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片段的真相。
神族少女依然沉睡,而牧羊人已归。
时间:下午八点地点:风之白园
花之妖精与花园里的精灵共舞,却彷佛在叹息似的歌着。
晨良久讲了一个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故事。
『我曾经自由自在,也曾经糊里糊涂下了誓言。我答应过她,即便她消失了我依然会记得她。记得,那时候刚刚世界发出警讯,白精灵不再讴歌,古人族几近灭迹,羽族正封印着阴影,狩人族引导着灵魂正确的方向,却忘了为何导致如斯结果。不被此拘束的我,碰巧遇到神族,也遇到了宫皣虹。』
『她说,她没有明天。』
『因为,神族之伤、神族之误,她将承受无法负荷的......永远。』
所以,才有”她”来替代宫皣虹,数个千年之後,当世界再度动荡时。
晨情绪平稳的叙述,那些妖精本该不想再提及的事。
关於神族、关於晨所看到的世界本质。
「不用找扇了。」当故事结尾一落,紫乌说,「扇之无殿,已经沉睡。」
「所以你是要我们什麽都不要做?」
冰与炎的殿下挑眉,微怒。
「是,这与你们无关。」
「呵,这就是你和坠夕的差别。」混血精灵直视着他,「当褚说完时,她即便不希望他插手,她什麽也没说。」
「那是因为她够......」
「不,紫乌学长。」褚冥漾打断,「她没有你想像中的坚强。」
「曾经六罗学长说过,在这里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我想对於紫乌学长也是一样的。」他微笑,「这里永远是紫乌学长的归属喔!所以,请记得回来!」
「不,褚冥漾,我想你搞......」
「他没有搞错。」
坠夕从移动阵走了出来。
「漾漾学长,请和我去保健室一趟。」
「......发生什麽事了吗?」
坠夕咬破了手指,殷红色的血蜿蜒流下。宫皣虹的眼睫毛颤了颤,若有似无的起音。
「月亮,是红的。」
「这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吧?」
「是由三名女性的血染成的。」坠夕将流血的指头比向月亮,「还有,我的血。」
「母亲对你说的归属,你就趁现在好好珍惜吧!」
「你说......」
紫乌诧异的直视坠夕。本想再说甚麽的,但到嘴边却成了气音。
「欢迎回来,牧羊人。」
被坠夕猛然一抓,褚冥漾与她已经站在移动阵中央。
紫乌想问很多很多的事,但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紫乌的面具砰然掉落,在脸上的,只有牧羊人淡然的笑容。
还有映照的、圆满的红色月光。
提尔一见坠夕带着褚冥漾来时,心里暗暗卸下一口气。
「快去!快去!我刚刚已经叫我姐过来了!」
「怎......」
「总之快跟坠夕一起进去!快点!」
坠夕只强拉褚冥漾进去紧急治疗室,三名女性、血色的来源,躺在洁白的病床床单上。
白陵然深深祈祷这个恶梦快点过去。
「然?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老姐和......」
「不知道。」
然的声音异常冰冷。
「在学校里不是不管怎样都能复活吗?」
褚冥漾握着褚冥玥的手。好冷、冷穿透了他的皮肤,藉着血液、刺痛他的心脏。
不是紫袍恶魔巡司吗?不是连黑袍都畏惧的存在?
