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空闲我又往木雕室跑,最近榆雯也因为活动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来木雕室画画;不过如果她来了,整个木雕社可能又要不得安宁了。
有时候人缘太好也是种困扰。榆雯的姿色先不说,木雕社是一个阳气过剩的社团,已经毕业的学长姐不算的话,目前整个社团只有我一个女生,可是就算只有我一个女生,我从来不觉得别扭,这都该归功於佑伦学长的照顾。
「嗨。」我推开门向社员打招呼,关注地扫视了整个空间,佑伦学长不在。
里头唯一的社员微微点头,「如果你找佑伦的话,他还没过来。」
或许是我的意图太明显了,一眼就被看穿。
他是大四的何承轩,曾经也是木雕社的社长。
「没有。我是来精修作品的,上次才处理完雏形,得再加把劲。」我不经思考地否认。因为想要掩盖跟佑伦学长那时的窘况,所以刻意假装若无其事。
承轩学长放下手中的颜料,「喔。不过佑伦最近倒是对题材这种事神秘兮兮的。」
他若有所思地说着,眼神不经意落在我身上,突然就有种什麽都藏不住的错觉。
「因为是竞争对手所以不能说,佑伦学长是这麽告诉我的。」我迎上承轩学长的目光,仅仅说出我知道的部分。
只见学长淡笑,「原来他也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他会对你透漏。」
对,我也这麽以为。可是他没有。
我摇摇头,乾笑。可能是这阵子都没有睡好,到了晚上就感到特别困倦,我坐下来,打算处理完作品上身的线条就回寝室休息。
某种程度上我跟佑伦学长是相像的,雕刻时总过度忘我,就连洞察力也受限。我没有注意到承轩学长走来,直到他手上的咖啡印入我的眼帘。
「这给你。」他俯首注视着我,「虽然已经晚了,可是我猜你今天又会熬夜。」
承轩学长平静地说着:「明天要交实验报告,我先回去了。」
「谢谢,明天见。」我接过学长手中的咖啡,脑中思索着学长什麽时候去买的。
不过最终还是没答案。
学长离开之後,整个木雕室剩下我一个人。我没有立刻喝下那杯咖啡,仅只走到一旁的沙发休息。
「我对这种事情是冷感的。」
莫名地想起梁立辰那句淡然的话语,冷感这个词不适合他,跟他给人的印象有很大的出入,世故如斯的他明明是这麽懂得交际。
可是我却觉得这句话格外真切。
好矛盾。我要自己别想了,因为不管怎麽想都没有解答,要是真的想知道的话也只能问他,偏偏我又不可能去问他这种事。太莫名其妙了。
今天的我,上课上得漫不经心,满脑子都是那阵茉莉花香,就连雕刻时也心不在焉,而且就快要比赛了,期末考也紧接着比赛到来,我却花太多时间让自己不着边际的思考,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强烈地感受到不胜疲惫,我拍拍脸颊让自己稍微振作,打算早点回去写作业。
一路上,我仰首凝视星光闪烁的漫漫夜空,暂时放宽心去欣赏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绽放的小亮点,每一颗星都如此努力地闪耀着。
为了自己,多麽奋不顾身。
天色有点晚,街上却还是有三两成群的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只有我是一个人。
我没有观察街景太久就到达住处,进了寝室之後我立刻把束起的马尾放下,这令我的头皮感到一阵放松,我将取下的发束连同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後拿着睡衣跟浴巾走进浴室。
淋浴过後感觉自己清醒许多,思绪也变得比较清晰。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我头上披着浴巾走近,萤幕上显示的号码我不认识。
我不禁叹口气,大概又是榆雯的爱慕者了。
「喂。」我接起来。
「虞思宁。」电话里的声音喊了我的名字。
虽然是不认识的号码,可这声音却似曾相似。
「如果你找榆雯的话她现在不在。」我坐在床边,压不下不耐。
「我是梁立辰。」他的嗓音透过电话更有磁性,可是我却没感受到性感。只感到一阵头痛。
「……为什麽你会知道我的号码?」我一阵莫名。
「上次你把手机丢在钢琴社。」
我揉了揉太阳穴,「你打给我不会就只是想告诉我这个吧?」
「苏卉岚的优格,」他顿了一下,「我忘了问你评价。」
