷的枪管才让自己回过神。
──就帮助我吧,反正你那些白色种族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是你的同伴。
「你是……什麽意思?」我头痛得眯起眼,咬着牙勉强说出这句话。
──呵,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说不定现在外面那些人也已经认为你背叛了、正和我联手也不一定呢。
「不必这样动摇我,我永远不会背叛朋友,哪怕大家不再信任我。」
这是,很早以前就决定了的事。
想沐浴在东方日出的旅者只能被迫前往西方,相同的道路而不同的方向;即使殊途,我归去的方向只有一个。
那个重要的人所在的地方。
──真是执迷不到让人感动的地步啊。
凋之灵的语调抬高,语音也更加清晰。我这才发现,他从刚才开始就保持淡淡的冷笑没有开口过,声音是在我疼痛的头脑回荡着。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信任究竟多麽深厚。
语音落下那一刻,黑色的荆棘瞬间突破了老头公的结界攀上我的身,袍服虽然让我免於皮肉痛,但我还是无法动弹。更有一根刺钻进我的手腕,带来的刺痛使掌心雷脱手而出。
只是短短几秒,我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虽然照常理来说一个妖师只要没有失去意识,就可以用言灵或是心成造成巨大的破坏,但是现在我的身体状况是做不到的,本身的力量不稳、还寄居了快魂飞魄散的花之灵。
我有点慌乱的开始思索我还有什麽方法能脱困,忽然荆棘上长了许多花苞,诡谲的深红色花托接着温和的淡蓝色花瓣,散发着力量的萤光,我看着花朵,不知道为什麽无法聚焦,像是严重散光一样……
迟了几秒我才发现那个蓝色的花瓣,是我的力量聚成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力竭而死,现在芙洛娜的灵魂与你相连,所以我会让你留下部分力量续命。你真该谢谢祂保你一命。
凋之灵带着笑意的嗓音说,半嘲讽地。
隔绝外界的黑红屏障被凋之灵撤下,但我忽明忽暗的视觉只能让我大概看见数以百计、如蛇穴中万头钻动的荆棘藤蔓肆虐着,护在我面前简直密实如笼。
我没有看见学长……还没有。
──你的同伴退得可真远,还结下了大规模的防护阵法保护妖精的村庄,看样子是不打算顾及你的死活了。
闻言我心里一凉,不是很相信却半接受了。凋之灵带着恶意的语气回荡在我脑海,我的意识也随着模糊了起来,全身的痛感渐渐麻木。
「就算真的抛下我……也绝对有他们的理由,而且只要能换来他们的安全,牺牲我一个……又算什麽……」我艰涩的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反驳凋之灵还是安慰我自己。
这是我欠的、早就还不完的,所以我不该有怨言,不该难过……
一段距离之外,一道白光乍起,向凋之灵和我扑来,夹带着寒冽的冷意和不留情的决绝。
藤蔓先是攀上了霜,接着动作缓慢下来覆上了冰晶,最後纷纷失去行动力变成冰雕,垂下的冰锥锋利的得像是粗大的戟,直逼向藤笼中的我。
这里只有一人能做到如此。
──区区的冰霜怎麽可能制止我?
凋之灵不以为然的声音响起,但是我想答案恐怕是可以的,学长的计画通常万无一失。
一支冰锥直指我的咽喉,几乎抵在我的皮肤上。
真的放弃我了……吗?
忽然,灼热的风从冰之间穿透进来,形成了明显的温差。我缓缓的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发出光芒的人,手持的长枪围绕着金色的流火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火花如暴风雪在他身周狂乱的飞舞,气势强悍不可侵犯。
他一路劈荆斩棘快速前进,不出几秒我就能看见他招牌的一绺火红色的发。
我不禁想起刚才凋之灵说过的话。
学长,你是来救我还是杀我?
不给我纠结的时间似的,我们之间的最後一层冰幕在这一刻破碎,散落的冰晶映着火光,有一种残酷破碎的美感。金色的烈焰朝我卷来──然後包围住了因为「愿望」进行中而无处可逃的凋之灵。
『啊啊──!』凋之灵的暗红衣饰开始燃烧,发出了哀嚎却依然逃不开。
「给我从褚的意识滚出去!」学长冷厉的低吼,像是和凋之灵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刺出长枪,给祂凶狠的一击。
被击中的凋之灵形体迅速的缩成原先的光球,仓皇的逃离了。
几乎在祂逃离的同时,学长急切的走向我,脸色很难看的他眼中充满担忧,脸上爬满了焰色和冰色的图腾。
我不由自主的落下了泪。
「怎麽又哭了?」学长看见我哭,他很没良心的转变表情,淡淡地微笑了,明明就已经失衡了居然还有心情笑!还笑得像是那满身伤和图腾都是假的一样!
又轻笑一声,他伸出双臂穿越我身旁结冻的荆棘藤,毫不畏惧疼痛地拥住我,凑近的脸上除了原先火灼般的伤,又被藤蔓上的冰刺划出几道割伤,但他还是完全不介意的抱着我。
接着温暖而不灼人的火焰环绕我们,把束缚着我的藤和冰一起燃尽,我的视线内又充满光亮,温煦的风和学长的体温轻轻的包围我,像是在说:没事了。
如释重负地,我放松下来然後在光之中缓缓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