「借过。」凤凰族之首赶来,「让我看看。」
她检视着三名伤患,转过头,「失血过多,虽然不知道血是怎麽流失的。」
「然,覠学姐呢?」
「被她的家人带走了。」
凤凰之首凝视着坠夕,想到什麽似,「你的话,应该赶的及。」
「不行,我的血对她们来说是剧毒。没有剩下的吗?」
「三个人,不够。」
「我说了是剧毒。在她们血量充足以前,已经被毒死了。」
「那麽你就等着她们失血过多而死,只剩下四分钟喔,如果是我最多勉强救一个,毕竟除了补血还要切断对月亮的补给,你说,是吧?」
琳婗西娜雅只是与坠夕僵持着,她似笑非笑的等着坠夕的抉择,虽然她已经可以猜到古人族的选择,她仍然静静的、优雅的等待。
「可恶。鹏!」
门扉推开,精灵走了进来。
他猛然朝自己白皙的手背划下,深深的伤口还能见着白骨的一角,不过,皮肤、血肉没有漏出一滴血,听从主人的言,缓缓回复到原来的模样。
「即便如此,你们还希望救她们、包括魔朵歌吗?」
然没有疑虑的直视坠夕。
後者叹气,「鹏,来帮我。」
「琳婗西娜雅,你就帮她们三位净身吧。」
净身完,只剩下两分钟。
坠夕整身白衣走入医疗班帮她准备好的隔绝空间,她的手被鹏牵着。
他放开手,催动医疗术法。
坠夕的血,渗透白衣,搭载着救她们的祈愿,妖师的言、她自己的言。
『三个人、孩子请听我说。』
『血复建骨、复建灵,请不要包裹着冰冷的月亮。』
鹏念着。
『三个灵魂、时间的孩子请听我说。』
『血为引、为药,请不要再被他人取走。』
『成为普通的血、奔腾应有的生命年岁。』
术阵围绕着五个生命体,轮转着、轮转着。
坠夕蹲下,吻着她们的额头。
『孩子,请听我说。』
『我的血、时间的孩子请听我说,忘记死亡的仇恨。』
『回归吧、回归吧。』
刹那,血不慢也不快的侵入三人的皮肤,坠夕坐在中间,等待他们恢复血色。
『时间,请听我说。』
鹏也坐在坠夕的面前,隔着魔朵歌。
『应背负的、送还与我,三人不过过客。』
啪搭。啪搭。
一瞬间,白精灵回复了他的光晕,随即黯淡下来。
凝聚的黑血,悄悄的,爬上白精灵的脚。渗入皮肤、渗入微血管。
渗入灵魂的、是不能遗忘的罪。
****
时间:早上八点地点:保健室
阳光透入,昨夜宛如梦境。
坠夕醒了,她摇摇身旁的鹏。
「我去看她们。」
她低语。
虽然还有点贫血,坠夕翻下床,套了昨天鹏帮她拿来的薄外套,走到了她们的病房外。
她迟疑一会儿。
坠夕拉紧了身上的外套,推开了特别病房、她昨天执意不要让她们分开,因为对她来说比较方便,就许多方面来讲。她踏了进去,感到从过去奔驰而来的压力,她忍不住轻叹。
这是坠夕没有和他一样学习医疗其中之一的原因。
「学姐,不要再睡了。」
月见发现房门微启,也探身进来,「我七点叫过,也没有反应。」
「他们果然来了。」
「什麽叫他们果然来了?坠夕?」
坠夕坐在病床旁,笑了几声,「冰炎殿下,只有你会守株待兔。」
混血精灵瞪她。
「他们啊,是来让学姐恢复记忆并带走的。而学姐们都是威胁覠学姐用的人质。」坠夕撩起辛西亚额前的头发,「他们也发现我了,所以鹏醒不来。」
「......凡斯找你。」
坠夕愣了。
「在然的梦境,他让黑山君帮忙的。褚还不知道。」
她阖眼,「那我睡一下。」
叮、叮叮。
张眼,迷惑的黑瞳环视。
这、是白陵然的梦境,而坠夕从容一笑。
