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下巴虽蓄着长及十多厘米的黑胡子,两鬓却已黑中掺白。
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且不时迸射出两道寒光的眼珠,此刻那双一泓幽潭似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瞪着她,致使她的心中一惊,头皮迅速发麻。洛依红既恐惧又忧怕到压根不敢挪开自己的目光,只能一直跟他对视着。虽则他的嘴巴由始至终都在紧抿着,可是,她几乎能感觉到此刻他正在暗自冷笑。
「怎麽了?难道连爹娘都给忘了?」男人低沉却甚具威严的嗓音响起,洛依红不由得一怔,急忙起身相迎,「不是……」她只是心存着畏惧而已。「那就好!」他跨步踏进了房间,抬眸环视了一眼又把目光定在洛依红的脸上,「澄依,大夫说你经已忘记过往的一切,这事当真?」摸摸黑胡子,齐贤横眼厉视着柳儿一会儿,柳儿不明就里地眨动着眸子,顷刻後才恍然大悟,连忙疾步退出了房间,乖巧地轻关上门。
「怎麽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眸光一闪,犀利的目光迅即射向她。洛依红纳纳地紧瞧着齐贤,接着粉唇一启︰「不是不回答,只是不明白爹为何会问女儿一个经已确定事实的问题,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若然不相信澄依患上了忘魂症,大可跟娘亲以及大夫查证,并不需要爹亲自来访——」不知道甚麽原因,她既畏惧着这位老人,同时亦打从心底的憎恨着他,明明他俩才是第一次见面,何以她的心底竟然会对这一位老人如此厌恶。
难道是因为齐澄依心里压抑的情感影响了她?齐澄依极度憎恨她的父亲?
「哈哈哈……」齐贤不禁发笑,炯炯大眼一转不转地注视着洛依红开始拢起的眉心,想不到她竟然会反咬他一口,换是往昔的齐澄依,她可会喏喏地避开他的目光、话题,选择以沉默作应对。「澄依,你现在的胆子可大了!」他的脸色忽然一沉,摸着黑胡子,以锐利的眸光瞟了她一眼,「胆子?」洛依红一愕,这分明是想讽刺她不懂得礼貌,公然在跟父亲抬杆。
「爹,澄依并不是胆子大,只是有话直说不想拐弯抹角而已——」拐弯抹角四字落音重了三分,语带双关嘲讽着齐贤的惺惺作态、口蜜腹剑。果真一如她所想,齐贤一听,脸色顿时更显得阴沉,及後他徐徐地转动着眼珠开始端详着洛依红,「看来你不只是胆子大,而且更为伶牙俐齿了。」手稍微握紧。
「爹,女儿只是跟你学习而已,和爹相比可是天渊之别!」微微欠身,洛依红的嘴角含笑,眸光温润地睨着他,心却是不爽之极,她莫名其妙就是看他不爽。「是吗?」兀自倒了一杯茶,齐贤品了一口後剑眉旋即紧锁,「这茶真是品质差劣——」道出差劣两字时,洛依红不经意瞥见他的唇角正扬起了不容易察觉得到的小弧度,他竟然在暗嘲她差劣?
「这茶的品质差劣,也代表着丞相府内上上下下的茶叶均有问题,为免令爹丧失颜面,女儿在此提议,不如就此换过一批品质上乘、入口甘香的上等茶叶!」他想耍花招,还没询问过姑奶奶她,茶叶不好是他引致的问题,正所谓羊毛出自羊身上,茶叶的品质差劣,代表着他的目光差劲,以致於选用了一批下等次货。
「呵……」冷笑一声,齐贤面色稍愠地放下瓷杯,接着装作不经意瞅见了站在侧旁,从踏进房间开始就没开腔过的齐夫人一眼。「咳,澄依,你该累了!老爷,我们还是别打扰她休息了!」眼看两人一来一回的唇枪舌剑,齐夫人早已吓至肝胆俱裂,看见老爷打的眼色,她已忙不迗奔出来打起圆场来。
「哦?女儿也确实是有点累……」抬手轻抚着额头,作出头痛状蹙着眉,嘴角却含笑道︰「那女儿就不送了!」言讫,洛依红摇晃不定地奔至床榻旁。「那你多作休息。」回头朝她关心地说,齐夫人急忙跟着齐丞相步出了洛依红的闰房,「柳儿!」忽地,齐贤那把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洛依红马上竖直耳朵窃听。
「记紧在这一个月内,别让小姐步出闺房!」一个月内不准踏出闰房一步?洛依红一听,面刷的红了,赶忙气鼓鼓地扑至门前放声问道,却惊见两人的身影经已不见。「小姐?」柳儿一直都守在门外,也一直在偷听着丞相和小姐的对话,听见小姐忽然妙语如珠,她不禁生起了敬佩之情。多希望她也能变得如此能言善辩,可是,她是丫鬟,一个永远都不能逞强出头的丫鬟。
「柳儿,关门!」旋身一甩,衣袂飞起如同蝴蝶震翅欲飞,洛依红斜睨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木门关上,她才喘着气倒着茶水狂喝,解一腔怨愤。半个时晨後,她方能顺了气,接着便急不及待命令柳儿把齐澄依和丞相之间的关系详述一遍。
