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依賴成自然》 — Chapter 23-2 讓你久等了 (全文完)

正文 《依賴成自然》 — Chapter 23-2 讓你久等了 (全文完)

那是棣娣半年前卖出去的剧本,剧名叫作《RE赖》,原订在两个月前演出。孰料,人生的际遇很难讲,饰演男主角的演员在装台前出了场车祸,整个演出计划因为他的左脚骨折被迫延期,棣娣也是前几天收到邀请才想起这事,并且利用回家难得的空闲重新翻了翻这个剧本。

起初,她还可以若无其事的随剧中男女主角的对话轻笑着,可是当故事架构越来越渐进展开,她开始感到如坐针毡,彷佛隔这麽久以後第一次面对那个时期的自己。

棣娣其实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带煦嶣一起去看这出舞台剧。

对她而言,那只是两个她凭空想像的角色,因为特别的相遇演变成彼此举足轻重的羁绊,他们各自恋爱却也各自珍惜他们的感情,她就算在恋爱中跌跌撞撞也有他的陪伴、他就算在女友与家人间的迂回失利也有她的鼓励,然後突然有天他们的身边都空出一个缺──

「欸,你当时就喜欢我了吗?」走出剧场,煦嶣偏着头,单刀直入的好奇。

「我不知道。」棣娣回答,可是想这麽久却依然没有解答。「那时候,因为岌夏的事,我有一点不敢再相信爱情,之所以会写这个故事原本也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只不过,隔这麽久之後回头看,才发现那个男主角根本充满白煦嶣的影子:无论是说话的断句或者口头禅,相似的小动作和家庭背景,甚至是在她需要时排除万难也会出现照顾她的作为。也许,在那段难受的时光,他的温柔陪伴潜移默化成为她对理想情人的标准。

「那麽,女孩到外地工作,男孩不顾他人反对硬是搭飞机去找女孩。这是哪来的灵感?」煦嶣明显将自己代入角色,那些和现实相近的事件与立场引起他的好奇心。

在这个剧本中,男孩女孩并没有因为彼此单身而在一起,相对的女孩在男孩靠近前就先告知自己已经接受公司的派遣,几天後将要飞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两年内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她不会回来,但要是这段时间他准备结婚她绝对会列为紧急事件处理。

而後,她就这麽毫不留恋的离开,相隔不久甚至高效率的谈起异国恋情,反倒是他竟然因为她的豁达不甘示弱的答应和倒追他的女生交往,各自有对象的他们就像回归过去必须保持距离,所以哪怕想听听她的声音他会犹豫,相谈甚欢的视讯看见她的男朋友就是种提醒,他同样有自己的包袱与约会要打理,时差彷佛让他心里悸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了。

直到某个夜晚,她打了通越洋电话,说她不和平的分手可能影响到她的工作,哽咽的声音他听好久也弄不懂事情的前因後果,语气尽管镇定但他的心里完全乱成一团,他从来没听过她这麽手足无措的脆弱,他拿起护照直奔机场,他完全忘记他刚刚才对另一个女孩求完婚。

「是一种投射作用吧。」想了又想,这个故事其实只是她幻想可以被疼爱。「如果当时你能来找我,也许我就能更快走出黑暗,可是想当然机票这麽贵而你又不是我的谁……」

「但我没去你也不至於就这样把我杀了吧。」

无论过程如何暧昧,但是《RE赖》的收尾并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女主角终於明白男主角的重要性、当她因为他的话决定不再逃避,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恢复十个小时的飞行,他们拥抱後的争吵让那个总是为她妥协的男人失望透顶。

十个小时後,他的电话依然语音信箱;十天後,他的脸书依然持续沉默;十周後,她收到一个包裹,寄件者是他妹妹的名字,拆封後发现里面是信函和笔记本,他在信里告知他找了另一份工作,未来将和她将距离十六个小时的飞行,而笔记本的最後一篇日记停在两个月之前。

他们就这样失去联络了,或者应该说他就这样与所有人断了联系。她所有歉疚的讯息他不读不回,她回台湾一趟却连他的家人也摇头,他对她的情感彷佛透过那本日记全数归还……

「他是『消失』,又没有人说他『死了』。」

「『消失』跟『死了』,他们都一样错过了对方。」

「或许吧。但是说真的,让男孩消失,主要是想惩罚女孩的自私,谁叫他们明明爱着对方,她却因为害怕分手会当不成朋友而拒绝他。人生可不是谁的不勇敢都能有再一次的机会。」

也许,之所以是「消失」而不是「死了」,最大的差别是「消失」还有可能再遇见,但是「死了」就算遗憾也无法再碰面;然而,换个角度来说,「死了」当事人还能够往前,「消失」说不定当事人一辈子都得抱着会再见面的想法残忍的反覆希望与失望。

就好像,「消失」的岌夏没有出现,棣娣或许很难真正对爱情重新敞开心扉。

「那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知道,她带他看戏,不是想说什麽我喜欢你很久了,而是让他明白她深思熟虑後依然认同他对她重要的意义。「那个时候,我冲动的订了机票,搭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要是我当时就知道我的存在对你而言这麽重要……」

