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悠長假期(清穿,康熙年間) — 龍鳳配(清代 玄燁番外)(一)

正文 悠長假期(清穿,康熙年間) — 龍鳳配(清代 玄燁番外)(一)

这个番外会一直写下去,跟故事基本同步,直到完结,但更新则不定期。主要目的是弥补因作者无能,无法在正文中交待老大想法的不足之处。

这番外写起来才真正体会到:皇帝的心思你不要猜啊不要猜,比不要Phonehome的ET更难解啊更难解~~~

所以,如果写得比正文更烂的话,请多多包涵了──「皇帝视角」比「上帝视角」难写得多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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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一年,皇祖母为我选择芳仪为后,问我:「玄烨,你明白为何我会选赫舍里氏,而不是钮祜禄氏当皇后吗?」

我环顾四周,慈宁宫暖阁里只有我祖孙二人,还有苏麻喇额涅守在外面,应该不怕隔墙有耳。皇祖母见状,笑着点点头,目光中流露赞许,於是我放心地低声答道:「回皇祖母,孙儿认为是因为鳌拜。」

鳌拜居功自傲,专横跋扈,擅杀异己,欺负幼主,不断扩大镶黄旗的势力。若选与他沆瀣一气的遏必隆的女儿为后,只会让鳌拜变本加厉,後患无穷。

皇祖母不置可否,再问:「还有呢?」

我认真地道:「也因为索尼。」

四个顾命大臣中,鳌拜和遏必隆为镶黄旗,苏克萨哈的正白旗在多尔衮死後,势力已大不如前,而且被鳌拜步步进逼,孤掌难鸣,剩下的是索尼的正黄旗。索尼年事虽高,可余威犹在,在朝中影响力不容小觑。拉拢赫舍里一族以及正黄旗,对我来说乃是当务之急,倒过来对正黄旗来说,能取得后位才有筹码跟鳌拜争一日长短──我们可谓各得其所。

皇祖母微微一笑,问道:「就这样?」

我沉吟半晌没想通,不自觉地想歪歪头,想起皇祖母「凡饮食、言语、动履皆有矩度」的训示,硬生生把脑袋扶正,垂目道:「孙儿想到的重点只有这些。」心里有点懊恼,皇祖母不会无的放矢,似乎我的思虑还是远远不够周详。

皇祖母点头道:「以十二岁少年而言,已是难得。不过玄烨要记住,你是皇帝。」

我心中一凛,正色答应:「孙儿谨记皇祖母的教诲。」

皇祖母慈祥地拍拍我的手背,鼓励道:「平常人做事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已足够,而皇帝掌握着整个大清的命脉,每逢重大决定,背後需要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理由。」我点头,皇祖母续道:「你知道为何董鄂氏不宜为后吗?」

我一怔,疑惑着话题怎麽会忽然转到那个不祥的女人身上。她死去之後,父皇居然三番四次要自绝相随,置江山社稷、慈母幼子不顾,最终郁郁而终。皇祖母这时候提起她,是要告诫我不可沉迷女色吗?

皇祖母目光高远,应该不止於此,而且以我的身份,不宜妄论父辈的事情。

我考虑一会,谨慎地回答:「因为传统上皇帝要与蒙古联姻,而且董鄂妃属正白旗,在多尔衮死後不久就立正白旗女子为后,便无法藉机压制他们了。」

「联姻确实是有所需要,然而情势变动,人亦要变通,就像这次我为你选后,也没选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董鄂氏属正白旗的确也是原因之一。」皇祖母说着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带调侃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董鄂氏邀宠媚主,致使後宫不稳,犯了我的忌讳,我才会看她不入眼呢。」

