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手落，圆转，琴色萧萧。再一个急音，结束了这段清冷的乐章。
他拍手：「停下来。别弹了。」眉头一挑，双手紧握。他说：「我听不见你的感情。」
宋兆容闻言，把停在空中的手摆到谱上，指着琴谱上的一串音符：「有什麽问题，我练。」
他摇摇头：「不是。你的熟练度很好，技巧也不是问题。」他顿了顿，说：「可是，你没有放感情。」
「感情？」
他说：「听听你的音乐。」
兆容皱眉。把手摆上，又在弦上拨出一段快速的乐曲。
「停下来。」他说：「够了。你还有两个月，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东西。」
「可是……」
他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兆容一眼：「你好好去听听，自己都弹了些什麽。」
兆容叹了口气，垂眉。把琴架上的谱收了下来，放到书桌上。又把琴布盖上那线条柔美的音箱，把木箱上的织锦图给盖上。他坐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两个月。」他说。「我还有两个月。」
闭上沉重的眼，他享受着这次难得的睡眠。
莫约过了四、五个小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兆容才爬下床，把那段铃声的旋律给停下。「你好？」他迷糊的说：「请问是？」
「喔，我是许柔。」他听见来人这麽说，甜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在睡觉吗？如果是就不吵你了。」
「没有。」他搔了搔头，又说：「怎麽了？」
「现在有空吗？我想请你帮我选一下弦。」
他戴起眼镜，对话筒另一端的那人说：「你在哪？」
「你家附近那家乐器行。」
「等我一下。」他说：「我马上到。」
「嗯。」对面的那人挂了电话。他松了口气。
把挂在立架上的大衣给穿上，他就踏出了房门，为骤降的低温感到一阵寒冷。
兆容一下就到了。她看到他匆匆的跑来，嘴角默默的上扬了起来。她挥手，而他很快地看到了她。
「谢谢你。」她笑了笑。看着兆容冻红了的脸，有些心疼。「没事吧，外面很冷呢。」
「嗯。没事。」他把手从大衣里伸了出来，搓一搓，就把在许柔手上的弦拿了起来。
「你要买小提琴的弦啊。」兆容看着包装，问着。
「嗯。我的E弦断了。」她有些害躁的眨眨眼，对专心的兆容这麽说。
「喔，你挑的牌子很好啊，是名牌呢。而且没那麽容易断。」
许柔松了口气：「那是店员刚刚推荐给我的。而且我想你学琴比较久，可能对弦比较了解，所以想请你给我选。」
「我学的是古筝啊。」他不明所以的抬头，又笑道：「你可问错人了。」
她把他手中的弦接下。「不会啦。」走向柜台，他跟在她的後面。「我啊，可是终於下定决心要来学琴了呢。」
「嗯。」
「所以啊，想问问你一些事情。」
他们走出乐器行，走到邻近一家咖啡馆门前。
「这里方便吗？」她问。
兆容点点头。两人就走到店里，感受室内的温暖空调。
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许柔一坐下就把菜单拿起来，看着他问：「想吃点什麽，我请客。」
「谢谢。」他看向窗外，又看向她。
「我才要谢谢你。」她轻轻的笑，酒窝旁有点红晕。
他看着她，也轻轻的笑，双眼弯成美丽的弧：「一杯热红茶就好。」
「等我一下。」她离开座位，到柜台去点餐。有一丝淡淡的香味，在她转身的那瞬间，飘散至空气中。
兆容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还不忘回头往自己这个方向看，就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街景，不发一语。
她在靠紧他的那瞬间散发出的温度，发梢上淡淡的清香，他还犹存着那份记忆。
她的笑容始终如一，只是，好像有一丝丝在时间里变质的什麽。他不知道，也无法说明自己渐渐淡去的笑容。
「红茶，送来了喔。」许柔把杯子递到他眼前，是服务生才刚送来的，不过她看他都没有反应，就呼唤了他一声。
他低头看了陶瓷做的杯子，上面有玫瑰的图案点缀，颇有品尝英式红茶的风范。
而许柔点了一杯热咖啡，咖啡的香气很浓郁，一下就盖过红茶的茶香。
「你怎麽突然又开始学小提琴？」他问。
「因为听到了很美的琴声。」她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我想，自己能否尝试拉的像他那样。」
「是街头艺人吗？」
「不是。」她顿了顿：「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
他思考了一下，问道：「你还记得旋律吗？」
「嗯。」
她哼起那段让她念念不忘的旋律，而他的脑中开始思考。
「是贝多芬的『春』第一乐章。很轻柔的曲调，想必让你有一种沐浴在春风下的感觉。」他又说：「这首曲子好，但弹好不容易。」
「这样啊。」她有些挫败：「那我要更努力才行。」
兆容把红茶拿起来喝一口，立刻被炽热的温度给呛的缩了舌头。
「我想试试自己的能耐。」她笑着说。
许柔把咖啡搅了搅，浓醇的奶香四溢：「寒假就要过了。」她这麽说。
「嗯。」
「我现在的小提琴老师可是名师呢，你应该有见过他。」
他顿了顿：「是Ming吗？他回来了？」
「嗯。他说也想见见现在的你。」
「都多亏了伯父呢。」她说：「帮我谢谢他给我介绍老师。」
「那……他现在还好吗？」
「他说，奥地利很好。他希望你也能去看看。」她笑望着他：「带着你那把娟秀的琴。」
「你就别调侃我了。」他撇撇嘴。
「他说这话时可是很期待的呢！」她说：「Ming说，希望你能和他一起合奏。」
「小提琴和古筝？」他有些失笑：「能听吗？」
「嗯，能听。」许柔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那麽有特色的音乐。」
他别过头说：「谢谢你。」顿了顿又说：「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他。」
他起了身，把钱放到桌上：「我先走了，等一下还有事。」
「宋兆容！」她试图想叫住他，再跟他谈一谈。
「许柔。」
他沉稳的声线叫着他的名字，令她心里一阵软麻。
「请帮我转告Ming，叫他不要再找我了。」
可惜他心理正想着的那个人，不是她。
颓废的垂下了头，她默默听着兆容把门推开的声音，又把他留在桌上的钞票拿了起来。
喝了一口温暖的咖啡，浓厚的苦涩在嘴里蔓延，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