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下一副厚重黑框眼镜,一双接近眯起单眼皮的眸子猛然抬起,优雅冷静地拨开盖着眼睛的浏海。
「你到底要看多久?」
黎苡霏身子一怔,脑海里一阵浑沌,但生理反应还是快过思考,立刻握起磨钝的铅笔,边呢喃着:「我很认真、我很认真!」
隐约地听到他叹了一口气,也是,如果她是他,大概也是这般无奈吧。
只是因为身为班长,就被指派教她这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她的学末成绩乘以六正好等於他,悲哀不悲哀。
「不会算吗?」他将讲义推了过去,用看小朋友的童话故事书一样不屑的眼神再问一次:「真的不会?」
黎苡霏低下头,只是点头,没有回答。
打从他第一天转学进来,她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和他处的好,一副死宅样却喜欢颐指气使,长的也是普普通通却很受欢迎。
搞什麽,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
「把这个……」他开始讲解,口中复杂的算式像外星人来到地球探险一样,敲了敲她的脑袋,发现没东西後就翻脸走人。没错,一个字也没在她的脑子里留下。
第三个小时,当她疲乏的打了个呵欠时,他再度推了次眼镜,不同的是,他让她把东西收拾了。
「不读了吗?」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里有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神,像在问他:能不读了吗?
他点了头,嗯了一声,接着也一把背起书包,等着她弄好。
傍晚六点,鹅黄色的路灯俯九十度望着斜长的背影,脚步声搭着无限沉默混进其中。
黎苡霏紧捉着书包的侧背带,虽然他愿意送自己回家是挺令人感动的,但是半句话不说还是把精神紧绷到一个极点。
终於,划破了沉默,一声讯息通知声从他的口袋滑落,他开始滑起手机,伴随着凝固的气氛。
夜凉的静,白茫茫的月光照在回家的路途上,顿时遥远的像跨过北极圈,像浸在永夜之中。
他转学过来,半年了吧。
这半年来,她从未主动与他说话,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他身上有种庄严的肃穆、冰冷的冷漠,好似稍微靠近一点会沉到北极海。
「谢谢,我家到了。」
听说他是天蠍座的,该死的小蠍子……你害惨我了,怎麽这星座个性在他身上那麽明显?
这样的想法在黎苡霏心中埋下了根,开始一整天疯狂的调查天蠍。
「聪明……嗯不能否认,外冷内热……他根本就是冷到极点。」
第七节下课,众人忍受黎苡霏一整天的碎念,心里早已火冒三丈,只是不明言,想等着别人说。等着等着,真有人走上前。
「你念够了没?与其念什麽星座百科,不如把你那烂到极点的数学多算几遍。」
「毒舌出名……呃,纪常安?」一副做了坏事的小孩模样,黎苡霏急忙将桌上的书收进抽屉,像无尾熊一样趴在桌上,头上像摆了铅块一样抬不起来。
「吵死了,怎麽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无聊的东西,如果随便写些个性抄进去就能写好一本书,那三岁小孩都是名作家了,你是哪条神经有问题,这种一看就知道胡说八道的书也看。」
她终於明白,什麽是毒蛇出名。
平时的纪常安不太说话,总是推了推那副黑框眼镜,不屑的瞥了一眼,她就会像没电一样的闭嘴,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了威苏威火山爆发,整座庞贝城都炸个不剩。
「听说纪常安这次成绩退步了呢。」
午餐时刻,黎苡霏经过一对情侣时听到了这句话。
他退步了?他不是永远的第一吗?蹙起眉,心情有些糟。
这就是他发火的原因吗?
边那样想,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碰,手中的碗筷飞了出去,玉米浓汤溅得满地都是,但、但……
「纪常安!」
刺鼻的药物味让人坐不住,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玩起拇指战争,脑海里更是一片混乱。
为什麽她最近不管做什麽就是遇到纪常安,连被她拨得满头玉米火腿的都是他,真不知道是他俩有缘,还是他今年没点光明灯。
不久,护士阿姨从帘子内走了出来,黎苡霏什麽都还来不急说,便被指着鼻子大声指责:「叫你们这些小孩子别老是毛毛躁躁的,个个不听话,现在好了吧,他可是灼伤了,还是在头部。」
「那他会变成白痴吗?」黎苡霏嘴角一僵,那她可陪不起。
「你才变成白痴!」绿帘子被一把扯开,纪常安不悦的表情映在她眼前。
还好他没事。
叹了口气,边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纪常安,边回想刚才护士阿姨说的重点,还有要怎麽和他的家人交代。
她把人家好好的儿子弄成了头上包着绷带的半残废,虽然纪常安坚持自己能走,不过恐怕凶多吉少。
「我说我又不是残障,你有必要一副菲佣的样子吗?」纪常安用手抵着头,不满地斥道。「都是那个老女人想太多,我好好的哪里需要做这甚麽破轮椅?」
不晓得是不是从前不熟,怎麽觉得纪常安真的是个……吵到不行的人。
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那句外冷内热,看来那本星座大全是三岁的外星人用超能力写出来的。
「你家电话几号?」好不容易推他到公共电话前,黎苡霏回头问道。
「我自己打。」他自己推着轮椅往前,拿起话筒,果断快速的拨了几个按键。「喂,是我。」
边听她说话,黎苡霏愈不能明白,帮他挂断通话後,皱起眉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小说里面写的那种隐藏身分、其实家财万贯的大少爷?」
他诧异地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不屑,无奈的回答:「小说不要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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