我知道皇祖母在跟我开玩笑,不过她的确猜中我心里的念头,不禁脸上一红,答道:「孙儿不敢。」

「好了,知道你规矩学得很好,这下子当做我们祖孙二人,私下讲一点悄悄话。」皇祖母拍拍我的手,道:「小家小户的女子,只要遵循三从四德,谨言慎行过日子就不错了。然而帝后结合,是天地作配、龙凤成双,缺一不可。皇后是兆民景仰的国母,其品德懿行为天下妇人之楷模。要母仪天下,岂是一味懂得谨小慎微,柔弱谦卑就可以?鄂硕於朝廷有功,累进至二品,虽及不上其他人家根深叶茂,但其女晋妃位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惜的是董鄂氏本性是个小家碧玉,安安份份、循规蹈矩是做到的,但以她的个性而言,根本就连个妃也当不好。我们的祖宗出身白山黑水,大清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满州的女儿跟男子一样能骑擅射,自有其意气,并非那些只会躲在闺阁之中的小脚汉女可比。那董鄂氏明明是个满人,却把汉人那些菟丝花似的作态却学了个十足,态度卑微软弱,说话阴声细气。这些态度用来侍奉君亲就罢了,连对着奴才也是如此,根本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势。这样的女子,如何统摄六宫、母仪天下?就算是当个王府嫡福晋,怕也是个拿不了主意,上不了台面的。先皇一意孤行,硬要借用前朝的后妃封号,把她晋了皇贵妃位,就此倒还罢了。之後竟荒唐地想封她为后,因此便诸多挑剔、吹毛求疵的找借口想要废掉你的母后!後来总算董鄂氏也不是胡涂人,把他劝了下来。只是这样一来,就让她一整天如履薄冰似的战战兢兢,深恐遭人怨恨。先皇对她的眷顾,她根本无福消受,与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是催命符!」

回想一下那个仅远远见过几面,印象中总是低垂着头站在一旁的董鄂妃,确实就如皇祖母所说一样──得到父皇的独宠,她不但丝毫没有春风得意的意态,倒比较像是被围困的幼兽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说,选后首重家世。将来你的嫡长子自然会立为太子,子以母贵,将来太子自有母家在背後支持,一呼百诺,毋需你操心为他筹谋,也能稳稳当当。」

我知道皇祖母这话语带双关,表面上说的是我的後嗣,其实也是在说我的事情──此时让我早早大婚,是要早点让天下人知道我已长大成人,让鳌拜没藉口皇帝年幼不宜亲政,我才可摆脱主幼臣骄的困境。而我的母家佟氏,现下还及不上四位顾命大臣势大,在我夺回亲政上的帮助不足,所以皇祖母才要耗尽心思,助我拉拢其他势力支持。跟赫舍里氏联姻不单能现下帮助我取回政权,将来我的太子有赫舍里氏作为後盾,我就不用像皇祖母般劳心劳力为未来的太子铺路──皇祖母这一着,是给我父子两代安稳的筹谋。

我看着皇祖母,道:「皇祖母一直为孙儿着想,孙儿懂得。」皇祖母欣慰地道:「佟家枝繁叶茂,各部各处都有佟氏的人,现在虽不及四位顾命大臣显赫,然而正好因为这样,多半是真有自己本事的,这些奴才将来定会成为你的左臂右膀。至於提防外戚跋扈干政的事,现在虽言之过早,不过你要心中有数。」我郑重点头答应。

「另外,选后次重个人品性。出身名门大家的女子,自幼教养良好,毋需刻意调教,气度自成。要统摄六宫,既要有容人大度,也要应对得宜,更兼要有胆有识。祖宗训示後宫不得干政,意思可不是让子孙找些不明世事、柔弱怕事、不知进退的皇后。後宫安宁,皇帝才能专心政务,所以皇后要明白利害,但切忌爱出风头,喜好争功。唐太宗的长孙皇后的故事你也听过吧?即使唐太宗亲自问事,长孙皇后依然慎言慎行,并无牝鸡司晨之举。可是当太宗盛怒之下言说要杀掉魏徵,长孙皇后就挺身而出,着上朝服向太宗跪拜恭贺,言道君明则臣直,有魏徵这样敢犯颜直谏之臣,足证太宗乃一代明君。男子血性刚烈,就算英明如唐太宗也难免有盛怒冲动之时,这时就需要皇后委婉劝慰。唐太宗和魏徵最终成就了一代明君直臣的美谈,当中长孙皇后功不可没。就算是平凡妇人,凡持家有道者,心性和手段,也是缺一不可。心性不佳,则行事乖戾悖理,无手段则无章法,以致本末倒置、不知轻重。唐太宗跟长孙皇后恩爱逾恒,长孙皇后在位之时,宫里宫外一片和谐,其中关连显而易见。可惜的是长孙皇后短寿,不然贞观後期的祸事或许可以避免。」说着叹息连连。

