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自己上完开学的一堂课，我发现自己精神明显无法集中，热美式也不怎麽提振精神。真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真正抽身；小岚步步进逼，学长更是丝毫不想放弃，整个思绪乱哄哄的。我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恣意大叫。
尽管开学第一天就翘课很差劲，我仍毅然决然地作了这个选择。这几乎是我人生中寥寥无几的大胆行为，我窜入学校最老旧的废弃大楼，而後直奔顶楼。
我知道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可就想放肆一回。或许是我早对这种受限於规范的日子感到倦怠不已，生活中太多的考量与顾虑，到头来却如同承轩学长说的於事无补，若真是如此，那麽我到底为了成全什麽而努力？
如果没有人得到幸福，那我还真的是不折不扣的一事无成。
对着天空呐喊後我躺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有些受潮的磁砖显得格外冰凉，那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渗入，直到整个背脊都凉得受寒，我倒是一点也不想抗拒。
这种温度才教人清醒。
我将左手背贴在额头上，任风吹拂，遥远的天际逐渐拨云见日，批泄出一道日光；阳光准确地侵入我的双眼，我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直到高耸的身影替我遮住光线，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孔。但就那身高，身分也就不辩自明了。
我把手背往下推移到能够遮住双眼的位置，沉甸甸地启口：「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猜的。」梁立辰轻笑，接着续口：「你不会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吧。」
就算知道他没说实话我也懒得追问下去了，反正人都已经来了，追究缘由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缓缓撑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你不也来了吗？」
只见他朝我递上面纸，就像那天在图书馆那样，我仰首抬眸，头一次被他凝视我的目光深深吸引；因为太坚定，那是我看过最坚定的眼神。
我伸手接过面纸低头擦拭弄脏的地方，无际的空间里传来梁立辰的嗓音，风也跟着止息。
「你跟佑伦交往了吗？」
闻言，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淡道：「没有。我跟佑伦学长──」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用厚实的力道扣住我的腰，我瞬间失力而重心不稳，说到一半的话也在此际被迫中断。我瞠圆双眼，他吻了我。
片刻之间，我以为自己会像跟佑伦学长接吻时落泪，可是没有，浑身充斥的仅是怒气。我使尽力气推开他，厉声大吼：「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份愤怒攫住了我的心跳，我吃力地调适着呼吸，却仍平复不了急促。他跟小岚是情侣，过去历经那些暧昧举动时我一无所知，但这次不是这样了，他们的关系不只我一清二楚，他更是。梁立辰简直疯了。
「既然你们没有交往，何来得寸进尺？」他沉下眼，语气中没有半分歉疚。
我顿住。他口吻中的淡漠太张狂，使我怒不可遏，「你是小岚的男朋友，怎麽可以做这种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分！」我失控地朝他咆哮，整个顶楼顿时回荡着我凌厉的话声萦绕不去，只要一眼瞬间隐忍不住，就会不小心伸手甩他巴掌。
在我那番训斥之後周遭的气压冷了下来，蔓延着沉寂；梁立辰凝睇着我的目光，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傲气。
「你的意思是只要单身就可以了吗？」他瞟我一眼，不慌不忙地将双手插入口袋。
我一愣，「什麽？」
「只要分手就可以追求你了吧。」这番话语不容置喙，他低沉的嗓音铿锵有力。
而我只是收住心惊，推开顶楼的铁门，待吱哑的锈磨声静止，冷着回以心中唯一的想法。
「别开玩笑了。」这句话我是背对着他说的。