「该说凡斯太强大找到了你,还是该说我太笨中计了?沝栬?」
那人听了,什麽也没说,只是笑。对着坠夕、对着鹏。
还有,他的後人,白陵然。
「不,只是算算时间差不多,才让他找到我,然後拜托一下黑山君的。代价我可是自己付的喔!」
坠夕听闻,背着沝栬。
「一个又一个都这样。」她嘀咕,然後才淡淡的问,「有事吗?」
时间:上午十点半地点:未知
覠睁开眼,是她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旁侧,翠绿的草皮上有两三只动物奔驰,虽然她不知道是哪一种动物,不过看来温和无害、十分喜欢这儿。蓊蓊青树,飒飒作响,徐徐清风吹来,覠的眼有些迷茫。
啊,似乎有些熟悉。
她起身,虽然不清楚为什麽自己会在这里醒来,不过惊慌和大叫是没有用的。她决定晃晃看这里有没有人烟,再来想想如何回去Atlantis。
『您不能离开这里。』
生硬的口吻,猝然浮现。覠左右寻找,却找不着他的身影。
『我不在您那,您不必做些无谓的事了。您注定留在这里,一生一世。』
「你究竟是......」
那人轻笑两声,『怎麽连我是谁都还没想起呢?』
「......所以是你把我带来这的?」
『嗯,带您回家。』
那人说来轻松,彷佛本该如此。
覠低着头,她想到那次拜托紫乌帮她後,反而是扇董事抓她去无殿一日游。她依稀记得那一天,可真要问她细节,什麽也说不上来。好像记得,又好像忘记。朦朦胧胧、载浮载沉,她似乎遇见了谁、记起了什麽。
该不会,是她自己不想想起来吧?但是,记忆不是说忘就忘,而忘记其实也不会真正的忘记,所以,才造就了现在模糊不清的情况。
原来是她自己在逃避啊。
难道......?
覠忽然明白,为什麽她想忘记的那一天了。
寻君、见君,然後。
散。
她茫然的跌坐在草地上、倚着树干,双眼凝视着蓝天。
覠知道,她不过回到最初了。
『您真聪明,稍微提点一下就通了。』
她阖上双眼,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後,长长的吁了出去。
覠已经死了。
她对自己说。
没错,从一开始存在的就只是假象。
她睁开眼,没有温度的笑着。
想想,她竟漠然对那人说,「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是快点死一死,父亲会比较轻松。」
『哎呀,这是对故人再次会面说的话吗?』
「不是吗。」
她连动也没有动,始终维持相同的姿势。不管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无论花香飘来或鸟兽经过,彷佛她的时间、空间不同於其他,是完全静止的。
那人再也没发声了。
而她、不是覠的她,任凭时间逝去,也不再去想离开这里了。
她,或许只属於这。
时间:上午十点地点:保健室
混血精灵看着直接趴在病床上熟睡的坠夕,算算也过了三个小时了。
「嗨,亚。」夏碎拍了他的肩膀,「我听说你在这,所以来找你聊天。」
「......叫想去救覠的人先暂停所有动作。」
夏碎微微愣了,之後不着痕迹的收起惊讶,「为什麽?」
他虽然知道他的拍挡每一步都有其目的,可是已经有三名同学为此倒下,亚却要他们暂停整个情报收集、找人的动作,难道不怕覠有个万一吗?就不怕她被利用吗?
