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是这麽说。但三天之後，她还是在雨里等维言。
算是有点自食恶果。
早前开会时，她提到社长隔一阵子就会做本可能会赔钱，但有文化艺术形象的书。这件事就又搁在老总心里了。
旭日过往也有开发这样的题材，每年至少一两本，当作年度的特别作，多是赵沫负责。
他是中文系路子，在北京念过书，套句那里的话，「文艺范儿」特重。
但这两年市场低迷得很，去年老总决定先暂停这条线，今年的特别作自然不会有着落。
维言这件事，又让老总起了评估看看的心。
孙蒂把事交代完了，苏晨当天下午就去敲了老总的门，头次拒绝了工作。
她不提转给异人的事，那……让赵沫负责总成吧！
什麽诗啊她并不懂。
没想到就又挨了老总一顿刮。
「我以前说过，不管你们手上接了什麽书，即使你不喜欢、认为跟自己擅长的路线不同，你们都只能想一个问题，就是要怎麽做好它，让读者认识它、愿意买回家！」
遂芳的口气明显透出一丝不耐，「我说过的原则，如果你们又让我重覆第二遍，我就会很不耐烦！」
她刚来出版社的第一年，的确被谆谆教诲过这件事。遂芳要训练他们的，就是「没有退路，全力以赴」这八个字的态度。
苏晨是白来讨死的。
「不要再问我为什麽做这决定了，苏晨，你没有权力选择，这是你的工作！也是我指派给你们每个人的挑战。我不希望你们在我这里当编辑，一辈子只会埋头做自己会的事，这多无趣？我希望你们可以去尝试体验看看别的项目，打开眼界。甚至，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做不好，但这就是我让你们去接触别样事物的机会，是我自己负担的风险。」
苏晨彷佛是个愚笨不懂事的孩子，明白了用心後，自个儿含羞带愧，再不言语了。
老总後半的话，从没有说出来过。苏晨现在回想起来，恍然大悟。她每一年都会调动一两件新任务给大家，大家还觉得老总的指派太没道理。
罕有地，苏晨不再坚持後，说不解释的遂芳，竟缓缓道：「我选你，是因为你的编辑年资没有他们长，框架没那麽多。他们的经验多，难免会倚靠过去的法则做事，不必太多思考摸索，也能驾驭出一本合乎标准的书。」她沉思，「但这本书如果靠经验法则，就会像同一路的书，反馈给我们市场对文学最残酷的状况。」
「我希望你先研究企划出办法。维言先前虽然拒绝出版，但我已经写信给他了，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担心？就是担心他答应啊)
苏晨默默不响。
「不管案子会不会做下去，我希望你自己摸索。去找人、找方法寻求出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作为一件你自我成长的功课。」
老大话都说成这样了，也只得乖乖点头出门。
所以，她在屋廊下等维言。
来了……
远方细雨挟着一道灰色人影，渐渐地清晰，是熟悉的那道身影。
还是去年冬天那件深灰色的大衣。
他的伞沿出现在视线里，苏晨不能回避，只能泛开微笑。
他望着苏晨，没有收伞、没有站上走廊的打算。
「就交给你吧！」他伸手，原封退还的东西又回到她手上。
苏晨不知为何，心里凄怆。
他有他的前程光景，从此天涯陌路……
不禁想，世界之大，万人之中，却为何独独遇上一个不能动心之人？
若缘分早知如此，又何必戏弄？
他打着伞走了。
苏晨追上。
伞底下苍白的容颜看着那沉沉转来的面容，忽然觉得喉头什麽话也说不上来。
「如果……你觉得勉强……不必为难……我还是可以和老总说，找更合适的人跟你合作……」她简直快哭了，即使强作镇定，却觉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可能溃乱。
维言心一紧，依旧沉着眼。
「赵沫……赵沫可以……」
他握伞的指节一紧，「不必了。」
他转头走了。
苏晨流着眼泪，不明白自己怎麽了。
抱着写给淑雅的情书，忽然觉得自己还真的什麽都没了……
他早把感情收回了，而她居然把心给丢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