多希望有人来结束这场闹剧。
下午的通识课我跟榆雯修同一门，进到教室才发现佑伦学长也在里头，我不禁怀疑起学长是不是大二时被当，导致他现在大三又跑回来修二年级的课，不过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我大概心知肚明。
榆雯看见挥手打招呼笑盈盈的学长，便牵着我朝他走近，我们一前一後坐在学长右侧的位置，等待教授进门的那段空闲，榆雯转过身来找我聊天，似乎是对开学兴奋不已。
我却觉得一切像是恶梦，一场不会醒的梦。
「思－宁－」她神色愉快地喊了我的名字，「我们这几天晚上到山上看夜景好不好？」
闻言，我先是缩了一下，接着环顾四周，就怕那音量引人侧目。
「晚上山间会很冷，而且没有车上山也不方便。」我扯着嘴角乾笑。
夜冲这种事情一点也激不起我兴趣，最重要的是隔天上课肯定会累瘫，我不想没事把自己搞得这麽狼狈。
佑伦学长听我这麽一说，反倒是开口覆议：「我家有车，如果真的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忙。」
这番话简直是助纣为虐。
正当我连忙摆手企图婉拒，榆雯竟以我反应不及的速度邀请学长。
「太好了，这样加上学长就有三个人！那我待会再去问问立辰。」她愉悦地双手合十，像是不倒翁那样左右摇晃着身子。
我傻住，「等等，我还没说我要去啊。」
只见榆雯泪眼汪汪的对我眨了几下眼，用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看了看学长，接着偕同佑伦学长的视线又望向我。
「难道你忍心丢下我跟佑伦学长吗？」她咬着唇，一副可怜兮兮。
而我只能僵着下唇，眼看逐渐成形的定局，才忽然意识到局势早已由不得我；真庆幸教授在此时此刻出现，好让我们了结这个令人绝望话题。
通识课不过是短短两个小时的事，但因为是开学第一周，教授只把单薄的一张课程大纲分发下来，很快的说明过後，不到一小时就放人。偌大的教室很快地成了空城，我不禁怀疑迟到的人会不会坐在没人的教室，痴等早已离开的教授。
下课时榆雯说想立刻去约梁立辰，虽然很想阻止她，但我该用什麽理由？因为我跟他吵架吗？别傻了，这样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最糟的是钢琴社公演我也不能说不弹就不弹，还是得面对他，雪球滚大了届时难堪的也是自己而已。
所以最後只剩我缓缓地收拾用具，还有一旁不知道为什麽在等我的佑伦学长。
待我将桌面净空，学长柔和着音色开口：「要一起吃饭吗？」
我循声抬眼，佑伦学长的温柔仍是一如既往，可我却开始产生压力，好像每接受一次就会将他套得更牢。
「不好意思，学长可能要自己吃，我待会跟承轩学长有约了。」我牵强的莞尔。
虽然佑伦学长也认识承轩学长，没有邀请他或许有些不妥；但现在的我，真的需要跳脱这一切，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如果佑伦学长也来了，我想跟承轩学长聊的又全都不能说了。
那样真的会很绝望。
在我吐出这些话的瞬间，我有察觉佑伦学长变动的神色，硬是勾起的嘴角仍无法掩盖蹙起的眉，因为眼底没有笑意。不得不说，看到这些我更是一刻也不愿多待在这。
「你怎麽会突然跟学长约要吃饭？我记得你们不是很熟。」从他的音调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的质疑。
我将背袋拎起，「中午见面时约的。」说着，我甚至不晓得自己为什麽要解释。
只见他歛下温厚的视线，声调微扬：「真的吗？」
佑伦学长那句确认似的问句着实激起我的愠怒，我忍不住握紧拳头，「你到底在怀疑什麽？」
就是这麽问他我也知道他在怀疑什麽。
可是我不高兴，什麽时候开始就连佑伦学长也要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这种被人质问的感觉很差，差透了。
有一瞬间我差点要反问他是不是根本在怀疑我跟梁立辰，但我没有让这些话脱口而出，因为那样只会让彼此更下不了台。这是我头一次话中带刺的对学长说话，而他似乎被这样的我吓到，其实不仅是佑伦学长，我自己也有几分讶异。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是察觉自己询问的方式不适切，他放软姿态想解释。
但接下来他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更正确的说法是我直接要他别说了。见状，他焦急地拽住我的手腕，我知道他还想解释，而我却只是抓紧背带、移开他的手，留下学长一个人站在原地。我远离，他也不再追上。
果然都於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