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立辰说我把第三乐章弹得太重，即使是生命力十足的曲子，还是有该轻的地方。於是我们在钢琴社反覆练习了几次直到傍晚，甚至两个人都忘了吃晚餐。
趁着天色还没太黑，我跟他练习一个段落後各自回住处。虽然我没有对他那似乎是想放弃音乐的念头穷追猛打，可我却还是无法不替他担心。
因为他的笑容过度耀眼，以致於遮蔽了藏匿其下的阴影，成了无以触及的无助。
回到住处时灯都是暗的，我猜想榆雯还没有回来就先进浴室洗澡。近日清晨都得跟小岚练习到中午，而中午过後必须去博物馆上班，我几乎每天都过着类似的行程将近要一个月。
走到厨房，我打开冰箱拿出几天前买的奇异果跟苹果，想着没吃晚餐至少垫垫胃。
我拿出两颗奇异果跟一颗苹果一起清洗，却找不到我惯用的水果刀，最後只能莫可奈何地用比较大的日厨刀切水果；因为有些不适应，甚至硬生生削掉自己指甲的一角。
原先为了梁立辰的事情有点糊里糊涂，在指甲断掉那瞬间才忽然回过神。
我将手中切好的水果放入盘子，而後回寝室拿指甲剪打算把指甲修剪好，直到那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指尖也有受伤，不过伤口没有很深。
当我走回寝室拿透气胶带包紮，包覆伤口时的刺痛感隐约刺激了思绪的某处，带来一闪而逝的思维混乱。
头疼。
几乎是每次，只要我感到脑袋隐隐作痛，都会先经历这种莫名的思维混乱，找不到原因。
揉了揉太阳穴，我决定不追根究柢，反正多想只会让头更痛，没必要自讨苦吃。
「你的手怎麽了？」榆雯从外头回来正好碰见我在收拾医护箱，她有点担忧地问。
「没事，只是刚才因为找不到我的水果刀，改用日厨刀，然後不太适应就……」对於自己的笨拙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水果刀不是在这吗？」榆雯走到厨房指着我刚才找过水果刀的位置，明明很显眼，刚才我却没注意到。
我愣愣地盯着她，「喔、可能是刚才没有看到。」
「你喔。在想什麽阿？」她一脸无奈地朝我走来，然後将肩上的包包放在沙发旁坐下。
「也没什麽啦。可能是最近比较累，我帮你削了苹果，洗澡後一起吃吧。」我走近榆雯身旁跟着坐下，没有提起自己恍惚的原因。
「混杂你的血一起吃喔。」她半开玩笑地说。
「这什麽话阿……放心，我没有沾到。」我戳了其中一块苹果吃给榆雯看。
她学哥轻摸我的头，有点幽默却又不失温柔地说道：「如果真的有什麽事情就说出来吧，天大的秘密我都会替你保密的。」
我只有朝她莞尔一笑，要她赶快去洗澡陪我吃水果。
榆雯洗澡时我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许久，对於要不要跟她讨论梁立辰的事情犹豫不决，我不担心榆雯能不能替我保密，只是觉得梁立辰一直不说，或许有他的考量。
梁立辰是个艺术天才一点都没有错，只是就算他喜欢的是音乐不是雕刻，仍旧无法确定怎麽选择对他是最好的。
只是我於心不忍，那时旁徨无助的他。
凌晨四点时被小岚的一通电话叫醒，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说是身体不太舒服不能练习，我望向窗外未明的景色，除了有几只麻雀外一个人都没有。
醒来之後我没有继续睡回笼觉，倒也不是想起床做些什麽，只是睡不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离开被窝，怕吵醒一旁的榆雯。盥洗过後到厨房做早餐，顺便替榆雯做了一盘水果沙拉，这阵子她似乎都为了营队的事情疲惫不堪，连早餐都随便吃个白吐司就赶着出门。
因为恰好起得早，我顺势将洗衣篮的衣服分装在洗衣袋里，丢进洗衣机後才开始吃早餐。
出门前不忘将洗好的衣物晾过，并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水果沙拉的盘子下，提醒榆雯要好好吃过早餐再出门。
一切打理好时已经将近六点，趁着这个机会，我打算到木雕室完成要送小岚的木制钢琴。上回被雨淋湿使得这次我更加小心，离开木雕室前将窗户关上，这麽一来不管下再大的雨都不会被喷湿了。
我拿起黄色的颜料点缀出钢琴上的英文字样还有金属部位，因为范围较小，没等太久它一下子就乾了，接着我用黑色颜料均匀地覆盖剩下的部分，再用240号砂纸磨去不平的纤维。
类似的动作重复几次过後，我在最後上了一层蜂蜡才离开。
完成时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这是我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可以从容的吃过午餐才去上班，一时之间反而不晓得该吃什麽。
将门上锁後，我临时起意想去看看榆雯的练习状况，便往舞蹈教室的方向过去，音乐放得很大声，使得我在门外就能听到明显的重拍与旋律。
从门上的窗口看进去，可以看见教舞的人的背影，还有榆雯自信的姿态，这让我更加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忽然间，那个背影回过头与我对上眼，我一怔，怀疑自己的双眼是不是错看了什麽。
「思宁？」佑伦学长推开门，脸上有几分讶异。
我一时无语，默了几秒才讷讷开口：「不晓得有没有打扰到你们，我来看看榆雯。」
因为佑伦学长从来没提过，他会跳舞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
「不会，我们正准备休息吃饭。进来坐吧。」学长搓搓我的头，朝我温暖一笑。
後来佑伦学长替我找榆雯过来，她微喘，还拿了一个便当给我：「吃了吗？」
「谢谢。」我接过便当放在桌上。
「你难得来探望我耶，今天不用陪卉岚练习吗？」语毕，她拿起一瓶水，一下子喝掉将近三分之一。
「小岚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练习，算是放假一次吧。」我将右手靠在桌上，托着下巴。
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然後放下手中的水，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怎麽样？有没有对学长刮目相看。」她夹起一朵花椰菜，有点暧昧地笑着。
「与其说是刮目相看，不如说有点吃惊。」毕竟学长温厚的形象跟跳舞时的模样有些不吻合。
「我也是在活动接洽时才发现原来学长会跳舞，因为他没有加入热舞社，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甚至会编舞。」榆雯往学长的方向瞧了一眼，极其自然地诉说着。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我打开眼前的便当，刻意开她玩笑。
「哪来这麽小心眼。对了，你下午要上班吗？」她朝我扮一个鬼脸，但不丑，反倒有种浑然天成的可爱。
「是啊，你们待会也要继续练习吧。」我微点着头，低头又吃了一口高丽菜。
榆雯则是拍拍我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说道：「我跟学长会加油的，你也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