「那你就会来找我?别傻了!我当时鬼遮眼、脾气暴躁又愤世嫉俗,就算是你出现在我面前说喜欢我我也不会──慢着,你刚刚说什麽,你订了去哪里的机票?」

煦嶣耸耸肩,默认了棣娣的推测,公开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开口的秘密。「你记得吗?我消失了一个礼拜,你以为我回台湾放假,其实我是跑到伦敦去旅游了。」

「骗人的吧?你人都到英国,居然还不亲自来安慰我?」

「我到你的学校去、我看到你在哭,那时候我的确很想上前给你一个拥抱。可是,在我走向你之前,我注意到你低着头在写字,明明哭得妆都花了,你却不顾他人眼光的投入自己的世界。这样的你,哪里需要我安慰,隔着萤幕的陪伴你反而不必照料我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空气凝结了,就像是电影特效手法般地整个世界静止不动,人群喧嚷的笑闹、咖啡机运作的声响,周遭的一切似乎离得很远,尤其她的思维已经跳跃到千里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该是错愕责怪还是感动,原来他在那麽久之前就予她其他朋友也比不上的特权……

「吼唷,你这个人真是,你就不好奇我在写什麽吗?」棣娣定格好几秒钟,回神後有种告白开场白被打乱的恼羞成怒:「哪有人像你这样,今天是我要给你惊喜你又抢着证明自己。」

「有什麽关系,只要最後的结果一样就好了。」

「结果……」棣娣望向煦嶣,相遇的最初她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你要怎麽确定,我们对彼此的感觉是爱情,而不是出於习惯和依赖才产生的错觉?」

「答案很重要吗?」煦嶣注视棣娣,用微笑化解她扳起脸的问句。「管他是爱情还是错觉,习惯怎样依赖又如何,我很确定我不要我的生命中没有你,所以不论用什麽理由我都不会让你逃走,在我身边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思考我们究竟应该是什麽关系。」

「就算到时候我说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你也接受?」棣娣挑眉。

「我接受啊,朋友永远都会是我们维持最久的状态。」煦嶣答非所问,但灿烂的笑容自得其乐:「我们只是增加一些头衔,像男女朋友、像老公老婆,哦你要是愿意……」

「赖皮。」尽管这麽说,棣娣却掩饰不了嘴角的笑意,「我好像误上贼船了。」

「跳船可是致命的危险动作喔。」煦嶣回应,他们的语言靠默契就能够定义。「欸,我们该走了,喜宴快要开桌了,明天来看第二次再跟你室友的男朋友打招呼吧?」

「你还想看第二次啊?」理理裙摆,棣娣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然。但现在我更想看你剪的影片。」喝光自己杯子里的果汁,尾随棣娣到柜台结帐,煦嶣突然想起棣娣的语带保留:「对了,你刚刚说,你当时哭成那样在写什麽东西?」

「我又没有说要告诉你。」走出咖啡店,棣娣滑开手机萤幕,通讯软体的未读通知已经从一累积到七十,「喂,苡弦,我等……哦,是洁铃啊,你们那里应该没什麽问题吧,我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会到,对、东西在我交给你的纸袋,有什麽问题你就直接……」

看着她的背影,他多麽庆幸自己能够和她相遇:如果当时她没有走入剧场甚至走到他面前,也许此刻她就是别人的女朋友,那麽她的伤心不晓得有没有其他人能擦掉她的眼泪,她的倔强若不是和他的表演产生共鸣,他们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走入彼此的瞳孔里──

缘份是神,而他感激所有巧合让他在对的时间点和她相爱。

煦嶣追上眼前那个穿着长裙和平底鞋的女孩,牵起她在空中晃动的手。而棣娣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任凭他为所欲为,她的眼底有他这个时间点还没能察觉的宠溺。

「欸,你不要转移话题,所以你到底在写什麽东西?」

「我说了,我没有答应告诉你。」启动引擎,棣娣驱车上路。

很多年以後,当王棣娣第一个独立完成的剧本《RE赖》被七次翻演,她才会告诉她已经不只是男朋友的老公白煦嶣:那一年在英国,她写着这个故事,从失落中找到爱的可能。

白煦嶣和王棣娣就这样开始交往了。

什麽都不需要说、什麽也不需要再犹豫,那一些放在心底蕴酿多时的情感,随着彼此间的告解变得更加有重量,再多的甜言蜜语其实都比不上这些年来实际的照顾与陪伴。

他们是见过对方脆弱的朋友,那道刻意装得完美的界线早以打破,几年来如胶似漆的无话不谈更建立他们对彼此的每一分了解;认定了,就努力走到永远,他们调整他们修正他们的妥协是不想轻易分别。换个头衔、换个身份,他们继续在对方未知的面向遇见另一个自己。

可能会遇到新的磨合期、可能转变关系会遇到瓶颈,可是既然付出能够靠主动积极让天秤维持平衡,抱着想和对方一块走下去的心他们一定也可以朝幸福更加靠近。

依赖就依赖吧,习惯成自然,他们的爱情他们自己会摸索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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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一日,全文完。

我想,这是我送我自己最棒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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