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紫伶仃 — 恩怨篇 第六章 謊話

正文 紫伶仃 — 恩怨篇 第六章 謊話

午膳时间,是学校的篮球场最热闹的时段。自今年开课以来,学生的目光都被近小卖部一端的球场吸引了,就只因为志超惯常使用这个球场。

今天,热闹依然,却是同时在两端的球场出现。靠近停车场一端的球场向来只得低年级学生在切磋球技,吸引不了目光。但今天的球场却出现一个活跃的身影,把原本放到志超身上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怎麽球场这样热闹?」

刚从外用膳回校的肥妈奇怪的看着操场,随行的咏仪大叫起来:「是天啊!他在球场上!」

「真的?」

尾随的基和玲也一并走过来。

开学以来,篮球场也是被志超一众插班生所占据,他们的球技虽好,却是力量型的球员,围观的清一色是欣赏男孩的女生。

现在球场上的,却是学校的原校生,大都因准备公开试而绝少走到球场去。

天、颖、荣等人都谈不上是美男子,但技术型的球技,加上迅雷不及的动作,为久旱的球场带来了另一番的景象。围观的,就不只低年级的球员,连平日吃过午饭便无事事的书呆子,也吸引过来。

「天竟然走到球场去?」肥妈心中满是疑惑。

「但你不觉得他的动作很狠吗?」咏仪看不惯男生们在球场比拼,总爱以动物撕杀来比喻他们,「说不定又受了什麽打击。」

「不,」基一脸认真的说,「他是笑着打球的。」

众人一同把视线放到天身上,不约而同感受到球场内众人的喜悦。

球场上各人互不相让,却没有不必要的身体接触,与对端球场那比拼式的碰撞截然不同,令人更自然的欣赏球赛。

挥洒的汗水,热烈的掌声,随着铃声响起而湮灭。

「天有什事发生吗?总觉他怪怪的。」咏仪和肥妈不约而同想到这一点。

「待会拷问他吧。」玲装出副一凶相,竟得到肥妈二人的附和。

玲就在基要离开前跟他说:「忘了告诉你,婷婷下个月会回来啦。」

没待基回应,便走到班上列队。

玲这番漫不经心的话,却把基的心神慑住了:为什麽婷婷回来这一件事,可以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下课後,天正欲离开,却遭「拦途截劫」。

「快说!为什麽整天也笑口盈盈?」

天被肥妈按了在长椅上,动弹不得,咏仪和安在旁把他团团围着。

「什麽?笑什麽盈盈?」

天是这样回答,但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不停地笑着。

「还在狡辩?」咏仪边说边扬起手上的紫红色指甲油,「招!再不合作我便用刑了。」

「不要试啊!」安不住摇头,「我花了三天才洗得掉。」

天明白安应该是受过刑了。

「没事可供,招什麽呀?」

没有警告,咏仪便一笔涂了在天的掌心上:一道闪亮耀眼,透着金光银粉的紫红色线条就划在生命线上。

「掌心不显眼的,但指甲的话……」肥妈眼中闪出了另一道可怕的凶光,比掌心那紫线还要来得可怕。

「我……不过跟她对坐罢了。」

「对坐?」

三人脸上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天却在不住点头,要三人相信自己。

「不过是对坐?」

天点头。

「你没有动手?」

天摇头。

「那值得高兴?」

天听罢只流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的。

三人看着这个恋爱白痴,气得半死,原来又是在自作多情。

「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啊!」

三人叹一口气:天,你何时才肯成长呢?

别过三人的魔掌,天快步的离开校园,在正门处却碰上了独个儿的基。

「你在等玲?」天好奇的问。

「不,在等你。一起走吧。」

「玲在哪?」

「我着她先到自修室去。」

「但我现在不是到自修室耶。」

基愕然,脸上现出无数的问号。

「我先到田径场练习,晚点再到自修室去。」

「练习?」

「陆运会快到嘛。」天点头。

基听罢有点失望,天留意到基的冷漠语调。

「有话跟我说?」

「不,也没什麽。」话虽如此说,基的沮丧已表露无遗。

见基没精打采的走着,天一手搭着他的肩说:「九时半在餐厅见,我还是要吃晚饭的,绝不爽约。」

「你根本不是去吃晚饭。」

基明白天的关心,也不忘揶揄他一番。

二人相对而笑,一个点头,便各自出发。

刚从巴士上走下来,寒风肆无忌弹的呼呼吹着,天不得不把外衣的拉链拉上,双手在冻僵前也赶紧插到口袋里。

刚踏进十一月,原来的凉凉秋意在不觉间已随遍地的黄叶吹得无影无踪;原来的圆圆月色在无声中缺了一角。天看着季节转变之快,月儿圆缺变换之速,衍生出一股世事无常的慨叹。

就在餐厅的对岸,看着那个岔路,又想起半年前的那次意外。当时还下着夏天独有的滂沱大雨,转眼间,已是冷得快要降雪的季节。夏雨绵绵的痕迹不复见,但对众人的创伤却是磨灭不了。

