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郁远远便望见被困在原地彷佛束手无策的男人，他的双手无力垂下，眼睛落寞的紧盯脚尖不放，他微微拱起的肩似乎下意识想抵御不知来自何方的侵袭。成郁一时冲动，想要带他远离那个她看不见的宇宙，不管用什麽方式都好。
於是她握住他没有温度的大手，带他离开。
「我突然想起来没跟你说摊位号码，好担心你一个人迷路咧。」成郁想压下鼻子深处的痛楚，语似开朗，「结果还好，你还在这里。」
成郁感到他冷冷的指头缓缓蜷进她的掌心。「谢谢。」黄深低语，「我差点以为我就要不见了。」
她原先以为男人是在附和她的玩笑，正要啼笑皆非回应他的话，一转头，却撞进黄深眼里的阴雨。她的喉头哽了下，驻足仰望黄深茫然的面庞，又垂眸把玩他僵硬的手指。
「你跟芷洁聊了什麽，聊到手变这麽冷？」
话才说完，她就感受到男人试图将手指抽回，但她很快紧握住不让他称心如意。
黄深缄默，凝睇自己的手，沉声开口，「我很抱歉。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让她觉得莫名奇妙的离开了。」
成郁观察起那只苍白大手上的青色静脉，以拇指压上，随後一语不发拉着他继续前进。
後来他们到达摊位，罗正好整以暇的等候，见到黄深他则是抱怨「来得太慢」，一把揽过他的肩後，朝其他人喊，「欸，黄深来罗！」随即几个编辑围上来，问候声此起彼落，黄深腼腆的微笑，一个一个与他们问好，不厌其烦的回答他可能已经被问很多次的问题。
－－这些年你在哪里？
「想好好沉淀自己，就搬家了。」黄深面不改色。
成郁和他们自我介绍完後，罗正随即领他们进去隔间，直接和黄深约了交稿时间。他们讨论起有可能得做一些宣传，譬如像是在书店举行小型发表会，毕竟时隔多年，他得增加一些曝光率。黄深眉头微蹙，点头道好，成郁则是已拿出纸笔记录下时间，但她想起黄深似乎不太喜欢人群聚集的地方，张口欲言，不过她能说什麽？黄深又不是小孩子了，於是作罢。
罗正的原子笔尖不断点着白纸，在上头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蓝点，接着搁笔，「……先这样。如果出版计划有变，我再通知你。」
「谢谢。」
「不用谢。」罗正搔搔脸颊，上身向後伸展，姿势随性，「话说回来，改天有空可以再到你家玩吗？如果能留宿打枕头战，那更好。」
「……你是小学生吗？」
「小学生哪会带酒啊。」成郁友善的吐槽。
罗正抿唇忍笑，向成郁作势敬了个礼，「谢了。」
「你要来随时都可以。」黄深顿了顿，「但我不打枕头战。」
「绝对不打？」
「绝对。」
「那……大富翁4？」罗正小心翼翼提议，接着义正辞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用定时炸弹铳康你。」
黄深嘴边隐然有笑，「绝对不会？」
「绝－－对。」
「我还是没兴趣。」
两人小学生等级的唇枪舌剑成郁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不过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黄深，放松，眼里有着顽皮的光芒，她有点想握握他的手，好确认它是不是温暖许多。
向罗正和出版社其他人告别後，他们没在展览上多作停留。黄深原本询问她的意思，显然是要配合她，成郁念及他的状态不好，就说该各自打到回府。走进人群之际，成郁下意识想走在他前面，替他开路，手也差点要牵起来了，还好最後一刻对上黄深的眼，带着丁点猝不及防的错愕。
成郁悻悻然收回手，耳朵发烫，若无其事的说：「我怕你走丢。」
黄深没能忍住脸上的笑，轻轻的回答，「……喔。」
那一刻成郁很疑惑为什麽要引以为耻。上了车，他们坐在车厢接缝边的三人连座，人多得不像话，倦意突如其来袭向两人，她和黄深肩并肩安安静静。成郁能感受到和黄深手臂紧贴，可惜隔着衣料，低下头，他的手搁在大腿处，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可是他的嘴角含笑，眉眼间有冰存的暖意，他在抵抗心理的不适。
成郁感到有点难过。
不确定是因为不能握他的手，还是心知肚明这是黄深自己的战役，她不该帮，也帮不上忙；总之有好多瞬间，她想把头靠在他肩上，让黄深明白她在乎他。
但肩膀上忽然多出一些重量，混杂着些雨的气息。
「……借我躺一下。」
黄深的声音模模糊糊，成郁侧眸，男人温文中带着刚毅的面庞即在咫尺，她得要克制呼吸的频率，才不至於让想贪心多吸点他身上气息的意图太明显。黄深说完话不久後，就真睡了，车厢摇晃间眼镜也缓缓滑下鼻头。
成郁在大庭广众下感到有些飘飘然，於是愣愣盯着对面车窗的倒影，堂而皇之倒映出两人亲密的接触。但因为是真的，她反而不太踏实，一边担心要是最後什麽都没有该怎麽办？
苦恼着，成郁一边贴心替黄深摘下眼镜稳妥保管，车子行进得节奏规律，她也任倦意轻拥，迷迷糊糊脸颊紧挨黄深头顶睡了。
而最後两人便这麽一路睡到终点站，站务员进来想要唤醒他们，只看见穿黑衣的男人保护似将女孩揽在怀中，已然清醒，见到站务员时仅轻声说「不好意思，坐过头了」，站务员离开後，男人便歛眸注视女孩的睡脸，久久没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