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前面左手边，你顺便洗个澡吧？我去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好……」
关上门，将衣服折好放到洗衣篮，夏岚的心情五味杂成。
第一次到陈圣文家却是这种情况啊……
她闭着眼，任凭冷水自头顶流泄而下，微醺的神智也跟着稍微清醒。
『你有看到夕芸吗？』
『我朋友人挺好的，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还是芸你了解我。』
文文呀文文，你的话题总是绕着别人转呢。
什麽时候……能见到你稍微在意我一点？
『夏岚。』
水温已转微温热，浴室内漫布着白茫茫的蒸气。恍恍惚惚，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好熟悉，她不敢回应，生怕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夏岚！」
她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陈圣文焦急的脸庞。
「你还好吗？刚才在门外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回应。」甚至连她走进来把水龙头关掉了都没察觉。
「我……可能是刚刚喝酒所以有点想睡，才没有听到……不好意思。」
「小心不要在浴室睡着了啊！？而且大小姐你怎麽连站着都能睡啊……」陈圣文既惊恐又无奈地将浴巾递给她，「洗好了就赶快出来吧？」
「嗯，谢谢……」正想伸手接过毛巾，雪白的手臂却忽然滞在半空中，她惊觉了一件事－－
「咦、等等等等你你你我、我……呜哇啊铺啦嘎！」
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瞬间抽过浴巾裹住身子，烧红着脸指着陈圣文。
「你、你先出去啦！」
被看光了啦啦啦啦啦－－！
「欸？」陈圣文愣了愣，随即打量着她的身材，笑说：「小女孩的身材我可没兴趣……」
「什－－」
「不过仔细一看，你的胸其实挺大呀～」
「咦、啊！？」
「嗯，虽然身子是娇小了点，但人家不是说那什麽嘛……啊对！童颜巨乳嘛！」
「－－你出去啦！」
夏岚羞得双颊发烫，她疯狂地拍打着陈圣文，对方却不痛不痒地哈哈大笑。
什麽嘛！文文你的身高可是比我还矮耶－－！
拉了拉偏短的衣摆，夏岚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看东看西就是不看陈圣文。
「夏岚宝贝乖，不要生气了嘛……」她放柔声音，亲昵地拉着夏岚哄道。
「就、就算你这麽说……我我我还是不会气消的喔！」某人看起来倒是很吃这一套。
「哼，没关系，这里是我家，你不笑一个的话我就不放你回去！」
「那那那我就不回去了！」
「好啊，不怕我夜袭的话。」
「欸？！」
「你可能会发现明天早起来少了些什麽吧。咳，不用怕，姊会负责呢。」
「吼唷！陈圣文！」
夏岚又红起了脸，抡起粉拳继续疯狂地捶打她。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饶了我吧公主殿下！」她夸张地求饶，夏岚打得手有点酸了，这才作罢。
「说起来，你爸妈不在？」夏岚这才发现屋内只有她们两个，於是疑惑地问道。
「他们去内地办事，这礼拜不会回来。」
「喔喔……」夏岚点了点头，随意看向沙发旁的相框。
「话说，这是你妈吗？长得好漂亮！皮肤也感觉好好！」夏岚惊讶地称赞。
「嘿嘿，漂亮吧。她可是我的女神呢！」陈圣文自豪地说道，起身将一旁柜子上的相片拿过来：「还有这张，这张是我妈和我爸在九龙拍的，我爸看起来也很年轻吧？其实他已经－－（消音）岁了，他之前走在街上还有被人搭讪呢！」
「真的吗！？他看起来感觉好年轻！……欸？是说文文你是香港人？」
「嗯？是啊，我原本住九龙。」
「喔喔……难怪听你说话的口音感觉不太一样。」
「我原本也没想来台湾的啦……不过我们学校那里发明了一个交换学生计画，往後上大学可以加分的，然後我们老师就推荐我当代表来台湾交流。刚好我爸妈来台湾签生意，外加我朋友……音她们都在这儿，所以我就过来了。大概会待一学期吧。」
「欸……所以你跟店长没有认识很久？」她还以为她们认识好几年了呢。
「大概也才认识一个多月啊。不过我是刚到台湾的第一天，吃过晚饭後到附近散步才偶然看见那间咖啡馆的，说起来她还是我第一个说上话的台湾人呢。」
「是喔……」
「对了，你看这张。」陈圣文兴致勃勃地抽出一张照片，「这是我和我爸妈在海洋公园时，我帮她们拍的。」
「欸？拍得好漂亮！」夏岚端详着照片，角度、光线、画质都非常完美。「话说，感觉你爸妈好恩爱。」
「是啊，他们感情可好了！若真要说，他们应该才是爱情的最佳范例吧。现在那些动不动就吵着要分手然後哭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实在太奇怪了，我完全不能理解……搞得我对谈恋爱这东西都畏惧了。」