等着行人灯号转绿,寒风格外不客气的招呼着马路旁的行人,也一并吹散了天的愁绪。

宁愿冷得再可怕,也不想感受当天的闷热。庆幸冬天下不了大雨,不用再回想当日雨水混和血渍洒满地的一幕。

路边响起了「嗒嗒嗒」的过路提示,这原本为失明人士而设的设施,设计时是否也考虑过用来提示心神恍惚的路人?

瑟缩得不能再小的天快步走到对岸,匆匆的奔向餐厅正门,千不甘万不愿的伸出手打开大门。迎来一阵又暖又乾的空气。

虽然户外寒冷,但短时间内要适应两股迥异的温度,着实有点难受。加上乾乾的暖气,天只想到自己是一只焗炉内的烤鸡。

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脱下一件又一件的外衣,天深深的呼一口气。

「你竟然可以摆脱玲的魔掌?」天坐下时,不忘寻找慧的踪影。

「不用找了,她有上班。」基当然明白天的心思,天回报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我跟玲说你有话跟我说,着她不要跟来。」

「嗯?」天是听着,双眼依然望向柜台的方向,「好像是你有话跟我说耶!」

基使了个眼色,瞄向慧所在的柜台,天笑了一笑,向基竖起了姆指。

如常的向慧下单,慧也如常的奉上食物。二人看来是普通不过的顾客和店员,但两人的心里都害怕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被发觉。

慧想他快点离开,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发现,但又希望对方多说一话。这份矛盾在脑海不住徘徊,思考也迟缓了。

「今晚,在门口等你。」

「嗯。」冷不防天会回过头跟自己说话,想也不想,竟点头回答了「嗯」。

脸上的那股热把慧拉回现实,心里在痛骂自己的失神。

天是鼓起足了勇气说刚才的话,也没为意慧的回应。

天回到座位,放下托盘,叠起椅子上的外衣,还未坐下,基已抢先开口。

「婷婷下个月回来。」

天定住了快要坐下的屁股,眼睁得快要跌下来。

「我可是抢先在你喝第一口汽水前告诉你。」

天缓缓的坐下来,心里盘算着婷婷的回来会掀起什麽风波。

「婷婷找过你?」

「不,玲今午告诉我的。」基语气虽是平静,却不难听出当中的担忧。

「她知道了真相?」

基摇摇头:「她说得轻描淡写,不似有什麽特别。」

「婷婷可不会傻得要揭露真相,她应明白这样对表姐的伤害。」

「但我怕我会露出马脚。」基满是担心的说。

「露出马脚?」天疑惑的问,「你不去提及她的眼,怎会露出马脚?」

「我是说我对婷婷的感情呀!」

两人对望,同时在消化对方的话,才明白两人对「真相」的演译存在落差。也猛然惊觉,原来婷婷怀着很多玲未知的真相。

不知道婷婷回来的目的,更不知道婷婷跟表姐坦白了多少,天和基也只得空着急。

良久,餐厅灯光熄灭了。

「糟!」基惊觉自己遗下了玲在自修室内,连忙站起来。

正要穿上外衣时,基的书包「噗」的丢到椅子上。

「晚了一步耶。」玲把手上的书推到基身上,「两个大傻瓜。」

说罢,玲步向洗手间去,两个男孩看到玲的开朗,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我想,」天穿上外衣,执拾桌上的垃圾,「婷婷不会伤害表姐的。」

