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後,毕晓义先跟蓝天云打了通电话,让他们五分钟後在大堂等他,才吩咐秘书准备好下午到远洋开会的资料,边处理掉桌上的几份文件。
「有必要这麽心急吗?让她等一下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跟着走到毕晓义房里的王宏,见到无论遇上什麽也悠闲面对的男人这麽匆忙,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李中宝,一个他不想见的女人而已,不然他不会一连几个星期,留在公司至深宵时份。
「她已经等很久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嫁的是谁,早该有心理准备了。」
「这不好嘛。」
「你就是太好人,对所有人都太好。做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别再把钱丢去无底深渊了,像她父亲那种人根本不知道甚麽叫痛改前非、迷途知返。」
冷不防王宏的一番话,让他从文件堆中抬首,示意秘书出去後,他说:「你调查过她?」直视好友的眼睛,在问的同时,其实已心下了然。
「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娶了个怎麽样的女人。」王宏直认无讳,并不觉得这有何值得羞惭。
「这是不是太过份了?」他还是一贯的温和,但语气严厉。
「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
「如果毕伯父毕伯母还在生,他们都不会赞成你娶那种为了钱而结婚的女人。你做错了,你知不知道?婚姻不应该是慈善礼物……」
「够了!」毕晓义冷漠的打断。「我不想再说!」他顿了顿,并深呼吸一下。「本来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远洋开会的,不过我相信你自己就可以应付了。我下午还有其他事要做,不回公司了。」
砰!
心情恶劣的男人在不能把情绪发泄到其他人身上时,可怜的大门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踢向门边的书柜,王宏气怒的低吼,「该死的!」
三年後,他再次对他发脾气了,却是为了那女人。此刻,王宏已经分不出自己的心情是该开心还是痛心。
**
他做错了?
他当然知道,他做错了!
最近他已经为这段草率的婚姻而後悔不已,尤其是当他发现她开始依赖他後,他就更加觉得父亲是对的,婚姻不应该是一时冲动的结果。
他开始害怕回家,害怕见到家里竟有人在等他回去,害怕见到她眼里的期待,害怕自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份。他感到压力了,所以尝试疏远她,企图把他们变回两个独立的、互不牵涉的个体。不过,她似乎感觉不到他刻意的冷落,又或者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坚定。
「小圣徒」的外号指的是他对圣经的熟悉程度而已。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类罢了。
「嘿,你不回公司吗?」挽住他的手臂,李中宝跟着他走在两侧种满枫树的林荫大道,道路的尽头隐隐传来了合唱团的歌声。
「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侧首对上她的眸,毕晓义柔和的询问。刚巧看见随风飘落的枫叶飞到了她发顶,他笑着捡了起来。
「去哪儿?」
「教堂。」
「做甚麽?」
「祈祷。」
对她的每一个问题,可以的话,他也会尽可能坦诚的回答。因为纵使是善意的谎言,本质仍是谎言。
李中宝没有再问,柔荑顺着手臂滑落到宽大的掌心,手指紧扣着他的手指。在这温馨宁静的环境中,她想她是愿意陪他走到任何一处地方的。
他们走到道路的尽头,见到一座很普通的尖顶教堂。教堂四周围起了短身篱笆,对外的一块空地则简单的种了一些植物,空地後面另外筑起了间杂物房。如今从大开的正门望进走,可以见到约十个小孩正在唱圣诗。
俏然无声的走进去,他们静谧的坐在最後排的椅子。他很专注的望住唱圣诗的小孩,而她则依偎在他怀里,很专注的望住他。
因为见到他嘴角自然流露的笑容,李中宝渐渐爱上了这间教堂,她觉得这儿才是属於他的地方。
过了约十分钟,神父终於发现闯进教堂的两人,他微笑向他们走了过去。「阿义,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如此专注的听我们练歌。」
「神父,很久不见。我是不是打扰了你?」
「哪里,不过真的很久了,自从你初中毕业,去了美国,我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这……有没有十年?」
他笑着摇了摇头,「三年前,我们才见过。」
「对啊。」神父微愣,记了起来。「原来……已经过了三年。」
「时光飞逝。」
神父和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当他还是当年未脱幼气的少年郎。「有多久没有上教堂了?」
「是近几年比较忙,」他尴尬的刮了刮脸颊,「在美国时,我每星期也有去的。」
「来!」神父粗鲁的一手把他捉了起来。「既然来了,就帮我们弹弹琴,伴伴奏,省得那些小子老说没有音乐就唱不到好歌。」
毕晓义转头为难的望住李中宝。
「不要紧,你去。我在这儿等你。」
说真的,李中宝其实挺怕这种无事可干的闲坐,一来以前没有太多这种机会,就没有养成这习惯;二来身体停下来後,脑袋就会开始运作,而她宁愿活动身体而不活动脑袋,因为想太多的结果只是生活再也变不回原来的纯粹。
琴声奏起,小孩子继续练习刚才的圣诗。他边弹边指导孩子们随着音乐唱出应有的节奏,练习了五六次之後,他们终於能够和谐一致地唱完整首歌。後来,因为太过无聊,她尝试跟随他们的歌声唱了几个音。但不知道是不是太难听的缘故,他很快便听见了,然後硬是把她拉了过去跟孩子们一起合唱。
整个下午,李中宝渡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受的几小时,她从未试过唱合唱团的,更加没有想过在他的目光下放松心情竟是如此的困难。
她想,她宁愿跟外星人聊天,都不要再在他面前唱歌呢!
不过那些都只是她的想法,那天,在他的鼓励下,她还是唱了一遍又一遍。之後,假如他仍以那种专哄孩子的语调跟她说:「唱得不错,我们再试一次?」她可能依旧傻愣愣的回答:「好。」
奸商果然是奸商!
**
「嘿,神父刚才跟你说甚麽?」回家的路上,她好奇的问。
「他问我有没有时间跟孩子们一起练习,他们两个月後比赛。」
「你答应了?」
「嗯。」
「中午那段时间吗?」
他笑,点了下头,没想到她这麽了解他。
「我帮你做一些饭团啊。」
「真的?」他语气中的质疑非常明显,不会不记得之前有好几次,她答应了要亲自下厨,结果到最後不是要叫外送,就是改成由他代劳了。
「当然是真的!我一定会亲手做的,不会再叫外送的。」她气忿的抱紧他的腰,惩罚他,令他无法再悠闲的走路。
「那……我先说声谢谢了。」
「这就乖了!」
相视一笑,他们十指紧扣,牵住对方的手慢步在繁华的大街。那刻,她觉得甜甜腻腻的爆谷溢满了胸口,一不小心就会把她轰到不知明的外太空,再也回不到地球。然後,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嘿,你要保重身体,千万别太劳累啊。」带了点忧心,她幽幽的叮咛。
「我会的了。」他答,真心诚意的保证。
只是两个月後,他还是在教堂旁边的杂物房里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