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星期比赛了，你真的放弃？」荣问。
「不是放弃，是不能参与。」天边吃着边回答。
「你走路起来蛮自然的，没问题耶。」
「快三星期了，痛楚不再，但也只足以支撑日常生活。蹲不了、跳不了、跑不了、如何比赛？」
「试一试嘛，反正志超也不会有好表现。」
「跟志超无关。就算败给颖，也够羞辱了。」
「话说回来，快一个月了，志超还需要慧每天搀扶吗？他俩总是如形随影。」
看到天面色一沉，荣知道自己踏中了地雷。
午膳时间的餐厅依旧是人头涌涌。餐厅挂满了色彩缤纷的布置，加上同学们厚厚的衣物，都在诉说着节日的来临。头上红红绿绿的小灯泡，大白天没有亮起来。天不由得幻想它们在晚间闪耀的样子，就像那个晚上在医院平台一般。
天空一片晴朗，丝毫没有下雨的徵兆。
自从那个「下雪」晚上之後，再没有跟她谈上半句。在医院不辞而别，比自己早出院也是自己复课後，才从同学口中得知。在校园里虽然有碰面的机会，但她总是跟在志超身边。更重要的是，她像回避自己，连视线碰上的机会也没有。
「是我又惹恼了她？」
反覆思考了两星期，还是摸不着头脑。此段日子跟王彦已毫无接触，就更难估计慧对自己不瞅不睬的理由。
「是志超的压力吗？」
「天，你的柠檬茶快要连杯也戳破了。」
荣向着想得入神的天露出不屑脸。天听罢也才停下不住戳着柠檬的手。
「你不用罚站吗？」
「假期前的优惠，老师放我一马。」
「那你还不回去欣赏你的野猫？」
「这个不好笑！」荣面有难色，「你和志超都退役了，球场哪有吸引目光的球员在？怎麽了？你是要赶我离开吗？又要去猎艳？」
「猎物跟猎人形影不离，你刚说的。」
「天下猎物，何止一头？」
「我情有独锺的只有一位。」
「这就是你郁郁不欢的原因啦！」荣打个眼色，要天回过头看，「你看，连你妹也明白，良禽择木才是皇道。」
天转过头来，曼儿的鬼脸就在眼前。看到她身边的小男孩，似乎比星仔更欠男子气概。
「哥，下周的学校旅行，我为你准备便当好吗？」
「便当这东西，你为男友准备就好了。」天指一指她身边的男生。
曼儿贴在天的椅背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我说过，接受不了我哥，就不要跟我一起。」
小男生微微的苦笑着。
曼儿离开前，在天耳边轻声说：「做不了你的情人，曼儿还是最喜欢哥哥的。」
走上了不到十步，又回头传上飞吻。
荣一脸不忿：「你不俊俏、不高大、读书又不特别优秀、运动场上或许比我出色些少，但有曼儿这个妹子，就是我唯一羡慕你的地方。」
天向荣一瞅，没回应他。
荣续说：「更可恨的是，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啾！你没想过……她吗？」
没理会荣，天看着曼儿轻快的步伐，和跟在她身後的小男生，就庆幸当晚自己对她的决绝。
「便当你不要的话，我乐意代劳。」
「放心，我从来不会为难朋友。要肚子痛的话，我一个人就够。」天把柠檬茶一饮而尽，「差不多时间了。」
荣看了看腕表，也跟着站起来：「话说回来，学校旅行，是下周吗？」
天先是一个不屑的厉眼，再说：「陆运会前的那一天，陆运会後便是圣诞假期。学校的事，你真的是漠不关心。」
「反正我也只有被罚的份。」
走在回校的斜路，迎面而来的强风吹得树枝摇摆不定，黄黄绿绿的叶漫天飞舞，交错落在众人头上，再落在柏油路上。然後另一阵强风吹至，又重新卷起地面上的平静，飘泊到不远处，享受了一瞬的安定，又再卷了起来。
起起落落，周而复始。
「就是定不下来吗？」
「嗯？你说什麽？」荣听到天的呢喃。
「不，没什麽。人生的大道理，以你的智商我解释不了。」
「倒不如说你忘不了她。」荣指着马路对岸的一对情侣。
王彦发现天看过来的视线，回报了嫣然一笑，挥动没有牵着男伴的手。
「我刚想到了我羡慕你的第二个原因，」荣说，「牵着男伴也不忘向你抛媚眼呢！」
「不，」天微笑着，「她不是抛媚眼，她在说『再见』。」
王彦牵着男伴走着，再也没有回头。
隐约看到天微笑中带着的哀伤，荣说：「也好啊！」
「嗯？」
「『再见』，不就是『再次见面』的意思吗？」荣自豪地解释着。
天满意他的解释，放下了紧皱的眉头。
随着喧闹声由远而近，两人步进了校园。寒风依然呼呼，把学生们都吹到课室里去，球场一片冷清。天不自觉，又本能地在寻找志超，和慧的踪影。
「圣诞节了，不要辜负她的期待，约她吧！」荣挥挥手，一如以往的走开了。
「约她吗？」单是想像，已够天犹疑上半天，心又在擂动。
没有碰上慧，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下课後到自修室，特地绕远路，就是为了在小巴站「偶遇」同是乘小巴回家的她。然而，缘份今天没有降临。
特意从康景花园的小巴站，走过慧的家门前，再到自修室去。这段几乎走了两年的路，是如此熟悉，是如此满载着思念，和千回百转的回忆。
渐步入深冬，昏暗天色的步伐走得比自己还快，天空上那片浮云，还未从东飘到西，就已经历了白天与黑夜。自修室所在的综合大楼，电梯大堂依旧弥漫着鱼市场独有的腥味。尤记得初次接触的厌恶感，在这两年间，反而习惯得嗅到它才安心。
用鱼腥味来诉说青春，是多麽悲哀的浪漫。
自修室几近满座，但一个人的位置，还是会找得到。曾几何时，一行六人非得坐在一起不可？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坚持每天到自修室来。文佩离开了香港，基不再追着玲，玲和婷婷也不欲回此伤心地，添……
九时四十五分，自修室准时扬起了关门的广播，又是走到餐厅的时候了。只是，没有那人的守候，餐厅早已失去了它的价值。
综合大楼外的马路依旧散发着冷清，独剩一众疲惫的学生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那段六个人在路上嬉笑的日子，那些期待跟慧碰面的时刻，那个撞破基和玲牵手的晚上……不过是半年内的光景，却又遥远得像封尘在记忆深处隐藏的电影片段。
天气太冷了吗？天在路上不住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