柳儿转动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儿後方慢吞吞地说︰「丞相虽然快要步入花甲之年了,可是仍是膝下无儿,老年才得小姐一女,因此,从小开始,丞相就对小姐格外的严格。上至琴棋书画、下至女红刺绣,老爷总是要小姐做到最好,以免丢尽丞相府的架子。虽则小姐偶有怨言,可是碍於自己乃是千金之躯,因此也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这些安排。只是,尽管小姐已专心致志做到最好,老爷却从没赞赏过,甚至会理直气壮地觉得你应当如此。
小姐你从一开始就没得到过父爱,每天亦是匆匆忙忙地度过,导致你终日愁眉不展。柳儿记得在一年多前,某个极度寒冷的冬夜,小姐因为感染风寒而终日发着高烧,本应暂停学习琴棋书画。然而,丞相却妄顾小姐的身体欠安,硬是要强逼你继续操琴,最终导致小姐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而昏倒了过去,这一睡便是数天,那几天你一直都在发着高烧,怎麽也无法消退。若不是夫人及时聘得大夫诊治,或者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亦因为这一件事,自此之後,老爷和小姐的关系更为恶劣。」
听毕柳儿的一席话,洛依红暗喟了口气,料不到齐澄依虽贵为丞相之女,可竟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感受过父爱,她不禁为她暗自在心底流下了一滴泪。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所以她一瞧见齐贤才会冒起了憎恶之感吗?
「小姐……奴婢希望你这一辈子也无法恢复记忆,那麽就能像现在开朗活泼的活着。」柳儿一想及往昔恍如行屍酒肉般生存的齐澄依,泪就如雨下。洛依红默不作声地揉着她的秀发,温柔地替她拭去滑落的泪珠,心疼着这个如此爱「她」的丫头,若果让她知道她的小姐经已去世,她会有多伤心。她不忍心扼杀掉她的希望,因此她决定绝口不提……
「柳儿,那我和娘亲的关系又是怎麽样?还有我为何会跳湖自尽?」不想她继续痛哭下去,洛依红赶忙转移话题。果真一提及齐夫人,柳儿马上破涕为笑,抹着泪笑道︰「夫人她对小姐可好极了。」好?洛依红微笑着倾听,其实她也知道齐夫人非常疼爱齐澄依,今早她那张憔悴的脸已能证明一切。
「夫人她对你疼爱有加,可是……她并不是小姐的亲娘。小姐的亲娘在生小姐的时候因难产而去世了,後来老爷为了找个人照顾你,於是再娶了莫府的千金,也就是夫人她。夫人虽知道老爷并非真心爱她,纯粹只是希望能让小姐你在得到母爱的情况之下长大,但是,夫人却从不计较,将你视如己出。小时候她经已非常疼爱你,不时会买一串冰糖葫芦哄你笑,然後你总是会呵呵地笑着亲她一口。
那个场面温馨至极,只是,这一切美好都被老爷破坏了,夫人和老爷终日都在为小姐应否习琴棋书画的事宜而吵闹,最後当然是老爷胜利了。也因此,小姐你在毫不理解夫人於这件事後付出了多少努力,认为夫人和老爷是一丘之貉的情况下,误会了她,甚至选择不再亲近她。然而,小姐你却不知道,其实每当你不幸感染了风寒时,夫人她总是会撑着体弱多病的身子照顾你。当看见小姐退烧时,她总会露出安心的微笑,接着又会转喜为悲,暗自垂泪。她爱的夫君不爱她,她爱的女儿也不爱她,柳儿也替夫人心疼,甚觉心酸。」
原来如此……洛依红顿时热泪盈眶,想当年她的母亲也会在她发着高烧时,陪伴在她的侧旁照顾她。这份母爱终使她能安然地长大,齐澄依亦是如此,但是她却偏偏误会了齐夫人。此刻她的心不由得紧紧地揪着,忆起齐夫人刚才离去时那落寞的背影……多希望下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能够拥抱着她,代替齐澄依向她说一句抱歉。
「柳儿,那麽我为何会跳湖自尽?」一提及这个问题,洛依红的余光不经意瞄见柳儿铁青的脸色,可是仅仅一瞬即逝。下一秒,柳儿抬眸苦笑,「因为小姐知道了夫人并非是你亲生娘亲的事实,你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选择了自尽。」
因为她知道了事实?
听毕柳儿之前的详述,她只觉得齐澄依既能捱过了这麽多年来的煎熬,何以跨不过这个心理关口?她分明是位坚强的女子,又怎麽会轻易轻生。「是这样子吗?」她加以查问,柳儿抬眸诧异地跟她对视一眼,迟疑地说︰「是这样子,小姐是因为这件事而选择跳湖的。」
「哦?」呷了口茶,洛依红不再追问,反正她心里经已知道,当中必定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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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前天更新的,可是因为按完上传後出了问题,
修改的文章就此没了,然後因本人懒的关系,直到今天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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