「唔，是说，那个……」夏岚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文文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欸？没有啊，怎麽突然这麽问？」
「没有啦......只是突然好奇。」
「那夏岚呢？」她笑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就在眼前啊。
「哦哦哦！夏岚喜欢的人，那对方一定是个很棒的人吧？」陈圣文感叹：「真好呢。说起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怎麽样能喜欢一个人到一心一意地想替对方着想、为对方做出许多贴心的举动......我有问过身边的朋友，但还是不懂。那样感觉不累吗？」
夏岚望着她，偏头想了想，道：「因为在做这些事时，期待着对方的回应，也会感觉挺开心的？」
「可能是我比较冷感吧。虽然也有花过心思给朋友惊喜，但那种感觉不同的？」
「朋友和喜欢的对象不太一样……唔，後者的感觉更深刻吧？会更在意、会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喜欢着谁什麽的，感觉好抽象啊。」她笑了笑：「当朋友不好吗？干嘛那麽费尽，到时候分手了，哭得死去活来搞得彼此都不愉快。朋友也可以在一起玩、为对方着想，还可以不限制只对一个人，那样不是更好？」
「可是……对喜欢的人多少还是会有些占有慾吧，会吃醋会嫉妒，那种感觉很强烈，没办法说停就能停止。」
「欸，感觉很麻烦呢。喜欢一个人真的会那样？」陈圣文皱起眉，一脸反感。
「这种感觉是有点麻烦。但是因为对方很重要，所以还是会去喜欢。」
说起来，就是犯贱吧。
她撑着头，望向夏岚：「我的意思是，没有那种真的令我喜欢到会那麽费心费力的对象。」
夏岚的表情僵住了。
「我不是你，所以仍旧不能明白喜欢别人的心情。」她自嘲：「说不定我这辈子都和恋爱无缘吧。不过，也或许是从小就读女校的关系？」
「……文文。」
「嗯？」
「那、你们学校没有情侣吗？女生的……」
「是有啊。」陈圣文偏头想了想，道：「但是说实话，我不太能接受现实中的同性恋，二次元是很喜欢啦，因为我自己本身也会去看BL的动漫，但现实中……真的完全无法接受啊。」
无法接受。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刀片般，将心割得鲜血淋漓。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她包裹，小心翼翼保护的那份心愿，清楚地在眼前崩塌。
将期盼轻易粉碎的，正是她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她听不到陈圣文又说了什麽，也不愿再听了。
「对不起……我想先回家了。」
夏岚面色苍白地站起身。
「欸？」
「衣服我回去会洗好还你……不好意思。」
留下这句话，她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这间房子。
『真的完全无法接受啊。』
话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知道的。
她其实早就知道的啊。
不去问的话，就可以再抱有一丝希望。就这麽一个人作着不可能的梦，不去戳破、不去面对，直到梦醒－－
才发现，早已深陷泥沼。
「啊！」
霎时，她迎面撞上了一道人影。
「啊啊、对不起！没事吧？你……咦？」
对方的惊呼声有点耳熟。
夏岚抬起头，那是不久前才见过面的女孩。
是宋语棂。
她愧疚地低着头，关切地询问：「你没事吧？晚上在咖啡馆的时候真的很对不起！衣服很难洗的话，送洗费用就交给我出吧？所以……那个……」
「－－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咦？」
夏岚抬起手，往脸上摸去，才发现脸上布满了未乾的泪痕。
「我……我没有哭呀。」
她硬是勉强地挤出笑容：「你看。」
「……」宋语棂注视着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干嘛……干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嘛，我……我就说了我没……」她的声音变得哽咽，最後终於装不下去，又哭了出来。
不、才没有哭。
她绝对没有哭。
因为、因为……
她才不想像个笨蛋一样，为了那个女人哭得像个小孩似地。
「我才不要为了她哭……喜欢她好累……我……我才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
宋语棂看着她毫无理智地哭喊，虽有些手足无措，却也大概理解发生了什麽事。
她能理解她。
因为，她也有过相似的情况与心情。
想起记忆中的身影，宋语棂学着心中的那人，轻摸着夏岚的头。
「乖，别哭了。」
夜色像是打翻了墨水般，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