苏卉岚,我一时反应不来,不过优格的话也就是指小岚了,他突然用全名直呼小岚让我有点不适应。
稍微思考半晌後我开口:「敢吃酸的人都会认同小岚手艺很好,毕竟外面买的优格是加入大量砂糖或糖浆的,而小岚的优格没有。」
在我还是国中的时候妈有做过,所以我大概知道小岚的优格只放鲜奶、没放糖。
「嗯。我会替你转告她。」也许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此刻似乎特别能体会他提过的冷感。
「谢谢。那我可以挂电话了吗?」我看了一眼桌上的作业。虽然必须承认我一点都不想写,可是没有写又觉得对自己过意不去。
「不可以。」出乎我预料,他回绝地直截了当。
只是我不懂他不让我挂电话的原因。
「……为什麽不可以?」我沉默了一下子,思索着跟他除了优格以外还有什麽好说。
「因为我还想多听听你声音。」
我立刻挂了电话,但是他的嗓音却糅合在房里每一分、每一毫的空气。
他到底是用什麽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
此刻仅只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胸前的某处又因他的一句话撼动不已,我是多麽力不从心。
终究只能放下手中的笔,屈服於自己的无能。现在的我,一点战力都没有,明明该做的事情这麽多,却一事无成。我担心比赛、担心期末考,我担心学长还在生我的气、更担心因为我影响他的作品品质。
可是刚才梁立辰的声音,到现在还让我呼吸紊乱。
然後就会绝望地怀疑有病的人到底是他还是自己。
我吃力地强迫自己挺直腰杆,提起笔继续写作业,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用这麽低的效率完成作业。终於,我满意地阖上笔记本,满脑子只想躲进柔软的床。
我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连棉被都没有盖,只是将枕头揽在怀里。然後把头侧向窗外,夜色更深了,高高低低的房子都变成昏沉的色调,我的精神却无以名状地好。
身体是疲倦的,只是脑袋仍旧活跃着。我翻来覆去试着让自己睡着,甚至用棉被盖住全身、还拿枕头压在脸上,但却怎麽也睡不着。
出於烦闷,我最终选择放弃抵抗,怎麽躺也睡不着的话只好找点事做。
我起身离开被窝,踩着蹒跚的步伐走向书桌,拿了手机之後又回床上。原本想打给榆雯说说话,可是不晓得为什麽,我最後传了讯息给佑伦学长。
「我睡不着。」我只有传四个字。
虽然已经十二点多,学长也许睡了,我却还是抱着学长会回我的念头、送出讯息。
只消几秒,我的手机亮起来,是学长。
「怎麽了?」明明没有声音也没有画面,我却彷佛看到学长温柔的面容。
不晓得为什麽,看到学长的关心,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不知道。大概是美式咖啡喝太多,遭到报应了。」我送出讯息。
「你喔。没事吧?」
「该怎麽说呢。大概是没事、也有事。」我没有要耍他的意思,只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真的是我现在的心情。
「你想告诉我有事的原因吗?」
「不想。」我回得短促。
学长没有搭话,只是用一个哭天喊地的表情图示给我看,我却看着萤幕笑了。
「开玩笑的。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回一个憨厚笑的表情给他。
过了一阵子学长都没有回,直到我走回桌面打算放下手机,萤幕才又亮了起来。
「真的?」是简短的疑问句。
真的。知道学长没有生气之後,我担心的事情瞬间少了一件。
「骗你的话你头给我。」我刻意讲得理直气壮,有趣地闹着。
「这样我吃亏了。」
学长的反应使我放肆地对着手机笑开。还好那件事只是我多虑,学长并不介意。
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下後,我才开始有睡意,跟学长说晚安之後,我突然想起哥要回国的事,其实也不远了,下个月就可以见到哥,终於。看着榆雯的床位,她大概是把空闲的时间都安排在筹备生日,才利用晚上的时间熬夜处理学校的事吧。
随着脑袋逐渐昏昏沉沉,眼皮跟着重起来。我隐约看见手机萤幕又亮了一回,在意识浑沌的状态下,我糊里糊涂地乱按摸索,最後画面又暗了下来。