基拿着玲刚递上的书,背起书包,点着头。

玲赶上来会合两人。

「婷婷要回来吗?」天试探问。

「嗯,她说要回来过圣诞,还问我要啥礼物呢!」

天向基打了个眼色,似乎两姐妹感情还好。

「可没你份啊。」

「我哪敢向她要礼物?把我的份给基吧!」天借势撞了基一下,基在玲身後示意天闭口。

「婷婷也没有说要送他啊!」

基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

「当然吧!基又不是她的谁。」

天此话有玄机,吓得基毛骨束然,向天露出一脸怒相,幸而玲并没察觉此话中有话,紧紧的环着基的臂。

基和玲已走到马路旁,天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走吗?」玲回过头问。

「他喜欢在此吹风。」基乘机扳回一城。

天没说话,只是笑着扬手。

看着二人的背影,天就是感到不对劲:两人虽是走在一起,但看起来却没有以前的亲密。一阵寒风吹来,天连忙把手插进口袋,但袋里还是冷得可以,恨不得有别人的温暖……

「对!」天恍然大悟,远处的玲心里也应想着相同的事: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已没有十指紧扣了。

还没来得及担心婷婷回来对基的影响,慧已从餐厅里走出来。

没有像以前般匆匆离去,慧慢慢的走到天身旁。

「今天很早耶。」天只顾着她校服上没有挂上胸针,并没有留意她刻意放慢脚步。

「明天要上学,经理让我早点离开。」

慧没想过,自己竟可以如此自然的跟他说了一句完整句子。

迟钝的天,当然也没察觉这份改变。没有别上胸针,就已经是一个答案。

慧站着不动,天也站着等候,是因为他惯了跟在慧身後追着她。

天啊!难道你真的迟钝得不明白慧是等待着你带领她吗?

二人不发一言,就只原地的站着、等着。

不知是天,还是慧先踏出了小半步、半步、一步的走起来。

一路上,慧没有再领在前头,彷佛是寒风吹缓了她的脚步,只是慢慢的跟在天的左边。

两人不缓不疾,疏落的街灯依旧是未能把路上照得通明,明明暗暗交替出现,就如电影中常见的时光隧道。

习惯看着慧的影子从身後由长变短,走过灯光下又立即在身前拉长。但今天无论天走得多慢,慢得快要停下来似的,影子也只是靠在左边。

天偶尔把视线上移,窥看慧的侧面,但每次快要看到她的双眸时,她的一眨眼又吓得天急忙移开视线。

慧静静的走着,眼角也是不住的留意着右边的身影,发现影子堕後了,便减慢步;影子抛在前头,便加快步伐。可恨的是,天今天的步伐又比平常的慢。

两人走起来,就像是走走停停似的。

「明天还要上班吗?」

没有想过得到回应,天是鼓起勇气问这一条在路上已采排上千万次的问题。

「我只在周二和周四上班。」

对於慧的回答,虽然已在脑内推演了无数次,但却没有这一条「答案」。天只懂得用预定的对白回应。

「或许你不喜欢,我还是会每天等你。」

我的话不就正正是在邀请你来吗?笨蛋!

慧心想的,当然没说出口。如往常一般,没有回过头便步进大厦内。

到底你明白没有啊,傻瓜。

慧踏进升降机前,偷偷的瞄向大门,泛起一丝带着甜意的微笑。

傻瓜并没有察觉慧的偷偷一瞄,也没有察觉大厦上的一对怒目。

志超在窗内看得真切。

虽然两人并无任何亲密表现,但向来自觉占有着表妹的他,依然妒火中烧。

「慧,下班了吗?」

看到慧进门时还露出会心微笑,志超就更不爽。

「嗯。」

慧礼貌的点了点头,便走到自己的房间去。

志超倚在门边,看着刚抛下书包的表妹。

「每次也这麽晚才回家,不怕吗?」

「惯了,不怕。」慧忙於收拾课本,没有回过头来。

「但是姨母担心嘛。」

「才不呢!是她要我好好磨炼一番的。」

看着忙着执拾的背影,连说话也不回过头来,志超才发觉自己对表妹是如此的陌生。

「我来接你好吗?」

没有说话,但志超确实看到慧有一瞬的动作停顿。

「……不用了。」

「不方便吗?」

冷不防表兄的追问,更不明白为什麽有点心虚,竟找来一个谎话打发他。

「不……是……偶尔也会和同事一起离开。」慧放下了手上的忙碌,但还是背着志超,怕自己的眼神跟不上谎话,「表哥就好好在家温习吧。」

「我来到,他们自会离开。」

表妹是存心的欺骗自己,志超老羞成怒,放下话变转身离去,没给慧拒绝的余地。

纵然是背着志超,慧还是感受到那股不安,越想越不明白,为什麽会为傻瓜撒这个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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