「相信我。」
他眉头深锁,尽管很担心之後会如何如何,但是,他知道这是必然。不管他们如何阻挠,覠终将回去那里。他、曾经她的上一世对他说过,他能有如斯时光已经满足了。他的生命、他的岁月,本该就是为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有太多太多难以言喻的过往和情感,为此,他会默默陪伴。
他会走出那,一切纯属意外。他说,是意外的机缘吧。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
「听故事,像冬城一样的故事。」混血精灵慢慢的说,听不出他的思绪,「然後,问紫乌吧。」
「紫乌?」
他的搭挡并未如往常一般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头沉思。银色发丝掩住他的表情,夏碎无法猜测。
「精灵善记。」精灵喃喃,「该是归还誓言的时候了。」
如此,那就有用处了。精灵明白,或许他小时的暂缓就是为了这一刻。
夏碎脚步轻盈的走了。
他不想打扰在病房里的任何一人,那不是他该介入的时刻。
夏碎见到很多人为此伤神,但他仍然把话带到。
「我要去找他理论!」
紫醛大手一挥,脚一跨本来就要踏进移动阵。但是,紫乌笑笑阻止,「最好听他的话喔!虽然你比他大,可是我比你了解。」
「你又了解什麽!」
「了解覠、了解亚、了解你的恋情的无望。」紫乌狡黠一笑,「还有到底发生什麽了。」
「什麽?那你知道覠在哪?」
紫乌故意转过身,别开紫醛的视线,朝着夏碎跳了几步,「那麽还是乖乖参加大乱斗比较好喔?虽然是镜董事代班,可是最好乖一点。」
紫醛本就不是横冲直撞的人,除了面对牵扯上覠的事时会失控外,他很少凭着一股冲劲做事。不久,他便冷静不少,也思索不少。虽然每次碰到有关覠的事,他免不了失去判断力。可是,最後紫醛还是恢复了,他不再与紫乌对话,只准备离去。
「你最近怪怪的,是发生什麽事了吗?」
听闻夏碎的疑问,紫乌噗哧的笑出来。
「夏,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我。」
夏碎本想再说些甚麽,不过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给打断了。
「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请问你们知道传说中的男孩和女孩在哪吗?」
那女人笑的温文儒雅,她方才其逼近的气息却未惊动任何人。看到打量、警戒的眼神,女人才想到忘了什麽似的再度启齿。
「啊,忘了说,我是芙茵,是来完成主人的嘱咐。」
芙茵的目光停在紫乌身上,十分欣喜的指着他,「哇啊!是牧羊人耶!比想像中的可爱多了!」
「......你的主人是谁?」
兰德尔旁侧的千冬岁问,他习惯性推推眼镜。
「当然是跟你们在找的覠有关啦~~不过主人下命令的时候有说,一定要有他们在场才能说喔!」
「为什麽?」
「因为主人和我都厌恶解释过於冗长。」
芙茵语毕,还不忘笑着瞪视千冬岁。
「人在保健室。」夏碎语气轻浅,「跟上。」
时间:上午十一点半地点:保健室
芙茵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见到混血精灵与古人族走到诊疗室。期间,她不自觉放倒九澜以及提尔多次,伴随着与夏碎相同的优雅笑容。
「我还以为全部都会跟来。」不知坠夕指的是哪种全部,芙茵表示她把他们抛在後方,「啧,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你是传说中的女孩?主人明明说过,没有意外的话看来差不多十岁左右啊!」
「......你的主人是谁?为什麽这时候才来找我和鹏?」
「主人说如果你们问起,只要说她已经沉睡千年。她是在世界分裂前嘱咐我的,也许她预见了未来吧!主人又说,为了孩子能有不一样的未来,请你们赶紧去将那一首歌传给他。」
坠夕握紧拳头,又松了。她疲惫的点头,「......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给我死个彻底。」
「主人说,这是你教会她和其他人。」
「连这句话都预知了。」坠夕受不了似的揉着太阳穴,「你知道在哪吗?」
「主人说,芙茵只是和你一起去的喔!其他的就要看冰与炎的殿下的决定罗!」
精灵诧异,但随即恢复冷静。
看来,没有必要去听像冬城般沉重的故事,并从故事中找出蛛丝马迹了。
发现三个人外加额外的两个视线皆聚焦在他身上,混血精灵挑眉,「九澜还有提尔你们是要自行出来还是......」
「所以,你是要去吧?」
九澜和提尔笑着走出来。
「废话。」
「那也带我去好不好?我想去蒐......」
「如果你想死我成全你。」混血精灵冷冷的说,他看向芙茵和坠夕,「走吧。」
坠夕耸肩,「你带路。」
冰与炎的殿下握着水晶锥,他知道是誓言拿回来的时刻了。
『,飒弥亚‧伊休洛‧巴瑟兰於此允诺您的赎罪。请完成您的誓言。』
扭曲的白色墙壁、回旋的景物,只有芙茵和坠夕安然的站在他的身後。
『我希望......』
然後,扭曲与旋转消失了。
青草香味扑鼻,宛如乐园的景象,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