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有记忆以来,每天面对的,是父母的争吵的画面,还有父亲每天喝醉酒回到家就会对他跟母亲拳打脚踢,母亲为了保护他,总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用她的身体替他挡下父亲的所有拳头。
每天每天,他跟母亲都生活在恐惧中。
某一天,父亲又喝醉了,一回到家又是没来由得暴力相向,原本只是默默承受着的母亲,不知何来的力量,依旧紧抱着他,并且一把推开父亲,奋力地奔出家门,而父亲在後头一路追赶,附近的邻居听到声响纷纷出来察看一番,随後像习以为常似的,一脸冷漠的回到屋内。
人性的冷漠,这一刻他深刻地感触到了。
不知跑了多久,母亲终於停下脚步,两人双双倒地,但母亲的双手依然紧抱着自己,他听着母亲不断啜泣,温热的泪水不断低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伸手摸了摸母亲的眼角,想帮母亲擦去泪水,反倒被母亲抓住了手。
「胜俊…对不起…妈妈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母亲边说边微笑,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疲惫
「妈妈…」
「要好好活下去喔…」说着,母亲的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缓缓地闭上眼,最後全身无力的压在他的身上
然後在炎热的夏夜里,他独自一人感受着母亲渐渐失去的体温,以及逐渐乾涸的深褐色液体。
然後…然後…
「吓!」一双大眼在黑暗中倏然睁开,像是呼吸困难的张大嘴呼吸着
「做恶梦了吗?」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转过头,是那张近日来慢慢熟悉的温和笑容,以及总是轻柔抚摸自己的手
「东…东海爸爸…」
「嗯?」李东海一脸温柔地看着那不安的小孩,轻抚的手没有停下
「我好想妈妈…」梦中最後的记忆,让他不自觉地哽咽
李东海听着内心揪了一下,眼前的小孩自小就活在恐惧中,而母亲在自己的面前离世,让小小的心灵早以崩塌,他倾身伸出双手抱起床上的小孩,像个母亲一样轻晃着小小的身体。
「妈妈在天堂很幸福的,胜俊现在也过得很幸福不是吗?」轻柔的嗓音,一字一句的传进李胜俊耳里
双手的力道紧而不痛环抱着李胜俊,想让他不再感到不安,而李胜俊在李东海的安抚下渐渐阖上双眼,再次进入梦乡,不似刚才的不安而紧皱着眉,现在是一脸安稳的样子。
看到李胜俊睡着了,李东海稍稍放心了些,轻轻的将李胜俊放置在床上,正要起身时,却发现李胜俊紧抓着自己的衣角,李东海无奈地笑了。
慢慢地躺下,李东海余光看见门边有个人影,转头看了过去,是李赫宰,正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声的对李赫宰说着。
「今天我跟胜俊睡吧。」
李赫宰明白地点点头,以为李赫宰会就此回到他们的房间,没想到他却走了进来,在床边的地板坐了下来,怕吵醒李胜俊,李东海一脸疑惑地看着李赫宰,但对方只是一手拉过他的手,轻轻抚摸着。
「没有你我睡不着啊。」小声的说着,语末,在李东海手上落下一个轻吻
听着,李东海忍不住笑了,稍微起身,吻了李赫宰的唇一下,而後看向熟睡的李胜俊,心中有股满满的欣慰与甜蜜。
一年前,两人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李胜俊时,只觉得他是个安静的孩子,直到听完他进到孤儿院前的生活时,两人内心不约而同的揪心不已。
长期的家庭暴力以及贫困而造成的营养不良,而後母亲因为父亲的暴行最後在他面前过世,母亲离世前为他做的,就是奋力地把他带孤儿院前,为的就是不再让他活在恐惧中。
李东海的父亲原以为李胜俊患的是亚斯伯格症候群,经过检查後,发现李胜俊其实是解离性失忆症。
长期生活在高压暴力的环境下,对一个心灵幼小的孩子来说是种不堪负荷的成长过程,尤其亲生母亲在自己面前过世,这是病因长成的最大原因。
唯一的支柱没了,连心门都跟着关了起来。
一开始接触李胜俊时,李赫宰很挫败,但在李东海小心翼翼地接触下,李胜俊慢慢敞开心门,虽然不时还会忘记李东海跟李赫宰,但两人还是十分有耐心的与李胜俊相处。
领养李胜俊後,三个人一起回到英国,为了让李胜俊能尽快适应新环境,李东海跟李赫宰就带李胜俊带到市区里的医院里治疗,并且每天陪在李胜俊身边。
李东海的温柔,李赫宰的陪伴,李胜俊的病情一天一天的好转,原本胆小怕生的性格也逐渐开朗起来。
之後在治疗的过程中,李东海发现,李胜俊有优秀的绘画天分,透过几次绘画心理治疗,发现他已经能绘画出超越同龄孩子的素描作品。
只是作品当中,尽是些残忍暴力的画面,直到李胜俊画出一个个人脸,每张表情都是冷漠淡然的样子,李东海知道,这孩子对人性已经毫无信任。
於是,每当李胜俊半夜作梦时,李东海就会待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入眠。
不过唯独李赫宰,虽然对李胜俊百般疼爱,但李东海还是觉得李赫宰还忌讳着什麽。
隔天一早,李胜俊一睁开眼,就发现身旁有另外一个人,那人的一手放在他的腰间,温暖的感觉,让他十分眷恋,就像他的母亲,总是把他抱在怀里,那是属於他与母亲的美好时光。
「醒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耳里,李胜俊看了过去
是李赫宰,不知道何时就醒来了,双眼笑得微弯的看着自己,李胜俊点了点头,同时也发现李赫宰的手紧握着李东海的另外一只手。
「我们去吃早餐吧,让你东海爸爸多睡点。」李赫宰温柔的说着,放开李东海的手,站起身走到床的另外一边,一把抱起李胜俊
两人像一般父子一样,一起到浴室里梳洗,一起做早餐,过程中嘻笑着,充足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耀着,彷佛一幅平淡幸福的画作。
然而在李赫宰心中却一直有个疑问,看着李胜俊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转许多,让他不禁思考着,自己真的是否能成为一位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