皇祖母独嗜图史,常会举引史事为监,道理变得既生动又清晰。我自幼就很喜欢听她说话,祖孙二人经常谈得不知时光飞逝。

「玄烨,别以为因为要拉拢镶黄旗,我就无论如何也要逼你迎娶赫舍里氏。要是赫舍里氏性情不好,皇祖母最多再想办法而己。你要好好记住,凡事要灵活变通,就像当年先祖本来没打算入关,後来发觉形势有利就改变策略,这才有今日大清的锦绣江山…哎呀,看到我的好孙子要大婚了,也真觉着老了。人老了呢就这样,瞧我都离题万丈了。」

我抬头看着皇祖母鬓边几缕白发,不禁有点惶然,道:「皇祖母一点也不老,定能长命百岁,直到曾孙的孙子也出生了,也是一样年轻。」皇祖母於我而言,亦父亦母亦师,我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

皇祖母哈哈一笑,道:「那岂不成老妖怪了?」握了握我的手,微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必然,自古多少人高呼万岁,又有谁曾活过一万岁了?都是些空话而已。皇祖母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子又生孙,世代延绵不绝,那就满足了。」

「我早前召见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二人,就是要仔细看谁最合适。论才学出身,赫舍里氏都比钮祜禄氏稍逊,但论性情,赫舍里氏却胜了一筹。钮祜禄氏才貌俱佳,家势显赫,难免有点年少气盛,说到待人接物,反而及不上赫舍里氏不卑不亢,通情达理。玄烨,你应当知道,大婚只是你眼下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日子还有好长的路要走。赫舍里氏是个温婉大方、言容有度的女子,应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为你的千秋功业尽一份心力。」

我重重点头:「孙儿相信皇祖母的眼光。」

「皇祖母希望你们日後夫妻和顺。帝后和谐非常重要,所谓家和万事兴,别似先皇那样,总是跟自己的皇后呕气。玄烨,你知道夫妻相处之道吗?不如你跟皇祖母说说。」

我心想,皇祖母是要在大婚前给我劝诫,以免重蹈父皇的覆辙,於是满有信心地答道:「孙儿明白,要雨露均施不能偏宠,不可惑於女色,不应因此荒废朝纲。」

「傻孩子,你果然就是不明白!」皇祖母轻敲我的额头,道:「你说的话,除了不能荒废朝纲这一点之外,其余的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我摸摸被敲的额头,确实如皇祖母所说的一头雾水──自己说的明明是老生常谈的道理,怎麽就错了呢?

「夫妇乃五伦之一。妻者,何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自天子下至庶人其义一也。妾者,接也,以时接见也。迎娶皇后要进行纳采礼、大徵礼、婚成礼,要用凤舆把人接入宫中,你哪里听过纳妃需要这些礼节?选秀後留下,之後册封就是了。即使是皇贵妃,说穿了就是侧室,哪需如此繁复的礼节迎娶?皇祖母诞育先皇,总算有功於皇家,但在我百年之後,神主升祔太庙之时,依然要排在孝端文皇后之下。虽然孝康皇后是你生母,但太庙神主的排位,他日依然是以你母后为先。你日後的一众妃嫔,亦要奉皇后为主子,待寝的事就算是你挑了牌子,也得皇后盖金印才成事。皇后侍寑,能与你整夜相伴,其他妃嫔则需马上离开,不能打扰你歇息。你说,这些奴婢连跟皇后平起平坐的资格也没有,凭什麽跟皇后均沾雨露了?」

皇祖母的话让我真的胡涂了,犹豫道:「那麽…」到底怎样才对啊?

「君臣上下,长幼尊卑的伦理不能胡混,否则如何齐家,如何治国?所以你要记着,以後无论纳了多少嫔妃,唯有皇后应得到最多宠爱,就算不是那麽投缘,也最起码做到夫妻间相敬如宾。若你喜新厌旧,反覆无常,又如何服众?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说白一点,连你也不给皇后面子,那麽谁要给她面子,又要她如何统摄六宫?到时後宫混乱影响朝纲,怪不得皇后,那是你一手造成的局面,先皇就是前车之监!」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皇祖母微笑道:「你现在年纪太小未能明白,那就先记着好了。君臣夫妻,俱以义合,道理是一样的。互相体贴,有情有义,才能君臣相得,夫妻和睦。」

「要是你也像先皇一样,与某妃嫔特别投缘,那也不要紧。人有所偏好本是自然,只是行事应有尺度。等将来定好宫闱之制,要册封不同後宫主位之时,你就得注意了。後宫主位不是随意乱封的,少数位份最尊的位置,例如皇贵妃、贵妃之位,那是正经的联姻关系,对朝堂的影响仅次於立后,所以原则同样为一论家世,二论人品。如果某位妃嫔特别得到圣心眷顾,可以多加赏赐,或让她多些承宠,以为皇家添加子嗣,到时再名正言顺的册妃,切忌因一时喜恶,动辄晋位降级,这只会让後宫中人心浮动,混乱不堪。」

我知道皇祖母又想起父皇两次废后,虽然第二次被皇祖母下旨拦下,但己下诸王大臣议论,惹得满朝上下议论纷纷的前事,於是重重点头,以示明白。其实年幼懵懂的我当时也不是太懂,不过就把皇祖母的教诲牢牢记在心里。

皇祖母说到这里,忽然一笑,道:「佳佳也是这次的秀女,玄烨你知道吗?」

我怔了一怔,点头道:「孙儿知道。」

「皇祖母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又是中表之亲。在你还小的时候,佟家的老太太就约略跟我提过,日後让你们作配,成全一段好姻缘,那时我也觉得很好。」

我有点不自然了起来,只好点了点头。

皇祖母叹了口气,道:「佳佳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一来选后的事已尘埃落定,二来情势不同了,除了亲政之事外,佟家刚出了你亲母这个皇后,这麽快又封佟家的女儿作后,就显得太过偏颇。佳佳是嫡出长女,要她进宫随侍,居於皇后之下,不知会不会委屈了她?我想过,也可给她另指一门亲事,像你二哥,也是娶福晋的年纪了。换了别个,进宫随侍是奴才的福份,我也不去操这份心,只是佳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明白了,当初佟家的老太太提起这事的时候,我只不过是给丢在外头,不得宠的三阿哥。没有人知道父皇会英年早逝,也不会预知是我继承大统,所以当时大家的想法就是让佳佳当我的嫡福晋。时移势易,佳佳现在入宫随待,就不会是我的嫡妻,情况就不同了──入宫待君说着好听,不过如非身居主位,可能还及不上跟有实权在手的公侯联姻。佟家是我的母家,在情在理我也不可逼迫他们。

想起祖母刚才说,皇贵妃说白了也是侧室的话,又想起他日到我百年归老,能伴我同穴而葬的,也只有皇后…

如果把佳佳指婚给二哥,以她的身份,绝对当得起嫡福晋。只是我从小就觉得佳佳是我的,抚心自问,我不愿她另嫁他人,就算那是二哥。

我咬咬唇,道:「皇祖母,可否问一下佟家老太太,意下如何?」

说是去问老太太,其实就是问佳佳本人可愿意进宫。

皇祖母摸摸我的脑袋,道:「佳佳的性子我懂,她待你是真心实意的,如果她能待在你身边,皇祖母也很放心,只是朝堂形势复杂,不得不审时度势。」

我想了想,道:「皇祖母,就算佳佳真的成了我的二嫂,我也不会埋怨,因为二哥和她都是我的亲人,从小就待我很好。」然後又满有信心地说:「不过我相信,佳佳会愿意入宫侍君。孙儿四岁就认得她,她待我如何,我心中有数。」

皇祖母微笑点头,後来我才知道,皇祖母只是要试我──她想知道我会不会如父皇一样,为了儿女私情而误事,其实佟家那方面,她一早就问了──答案当然是愿意的。若当日佟家不同意,她就会在近支宗室给佳佳找个好亲事,而不是指给二哥,以免最终兄弟间落了嫌隙。

於是,我这辈子的三位皇后,就在同一年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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